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官道上疾馳,車輪碾過碎石,顛簸得像是要把人的五髒六腑都震出來。溫酒躺在蕭景琰懷中,每一次顛簸都帶來一陣劇痛,但她已經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了。
    \"再快些!\"蕭景琰沖車夫吼道,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王爺,已經是最快了!馬都要跑死了!\"車夫在風雨中回應。
    溫酒微微睜開眼,透過車簾的縫隙看到外面黑沉沉的天空和如注的暴雨。這場雨已經下了整整一天,讓本就艱難的歸途更加凶險。她能感覺到蕭景琰的手臂緊緊環著她,生怕一個顛簸就會讓她摔出去。
    \"冷...\"她微弱地呢喃,盡管蕭景琰已經用大氅將她裹得嚴嚴實實。
    蕭景琰立刻將她摟得更緊︰\"堅持住,我們快到青州了,到了那里就換馬。\"他低頭貼近她的耳邊,\"溫酒,看著我,別睡。\"
    溫酒努力聚焦視線,蕭景琰的臉在昏暗的車廂里顯得格外蒼白,眼下是濃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胡茬,哪里還有半點平日里那個矜貴寧王的樣子。為了趕路,他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了。
    \"王爺...休息...\"溫酒艱難地抬起手,想踫觸他的臉,卻在半途無力地垂下。
    蕭景琰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我不累。\"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你也不準放棄,听到沒有?這是命令。\"
    溫酒想笑一笑,卻只是輕輕眨了眨眼。她越來越冷了,仿佛整個人被浸在冰窟里,連胸口那團一直燃燒的毒火都被凍住了。她知道,這不是好兆頭——七日斷魂的毒素正在侵蝕她的生機。
    \"跟我說說話...王爺...\"她微弱地請求,害怕一旦閉上眼楮就再也醒不過來。
    蕭景琰沉默了一瞬,突然問道︰\"還記得你第一次執行任務嗎?\"
    溫酒微微點頭。怎麼會忘記呢?那是她成為暗衛的第三年,奉命保護蕭景琰去江南查案。途中遭遇埋伏,她為蕭景琰擋了一刀,左肩至今還留著那道疤。
    \"你當時明明疼得臉色發白,卻硬是說沒事。\"蕭景琰的聲音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顫抖,\"回府後發了三天高燒,差點沒命。\"
    溫酒沒想到他記得這麼清楚。在她記憶中,那不過是無數次任務中的一次,但對蕭景琰來說,似乎每一個細節都刻骨銘心。
    \"還有你十五歲那年,\"蕭景琰繼續道,手指輕輕梳理著她被汗水浸濕的鬢發,\"偷偷在練武場加練到半夜,結果從梅花樁上摔下來,扭傷了腳踝。\"
    溫酒眨了眨眼,有些驚訝。那次她明明確認四下無人後才離開的。
    \"我看到了。\"蕭景琰仿佛讀懂了她的疑惑,\"那晚我在書房處理公文,從窗口看到你一遍遍練習那個高難度的翻身動作...倔強得要命。\"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帶著溫酒從未听過的溫柔︰\"就像現在一樣倔強...不肯好好活著...\"
    溫酒感到一滴溫熱的水珠落在自己臉上。是雨水漏進來了嗎?還是...
    \"王爺...哭了?\"她艱難地問道。
    蕭景琰沒有回答,只是將她摟得更緊,仿佛要把她揉進骨血里︰\"溫酒,我不準你死。你听到沒有?我不準!\"
    溫酒想說些什麼,但黑暗如潮水般涌來,淹沒了她的意識。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後一刻,她感到一股溫暖的內力從蕭景琰掌心傳來,強行護住她微弱的心脈。
    \"堅持住...求你了...\"蕭景琰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漸漸消散在無邊的黑暗中。
    黑暗中有光。
    溫酒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霧氣里,遠處有個模糊的身影。那是個女子,穿著華麗的宮裝,背對著她站在湖邊。
    \"你是誰?\"溫酒問道,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女子緩緩轉身,面容漸漸清晰——那是一張與她有七分相似的臉,只是更加成熟雍容。女子對她微笑,伸出手,掌心上放著一塊龍紋玉佩。
    溫酒想上前,卻動彈不得。突然,女子身後出現一群黑衣人,刀光閃過,鮮血染紅了湖面...
    \"不!\"溫酒在夢中掙扎,卻怎麼也醒不過來。
    場景變換,她看到一個小女孩被一個將軍模樣的男子抱在懷里,在雪夜中奔跑。身後是沖天的火光和喊殺聲...
