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水潭醫院VIP病房里氣氛死一般的壓抑。
除了床上花容慘淡的張紫怡，現場只有張一謀、路寬和她的哥哥張子南在場。
主治的骨科專家朱雲詫異地看了眼剛剛臉色鐵青著走進來的路寬。
他倒是知道這位是內地有名的青年導演，可是看病人怎麼是這樣的態度？
連個花籃、果籃都不提就算了，看見病人跟他打招呼連一絲反應都欠奉。
朱雲和張一謀通報最後的檢查結果︰“張導，病人確診為髖骨骨折，因為前天送來的時間比較及時，目前情況樂觀。”
張一謀關心道︰“應該只能手術了吧？”
“當然，保守治療的條件基本不存在，手術是唯一途徑，甚至要考慮鋼板固定方案還是直接人工關節置換。”
床上的張紫怡再也忍不住，哇得一聲哭出聲來。
她倒不是被骨折嚇的，是被路寬的臉色嚇的。。。
沒錯，她進組《異域》是隱瞞了真實檔期的。
《十面埋伏》10月開機，劇組人員第一站要到烏克蘭取景，真正開拍時間在10月底。
而張紫怡9月已經通過了《異域》的選角。
一邊是對她有知遇之恩的張一謀，一邊是炙手可熱的青年導演和好萊塢大片。
張紫怡無奈之下只有想著輾轉騰挪，打個時間差。
她想的是先在《異域》劇組拍一個半月，等《十面埋伏》真正開拍後再進組協調。
然而經過《異域》幾場戲份拍下來，眼看每天都是那麼多權威的好萊塢電影媒體來采訪探班，她的心思又變了。
看這架勢，當然《異域》的優先級更高啊！
光是每天劇組為了炒作和營銷請來以及自發前來的記者就那麼多，每天都能和萊昂納多同框上采訪，這樣的好事兒哪里找？
也許是知道張一謀絕不會同意自己的要求，也許是羞于對這位大導演提出這麼無理的要求，她直接找到了張衛平，提出自降片酬。
《十面埋伏》中劉得華片酬最高，是700萬美元，張紫怡300萬美元，金城武和梅燕芳因為戲份最少，拿了100萬和200萬美元。
她和張衛平坦承願意自降到150萬美元，只要求他和張一謀協調，再給自己兩個月時間。
按照現在的進度，一定能把《異域》拍完。
前文提到過，好萊塢是準備時間長，拍攝時間短，因為人吃馬嚼的成本是國內的好幾倍。
而國內電影通常拍攝周期都比較長，《英雄》拍了近6個月，《飛龍再生》拍了接近1年。
為了這1000多萬人民幣的成本節余，導演張一謀也許等不起，但商人張衛平一定等得起！
不就是把她的戲份往後挪挪嘛，一謀，你就听我的就行了！
張紫怡這個邏輯是通的，張衛平就是個見錢眼開的貨，為了《金陵十三釵》的票房在這樣嚴肅的電影題材里加娛樂化的床戲，簡直腦癱。
包括後期他和張一謀的矛盾爆發，歸根結底還是利益問題。
張紫怡是會算賬的，這讓出去的片酬損失等到《異域》上映，轉頭就能在廣告費上賺回來，甚至多得多。
畢竟彼時，她就是好萊塢大片的女主身份了，各方面咖位、待遇都會有極大的提升。
只是張衛平收了錢事兒又辦得不漂亮，一連幾天，拖著不敢跟張一謀說。
老謀子見她面色如常地正常進組了，想必是跟路寬溝通過了的，也就開始正常拍攝。
張紫怡一邊催促張衛平，一邊敷衍北美的催促，一邊也只有硬著頭皮先配合張一謀。
就在昨天京郊十渡的一場馬戲里，張紫怡因為連日的奔波和精神、體力透支，不慎從馬背上摔落。
送至北平目前骨科口碑最好的積水潭醫院檢查救治，這才確診是髖關節骨折。
一旦動了手術，短則3月，長則6月，不管《十面埋伏》和張一謀等得起、等不起。
他路寬是真的等不起，更不會等！
朱雲又和病人家屬張子南下了一些醫囑就出了門，張紫怡這才操著一嗓子哭腔跟路寬道歉。
“路導，實在對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嗚嗚嗚。。。”
張子南臉色鐵青地給妹妹擦著眼淚，看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心疼極了。
