秦峰坐在副駕,沒吭聲。
他腦子里很亂,全是項越剛才說的話。
“江城有人不想讓我們踫那塊地...我們在江城,還是無根的浮萍,這潭水,比我們想的深多了。”
這些話听著,怎麼那麼實在?像是真的來做生意的,跟他從李局那听到的完全不一樣。
李局嘴里,項越就是個十惡不赦、背景通天、隨時準備在江城掀起腥風血雨的罪惡分子。
可今天看到的,項越他們一門心思就想拿塊地建倉庫,還被人像踢皮球一樣耍了一天。
反差也太大了點。
媽的,這幫人嘴里沒一句真話,演戲呢!
秦峰心里啐了一口,壓下動搖,罪犯嘛,裝好人誰不會?
他們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李局肯定不會騙他。
車里氣氛沉悶。
項越揉了揉眉心,忽然開口︰“行了,都別拉著個臉,憋了一天鳥氣,得散散。”
孫亮眼楮一亮︰“越哥,是不是要去砸了招商局的玻璃?”
秦峰︰“!!!”他就知道,壞分子就是壞分子!
項越看了眼秦峰的後腦勺,嘴角一扯,壞笑︰“老規矩,何以解憂?”
二毛接得賊溜︰“唯有洗腳!”
“走著!”項越一拍大腿。
秦峰心里咯 一下,後背都繃緊了。
又來!
他趕緊說︰“越哥,我就不去了吧,我媽還在家...”
話沒說完,孫亮的大手已經搭他肩膀上了。
“小峰,別掃興啊!”
“昨天就沒玩盡興,今天必須補上!走走走,你媽天天在家,什麼時候不能看。”
二毛也笑嘻嘻幫腔︰“就是,放松放松嘛,你不會不行吧?臉還白著呢。”
秦峰氣的臉都紅了,誰不行?說清楚!
項越發話︰“小峰,格局打開點!咱們去泡腳,給疲憊的靈魂找一個溫暖的港灣!”
秦峰︰“......”
媽的,洗個腳說的這麼有儀式感,我怕港灣又是派出所,今天再被抓,可沒人保了。
半小時後,花園國際酒店三樓,水療會所。
站在會所門口,秦峰腿肚子都有點抽筋。
昨天被抓的陰影還沒散呢,他下意識四下張望,生怕又沖出幾個便衣。
不過,今天的會所明顯正規多了。
門口迎賓穿著規規矩矩的旗袍,大廳里亮堂堂的,空氣里的香薰味都淡了不少。
走廊里上鐘的小妹穿得嚴嚴實實,一個個目不斜視,往那一站就是兵!
看來昨晚的檢查,效果立竿見影。
項越熟門熟路地要了個大包廂。
六個人剛換好浴袍,穿著統一制服、捂得嚴嚴實實的技師端著木桶進來,開始服務。
剛按了沒幾分鐘,包廂門被敲開。
一個穿著騷氣花襯衫、頭發染成栗色、看起來也就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沖了過來。
他把果盤放在櫃子上,對著項越鞠躬︰“項老板,貴客!可算是見到你們了!”
來人是這家會所的少東家,周浩。
“哥們!我是周浩,這家店的負責人,昨天的事,是我不對!”
“我剛接手家里的產業,經驗不足,讓您和您兄弟受驚了!我檢討!我深刻檢討!”
項越看著眼前年輕又熟悉的臉,心中巨浪滔天,還要裝的穩如老狗。
周浩見他不說話,以為還在生氣,他可是知道這位項先生,可不得了。
他急忙從兜里掏出一張卡︰“哥們,這是我們家旗下所有產業的至尊VIP卡,洗浴、KTV、按摩,全江城通用!”
“以後您就是我們周家的座上賓!今天所有消費,我來買單,誰跟我搶我跟誰急!”
