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這小子,嘴上愛跑火車,人倒是機靈。
和項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各種話題都有涉及。
他看項越對江城的事感興趣,就知無不言,把江城大小八卦,當成故事一樣講出來。
項越靜靜地听著,偶爾端起茶抿一口。
心思早就跳到別處,耗子是地頭蛇,說不定,突破口在他身上。
“耗子,今天謝了,听你說這麼多,才知道江城有這麼多門道。”
“嗨,哥們,說這話!”周浩一拍胸脯,
“以後在江城,有事你就吱聲!別的不管說,吃喝玩樂這塊,我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項越笑了笑︰“行,改天我做東,咱們好好喝一頓,手下小兄弟受了點驚嚇,我先帶他回去休息。”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秦峰。
秦峰臉上肌肉抽搐了幾下,他的社交圈好像朝著一個詭異的方向延伸,瓢蟲協會會長的位置在向他招手。
幾人準備離開,項越和周浩交換了手機號,約了過兩天吃飯。
回到房間,項越看著周浩家的至尊VIP卡,笑了起來。
這小子,簡直就是送上門來的江城百事通。
你得信,干這種場子的,消息渠道比誰都靈。
看來,老天爺都想幫他。
......
接下來的幾天,項越跟經開區招商局杠上了。
他每天雷打不動地帶著秦峰他們前去拜訪。
以趙副局長為首的一眾領導,也展現出了驚人的熱情。
第一天,帶著項越去考察經開區下屬的污水處理廠,听了一上午關于中水回用的先進理念。
第二天,拉著項越參觀了本地的模範敬老院,跟老大爺們下了一下午象棋。
第三天,甚至還組織了一場與區文聯的書法交流會,趙副局長親自揮毫潑墨,寫下一個大大的“誠”字,非要送給項越。
每天都是車接車送,頓頓高檔宴請,晚上的活動更是安排得滿滿當當。
項越被伺候得舒舒服服,就是辦不了正事。
孫亮二毛幾人已經從最開始的憤怒,變成了麻木,現在每天就盼著飯點,反正有免費的大餐吃,不吃白不吃。
而秦峰,則在這幾天的陪同中,陷入自我懷疑。
他親眼看著項越一次次攤開項目計劃書,從就業崗位、稅收貢獻,講到如何帶動周邊產業發展。
這份專業和認真,比他見過的企業家都實誠。
可就是這種工作態度,遇到經開的官員,得到的永遠都是好好好、是是是,
然後...沒有然後了。
聊養生、聊孩子、聊八卦。
他第一次知道,招商局的嘴原來比村口情報局都碎。
一個真心實意來投資的企業家,被一群不作為的官僚當猴耍!
秦峰之前的想法又冒了出來,李局長,是不是搞錯了?
這種念頭一旦產生,就像野草一樣扎根,瘋長。
終于,在第五天的下午,項越謝絕了趙局長一起去水庫釣魚的邀請。
他坐在趙局長辦公桌對面。
趙局長親自給他泡了頂級的龍井,笑呵呵的的炫耀新得的紫砂茶具。
“項總啊,您看,這幾天也累了吧?”
“要不先休息兩天,地的事嘛,咱們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發現,項越一直掛在臉上的笑,現在冷的可怕。
項越沒去接茶,只是冷冷的看著他。
辦公室的空氣,像是被抽干了一樣,讓人呼吸困難。
趙局長端著茶杯的手僵在空中,杯子里熱氣騰騰,模糊了他局促的臉。
“趙局。”項越開口了。
“咱們認識了五天,這五天,你請我吃了八頓飯,喝了十七泡好茶。”
“你的兒子在市實驗小學上五年級三班,期中考試數學98,語文95,因為粗心丟了兩分,被他媽罵了一晚上,對吧?”
趙局長手一抖,差點把茶杯砸桌上,眼楮亂飄,不敢直視項越。
項越起身,一步步逼近。
“能不能別繞彎子了,老子沒心情玩了,是誰?誰不讓我拿這塊地?說!”
“項總,您這是說的哪里話。”趙局長汗如雨下,祭出太極這門傳統手藝。
“閉嘴!”項越用力拍辦公桌,
“老子項越!帶著真金白銀來江城,是來投資建倉的,不是他媽來陪你們吃飯喝茶,聊你家那些破事的!”
積壓了五天的怒火徹底爆發,項越幾步逼到趙局長身前,
“我選的那塊地,是不是沒有產權糾紛的工業用地?”
“我要投的項目,是不是零污染的高新科技物流?”
“建成之後,是不是能提供一千多個就業崗位?”
一連三問,一句比一句狠。
“一千多個崗位啊,趙局長!”項越雙手撐著辦公桌,脖子上青筋都吼出來了,
“你他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一千多個家庭有飯吃!意味著你們經開區今年的招商引資和就業KPI能超額完成!”
“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能讓老百姓得實惠的項目,你們為什麼不要?啊!”
趙副局長被吼得啞口無言,臉色由紅轉白,冷汗不停往下淌。
眼前這個年輕人,給了他從未有過的壓迫感。
項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越看越氣,這種窩囊廢,就是江城的父母官,呵呵,真他媽搞笑。
滔天的怒火被潑了盆水,慢慢變成失望還有悲哀。
為什麼?
項越在心里問自己。
是啊,為什麼?
他想起上輩子,剛出道那會,自己帶著幾個半大的小子。
為了能吃上一口飽飯,在工地上搬過磚,在碼頭上扛過包,被人像狗一樣呼來喝去,受了多少白眼和冷遇?
後來為了出人頭地,他豁出命去拼,刀山火海里滾過來,才換來一聲越哥,換來兄弟們能挺直腰桿。
他以為,只要爬高了,就能和這些所謂的人上人平等對話,就能不讓兄弟們受窩囊氣。
結果呢?
房局、陳書記、李局,再到眼前的趙局,一張張不同的臉,都掛著同一種傲慢。
為什麼?為什麼這些人永遠這麼傲慢?
上輩子,那些讓他辦事的大人物,不也用這種眼神看他嗎?
他們坐在明亮的辦公室里,喝著天價茶,輕描淡寫就能決定無數人的命運。
想往上爬的人,變成他們手里的刀,听話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