張一謀不願意摻和路寬的事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出了門。
總得給人家空間把話也說清楚不是。
“紫怡，我之前覺得你是個很專業的演員，不應該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張紫怡听到這話心里更慌了，她甚至還奢望著能不能賣個慘讓路寬在允自己兩個月養傷呢！
就算拿個象征性的片酬，哪怕自己自費到霉國去參演，哪怕到時候身體還沒完全恢復。
她是真不想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路導，能不能請你再多給我。。。”
路寬對她已經完全死心，沒有信譽的人不值得浪費時間。
“好了紫怡，我打過兩次電話給你，你都沒有跟我說實話，現在也不必再說。”
“好好養傷吧，以你的條件，即使這次合作未成，以後也不是沒有進軍好萊塢的機會。”
說完轉身就走，門口的阿飛驚訝地看了眼推門而出的老板，快步跟上。
張紫怡在屋里哭得撕心裂肺，差點把扁桃體都給甩飛出去！
“哥，你快幫我攔住路導，再幫我說說情。。。嗚嗚。。。”
張子南嘆了口氣，把紙巾塞到妹妹手里，拔腿就追。
“路導！路導！”
路寬停下腳步轉身，臉色淡漠，等著他出聲。
無非還是祈求、後悔一類的話，不听也罷。
這回路老板倒還真是想岔了！
“路導，剛剛听你的意思，是要讓紫怡退出拍攝是吧？”
“那你必須要支付三倍的片酬賠償，就是150萬美元，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張紫怡在《異域》的片酬是被路寬壓價的，不要說50萬美元，讓她免費出演估計也不是不能同意。
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是頂級的資源。
這下不僅是路寬傻了眼，連阿飛都像看著英雄一樣看著他。
臥槽，這人是他媽真有種啊，他還是一次看到敢這麼大言不慚地訛老板的。
路寬連同他解釋的想法都欠奉，像看煞筆一樣掃了一眼，轉身就走。
張子南大急，伸手想抓他的肩膀。
沒想到身邊那個司機模樣的小青年一個迅捷無比的擒拿動作，直接把他用臉懟在地板上。
“你。。。放開我！我要叫人！我要報警！我是張紫怡的哥哥！”
路老板無奈訓斥道︰“張子南，如果還有腦子，就回去看看合同，我就當你剛剛是放屁。”
“如果你再給我大放厥詞，我直接讓律師找她賠償三倍的片酬，到底是誰的原因導致拍攝不能進行，我們可以到法庭上慢慢講！”
提到錢張子南像是打了興奮劑，也不管自己還被他的保鏢控制著，又出聲大吼。
“路寬！你他媽還是人嗎？紫怡為了拍你的戲都傷成這樣了，你就這麼扔下他不管？！”
旁邊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狗仗人勢的張子南迅速搶佔輿論高地，樹立弱者形象。
“來人啊！看看這個路寬的嘴臉，還他媽天才導演呢，一個沒有良心的畜生！剝削演員的畜生！”
路老板一言不發，眼神陰鷙地笑了笑，招呼阿飛離開。
跟這種人還廢毛話，直接讓張紫怡栓好她家的狗。
傻人有傻福，但傻逼沒有。
天色漸晚，十月底的北平愈發地冷冽，路老板睡在躺椅上裹著毛毯。
張紫怡的受傷是個黑天鵝事件，不但嚴重影響了影片拍攝進度、影片後期質量，關鍵是影響了他對哈維等人的反擊。
預想中他是要等到這幫猶太人跳反，他再順勢收割，輕松吃下那1200萬美元的預付款。
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如果等到哈維和迪士尼打著影片質量不過關的旗號撕毀預售協議，並且有湯姆克魯斯的背書，影片的口碑會急劇下降。
人是社會關系的總和，哈維、湯姆克魯斯等人都是好萊塢的業界頂流，迪士尼是六大之一。