項越接過卡︰“周老板太客氣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周浩總覺得這個項總看自己的眼神有點怪。
好像有點驚...喜?不會吧?不認識啊。
他壓下心里的想法,繼續湊近乎。
“嗨,叫什麼周老板,多生分!”周浩自來熟地攬住項越的肩膀,一臉八卦地對項越說,
“哥們,對不住啊,昨天真是倒霉催的,也不知道哪個王八蛋點炮,把您身邊這位小兄弟...”
他眼神飄向不遠處的秦峰,擠眉弄眼道︰“罰款了多少?”
“噗!”
秦峰剛喝到嘴里的茶,當場噴了出來,燙得旁邊一個技師嗷了一嗓子跳開。
全場的目光聚焦到秦峰身上。
項越猛地轉頭,臉上露出三分震驚、三分心痛、四分你怎麼不告訴我的浮夸,一把抓住秦峰的胳膊,
“小峰!有這種事?你怎麼不跟哥說啊!你受苦了啊我的好兄弟!放心,多少錢公司給你報!”
演技不錯,浮夸中透著真誠,真誠中帶著一絲幸災樂禍。
秦峰的臉一下,從脖子根紅到了頭皮,就差頭皮屑都紅了。
完了。
他又死了一次。
還是當眾鞭尸的那種。
孫亮和二毛幾個在邊上憋笑憋得渾身發抖,肩膀一聳一聳的,像通了電的馬達。
“我...我沒事,越哥。”秦峰硬擠出幾個字,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把自己埋進去。
他發誓,項越絕對是故意的!
周浩完全沒察覺到詭異,還在添油加醋,
“就是!多大點事!不就是進局子喝杯茶嘛!以後再被抓跟哥說,哥在江城這點面子還是有的,分分鐘給你撈出來!”
項越︰“听見沒?以後有事別一個人扛著!你大哥我雖然剛來江城,但你耗子哥也是地頭蛇!咱們兄弟,就得守望相助!”
秦峰︰“......”
他感覺自己不是在泡腳,是在上刑。
守望相助?瓢蟲協會啊?
鬧騰了一陣,項越一邊做腳底按摩,一邊和周浩閑聊,想起了上輩子的事。
對,項越認識周浩,上輩子認識的。
那時候的周浩可沒現在這麼風光。
前世,周家因為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破產了,他爸被抓,周浩也因為組織賣Y罪被判了三年。
正好,和項越關在一個號子,兩人是“舍友”。
在牢里,耗子是出了名的嘴強王者。
項越還記得,剛進去那會,周浩天天躺在通鋪上,對著天花板吹牛逼。
“想當年,哥的家在江城也是響當當的!”
“我手底下那些妞,嘖嘖,個個條順盤亮,比電視上那些女明星都帶勁!”
“老項,等出去以後,哥帶你見見世面!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帝王般的享受!”
三年也很快,周浩很快就出去了,偶爾項越也會收到周浩的上賬,都是三百五百的。
不過誰在牢里還挑啊?
項越倒是覺得這個兄弟挺夠義氣,看來在外邊又起來了。
結果呢?
出獄那天,周浩穿著舊衣服,蹲在監獄門口,看到項越出來,從兜里掏出皺巴巴的兩千塊錢塞到他手里,
“老項,哥是落魄了,爬不起來了,這點錢你先拿著,不夠再跟哥說。”
這種落寞與義氣,項越記了很久。
想到這里,項越看著眼前這個活蹦亂跳、滿嘴跑火車的年輕版周浩,眼神柔和了幾分。
這輩子,既然讓他踫上了,說什麼也不能讓這小子再走上輩子的老路。
“耗子,听你這意思,你們家...都是做這個的?”項越狀似無意的問。
“那可不!”周浩一臉驕傲,直接挺起胸膛,開始介紹他家光榮的家族企業,
“我們老周家,祖上三代都是搞服務業的!”
“我爺爺是開澡堂子的,我爸把澡堂子升級成了洗浴中心,到我這,必須與時俱進,搞成高端綜合性水療會所!還有ktv!我們是有傳承的!”
項越︰“......”
眾人︰“......”
好家伙,傳承?還真是...一脈相承啊。
組織賣Y罪,真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