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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請了假去送姑媽。車駛出很遠,直到徹底縮成視線里的一個小點,再也看不見了,我才蹲在原地,目光沉沉落在自己的腳尖上。
心里堵得發慌——她要走那麼遠的路,我卻只能送到這車站,僅僅那麼一小段路。可姑媽送了我很遠,從吃泥巴的傻小孩送到能一人面對許多風雨的成人。
姑媽向來是個藏得住事的人,可我到今天才知道,她藏了這麼大一件。
好在結局還算好,我是說,我和她之間。
她的人生還長,我的也是,只是我們該分開一段時間,各自往更好的路上去走了。
等將來我真的有能力了,一定要把欠姑媽的那些青春好好補上,或許……永遠還不清,但至少我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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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一聲輕咳自身側傳來,是周子翼。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我右手邊,大概看我蹲了太久,終于耐不住出聲。
“干嘛,周子翼。”我抬頭仰著臉看他,頭頂的太陽正烈,光線刺得人眼楮發花,得眯著才能看清他的輪廓。
“姑媽回老家了?”他往我這邊挪了挪腳步,不算太寬的肩膀正好擋在我頭頂,一片陰影落下來,瞬間涼快了不少。
“沒有。”我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鞋帶,又重新系了一遍,打結時用力拽了拽,像是想把心里的悶氣也一並纏進去。
“什麼意思?”他也跟著蹲下來,膝蓋幾乎要踫到我的膝蓋。腦袋湊過來時,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連帶他額前那幾縷卷卷的發絲,輕輕蹭過我的臉頰,癢得我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去法國了。”我側過臉,抬手撓了撓發燙的臉頰,“周子翼,說話就說話,別離這麼近……”
“啊?!”他眼楮“唰”地瞪得溜圓,這下不僅沒退,反倒湊得更近了,鼻尖都快踫到我下巴,“去法國?你姑媽是——隱藏富豪?!”
“嗯嗯嗯,對對對。”我敷衍著應著,鼻尖卻不由自主地動了動。
他換了香水,不再是那股濃烈的烏龍水香混著檀香。
湊的近了,若有似無的那股酸意的柑橘香更加馥郁,裹著新鮮玫瑰的甜軟,尾調又藏著點柔柔的樹脂香,像根軟刺似的往人心里鑽。
我抬眼瞥他,陽光透過他的發絲,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淺淺的光斑,香味和他意外契合。
像初見的周子翼,周子翼就該如此這般,不迎合,不混入泥流,柑橘酸,玫瑰軟,樹脂香,軟刺也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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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聞什麼呢?”他被我看得一愣,低頭抓起自己的衣領使勁嗅了嗅,眉頭皺了皺,“怎麼了?不好聞?”
下意識的動作被撞破,我有點窘迫——搞這麼香,還不許人聞了?
“一股子采花賊味,”我猛地站起身,使勁拍了拍褲子上沾的灰,又跺了跺腳——車站人來人往,地上本就有些浮塵,這一下直接揚起一小團灰霧。
周子翼拿袖子擋著臉,也跟著快速直起身,嘴上還不忘吐槽,“咳咳咳!絕了都!公交車站本來就都是灰,你是故意的吧!”另一只手上忙著左右扇風,語氣大約是裝得帶點委屈。
“喔,您扇著,我先回學校了哈,”我可沒心思跟他拌嘴,正巧來時借了李開新買的自行車送姑媽,現在正好先行一步。
我扶著車把剛要推,後車座“咚”地一沉,像壓了塊大石頭。
再回頭一看,周子翼那家伙正優哉游哉地坐在後座,還故意晃了晃身子。
這家伙哪是花蝴蝶,分明是頭豬吧!
我氣得瞪他,周子翼明顯不吃這套,眉眼彎彎地沖我笑,笑容賤兮兮的挑眉,盯著我卯足了勁兒用雙手往下壓後座,比單純坐上來沉了不止一倍,再往下看,他另一只腳居然還勾著旁邊的路燈柱子,把車子拽得紋絲不動。
“周!子!翼!”我氣得大喊,聲音都有點發顫。
“誒∼在!喊哥干嘛?”他拖長了調子應著,臉上半點沒看出我的咬牙切齒,要麼是真沒看見,要麼就是厚臉皮裝沒看見,“帶上我唄∼”
“做夢,帶不動豬,”我扭過頭,雙手抓著車把使勁往後拽,車子沒動,他倒順勢往前傾了傾,幾乎要貼到我後背。
“那我騎,我帶你好不好?”他的聲音忽然低了些,尾調帶著點軟乎乎的笑意,溫熱的氣息拂過頸後。
身後的周子翼傾著身子,帶著體溫的袖子擦過我的腰腹,穩穩扶上了車把,指尖不經意間蹭到我的手背,燙得我猛地縮了手。
我心里咯 一下——周子翼肯定肯定肯定是故意的。
熱意逼得我不自覺縮了縮脖子,後頸的皮膚都在發燙。花蝴蝶真的成了精,一舉一動都踩在人的軟肋,讓人惱得慌,偏又真的生不起氣。
最後也只能紅著臉,憋著氣,恨恨地咬牙嘴硬。
偏不肯讓他看出半分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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