這些人手里都掌握著豐富的輿論資源，就像他路寬在內地布局的電視台和博客網的喉舌。
如果說之前他還可以憑借著自身關系自己籌錢或者自主尋找全球發行商。
比如北美市場找獅門、日本找北野武、歐洲找呂克貝松。
但是現在目前唯一可以獲得好萊塢認可的中國女星的缺席，這樣的策略還能奏效嗎？
或者說真的讓哈維等人跳反對《異域》大潑髒水、大唱衰歌，後面等到《異域》真的發行上映，口碑還能挽救得過來嗎？這種情況就像用猛藥去治一個體質虛弱的病人，的確可以治好病，但是病人也會因為藥力過強致死。
同理，他的確可以反殺哈維，拿到那1200萬美元的預售資金，但是要冒著影片會不會被“虎狼之藥”致死的危險。
即使不是致死，哪怕是一些難以祛除的不良影響，都會對電影票房產生不利影響。
還真是個兩難的局面。
他有些焦躁地在院子里來回踱步，門口遛彎大爺的收音機里響起了東方紅。
東方紅，太陽升。。。
路老板抽著煙，想起《屠龍》第一卷的開篇。
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
從這個世界非黑即白的預設立場來看，哈維、湯姆克魯斯、迪士尼都是敵人。
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他教導我們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而這個三方陣營，也並不是牢不可破的關系嘛。
僅僅是哈維，就足以讓路老板在他身上大做文章。
換言之，他就是一個可以用利益來爭取策反的對象，而自己需要的就是拋出誘餌，或者恐嚇兵諫。
“阿飛，現在就訂票，最早的飛機回洛杉磯。”
“那明天的《小偷》慶功會？”
“就說劇組臨時有事，我得先回去一趟。”
張子南是個大嘴巴，他已經讓孫雯雯負責處理這件事，務必要讓他噤聲。
否則一旦讓哈維等人在北美風聞，恐怕立馬就要“揭竿起義”。
而張紫怡事後從張一謀口中得知了哥哥在路寬面前大放厥詞，甚至顛倒黑白狂言也是氣得乳酸，大罵他壞了自己的大事。
暫時封鎖住消息還不算難事。
2003年10月22日，路寬和哈維在霉國問界的辦公室會面。
“路，你的場地太簡陋，下一次談話我建議選擇脫衣舞俱樂部！”
哈維沒等路寬說完自己就哈哈大笑起來，想起合同簽署完那天晚上他作弄路寬的一個小插曲。
紐約皇後區的五十度灰俱樂部引進了一名泰國來的舞娘，哈維讓它在路老板面前搔首弄姿，激情艷舞，突然就從短裙里掏出。。。
驚得路老板一腳給它踹得老遠，差點嚇得萎掉。
只可惜現在的路寬沒有同他談笑風生的心情。
“哈維，你的事情敗露了。”
“什麼？”
“我說，你的和迪士尼、湯姆克魯斯的密謀敗露了。”
路寬好整以暇地抽出根霉國的Kent給他甩了過去︰“我是來拯救你的。”
哈維翻著白眼，一臉戲謔︰“是不是又想開始你裝神弄鬼的那一套？”
“只可惜我並不相信，也不懂你在說什麼。”
路老板笑道︰“難道我在威尼斯看出你對《英雄》的心理價位這件事，還不足以令你對東方的神秘宗教敬服嗎？”
“你不要試圖和一個理智的猶太人兜售這些可悲的詭計，那樣只會讓我看不起你，路。”
“你是天才，但你不應當把我當做一個白痴一樣哄騙。”
哈維還是比較自信，因為這是他的主場，因為他也曾用類似的方法屢試不爽地坑害過其他人。
不乏一些像面前的中國導演一樣自負聰明的“聰明人”。
還有一點更加有利的證據︰這個中國導演竟然傻到950萬美元接盤那部注定要被雪藏的《華氏911》？
這個笑話應該可以承包他一年的快樂了。
路老板面色嚴峻︰“說實話，我很不喜歡你對我摯愛的宗教的褻瀆，就像我在你們的安息日生火做烤乳豬一樣。”
“路！停止你的無禮，你今天究竟在發什麼瘋？為什麼不去趕工你的電影？”
哈維心里略有些慌亂，但是計劃的周密讓他不虞有變。
換言之，即使你看出來又如何？
他利用在中國的電影圈人脈調查過路寬的背景。
的確如他所說，資歷、背景平平到需要花費巨額資金購買《華氏911》去進行政治投機。
而他手底的影視公司，那是一個連成本過300萬美元的電影都沒有的小作坊。
唯一值得他關注的就是近兩個月聲名鵲起的《鬼影實錄》，也許會給他在霉國的公司帶來不菲的收益。
但那又如何？
相比于2500萬美元的巨款，以及預售協議撕毀後英德等國退稅的流失，他不信路寬有足夠的資金和人脈應付這種連鎖攻擊。
路寬不想和他浪費時間，多一秒鐘的拖延，局勢就多一分難以掌控的危險。
“簽署合同，等到合同正式公證生效，你、迪士尼的博偉連同湯姆克魯斯一起撕毀預售協議，在業界宣稱《異域》的失敗。”
“然後倒逼完片擔保公司對融資的各方進行賠付，最後把項目低價轉讓給你們，無非如此罷了，對嗎？”
哈維的面色從戲謔變為獰笑，即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仍然沒有絲毫慌亂。
“聰明人通常活得不長久，路，你錯就錯在你太聰明了。”
“在好萊塢，面對米拉麥克斯和湯姆克魯斯這樣的貪狼，也許你最好選擇就是撅起屁股來挨⺪。”
“沒錯，你說的都對，但你現在有辦法嗎？”
路寬有些膩歪地看著他的肥臉。
“阿飛，把我的手提電腦拿過來。”
阿飛遞來了路老板的“游說材料”，把文件分門別類地給他欣賞。
“這是我和呂克貝松的歐羅巴影業簽訂的合作諒解備忘錄，關于影片在歐洲地區的發行。”
“這是韓國的CJ，這是日本的東寶株式會社，這是。。。”
“另外，最重要的，這是我以旗下公司股份做抵押，和大摩的借款協議，只是還未生效。”
路老板看著哈維精彩的表情輕飄飄地甩了一句。
“因為我覺得這筆錢不一定用得上了，而這，取決于你哈維是不是足夠聰明？”
哈維一點動怒的預兆都沒有，只是陰鷙的面容像一條毒蛇盯著路寬。
“我們簽合同還不到一周，你的確是早就做足了準備。”
“路，我收回剛剛說的話，你不但是個聰明人，還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中國人。”
猶太人仿佛是天生的現實主義，也許是知道現在的翻臉吵鬧無濟于事，他在尋找和解的契機。
“你可以選擇後發制人，但是現在提前約我，而不是湯姆克魯斯和迪士尼，目的何在？”
張紫怡的事情瞞不了多久，換角是百分之百的選擇，路寬只有現在對哈維和盤托出。
這不是示弱，而是把雙方最現實的籌碼都擺到台上，以免對方造成戰略誤判，反而遺失己方的戰機。
何況他還有很多方法來誘騙炮制這個猶太白皮豬。
“《異域》的中國女主角張紫怡受傷，無法履行合同，對劇組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什麼？”
哈維驚呼出聲，又在心里暗暗嗟嘆，只差一步！只差一步！
如果他能提前知道這個消息，以損毀影片口碑為由逼著路寬就範，哪怕是甩下迪士尼和湯姆克魯斯，自己也能狠狠地在《異域》身上咬下一口肥油！
現在路寬的所有後手都天衣無縫，他如果一意孤行，那不過就是兩敗俱傷的結果。
他和迪士尼、湯姆克魯斯撈不到任何好處，路寬也會喪失《異域》目前的良好口碑。
“需要我做什麼？我能得到什麼？”
“配合我侵吞迪士尼的1200萬預售協議預付款，事成之後五五分成，我會在發行點數上配合你做賬返還這筆收益。”
“另外，你和湯姆克魯斯要一起為《異域》正名，消除博偉可能進行的輿論抹黑！”
哈維的內心陷入天人交戰。
這六百萬美元他的確眼饞，畢竟是惠而不費的東西，更不要提還能繼續做《異域》的北美地區發行。
即使他之前為了誘騙路老板許下了遠低于市場價的發行費用點數。
可是，為了這些得罪迪士尼，這筆賬究竟合不合算？
十面埋伏拍攝時間魔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