    \"溫將軍...救我...\"小女孩哭著說。
    \"別怕,酒兒,義父在這里...\"男子緊緊抱著她,聲音中滿是決絕。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溫酒看到一座宮殿里,年輕的皇帝抱著一個嬰兒,滿臉悲痛。旁邊躺著一位面色蒼白的女子,正是之前湖邊那位宮裝美人。
    \"一定要送她走...北狄人不會放過她...\"女子虛弱地說,\"叫她...溫酒...永遠不要告訴她身世...\"
    皇帝痛苦地閉眼︰\"朕答應你。\"
    畫面再次破碎,溫酒感覺自己在下墜,下墜,落入無底的深淵...
    \"溫酒!醒醒!\"
    一個熟悉的聲音將她從深淵中拉回。溫酒猛地睜開眼,對上蕭景琰布滿血絲的雙眸。他們還在馬車里,但車已經停了。
    \"我們到哪了?\"她虛弱地問。
    \"青州驛站。\"蕭景琰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你昏迷了一整天。\"
    一整天?溫酒這才注意到蕭景琰的臉色比之前更加憔悴,眼中滿是恐懼和疲憊。他為了叫醒她,不知嘗試了多少次。
    \"換好馬了,我們立刻啟程。\"蕭景琰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一些,喂她喝了幾口水,\"再堅持一天,就到京城了。\"
    水滋潤了干裂的喉嚨,但溫酒知道,自己可能撐不到京城了。毒素已經蔓延至全身,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千根針扎著。但她不想讓蕭景琰擔心,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馬車再次啟程,比之前更快。溫酒在顛簸中時昏時醒,每次醒來都看到蕭景琰保持著同樣的姿勢護著她,源源不斷地輸送內力為她續命。這樣耗費內力,即便是武功高強的蕭景琰也支撐不了多久。
    \"王爺...別浪費內力了...\"溫酒在一次清醒時勸道。
    蕭景琰卻置若罔聞,只是將她摟得更緊︰\"閉嘴,保存體力。\"
    夜幕降臨,溫酒再次陷入夢境。這一次,她看到了蕭景琰——年輕許多的蕭景琰,站在一座陵墓前,墓碑上寫著\"淑貴妃之墓\"。
    十五歲的蕭景琰跪在墓前,肩膀微微顫抖︰\"母妃...兒臣會找到妹妹的...兒臣發誓...\"
    夢境再次變換,溫酒看到一塊龍紋玉佩被埋在一棵梅樹下,正是父親信中提到的那塊...
    \"梅樹...\"她在昏迷中呢喃。
    蕭景琰立刻湊近︰\"什麼?你說什麼?\"
    \"梅樹...玉佩...\"溫酒斷斷續續地說著夢話,\"淑貴妃...妹妹...\"
    蕭景琰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看著懷中的人。他輕輕撥開溫酒額前的碎發,借著月光仔細端詳她的面容——那眉眼,那輪廓,確實與記憶中的母妃有幾分相似...
    \"難道...\"一個驚人的猜測在蕭景琰心中形成,讓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京城,皇宮。
    黎明時分,一輛馬車疾馳入宮門,守衛見是寧王令牌,不敢阻攔。馬車一路沖到太醫院門前才猛然停下。
    蕭景琰抱著奄奄一息的溫酒沖進太醫院,驚醒了值班的太醫們。
    \"七日斷魂毒!立刻準備解毒!\"蕭景琰厲聲喝道,聲音嘶啞得幾乎辨不出來。
    老太醫陳院判上前一看,大驚失色︰\"這...這是七日斷魂的第七日!毒性已入心脈,恐怕...\"
    \"救活她!\"蕭景琰一把揪住陳院判的衣領,眼中布滿血絲,\"否則本王拆了這太醫院!\"
    陳院判嚇得連連點頭︰\"老、老臣盡力!但需要九轉還魂丹作藥引,宮中僅存的三粒都在陛下那里...\"
    蕭景琰二話不說,轉身沖向御書房。這個時辰,皇帝應該剛下早朝。
    御書房外,大太監李德全攔住了衣衫不整、滿身塵土的寧王︰\"王爺,陛下正在批閱奏折,不宜打擾...\"
    \"滾開!\"蕭景琰一把推開李德全,直接闖了進去。
    皇帝正在批閱奏折,見蕭景琰闖進來,眉頭一皺︰\"景琰?你不是在北疆督軍嗎?怎的這般模樣回京?\"
    蕭景琰直接跪地︰\"父皇,兒臣請賜九轉還魂丹救人!\"
    皇帝放下朱筆︰\"何人如此重要,讓你擅離職守?\"
    \"溫酒,溫岳之女,她為救兒臣身中七日斷魂劇毒,命在旦夕!\"蕭景琰重重叩首,\"求父皇賜藥!\"
    皇帝面露驚訝︰\"溫岳的女兒?她不是...\"
    \"就在太醫院,再不服藥就來不及了!\"蕭景琰急道,\"父皇,兒臣願以軍功相抵,求您賜藥!\"
    皇帝沉思片刻,突然起身︰\"帶朕去看看這個溫酒。\"
    蕭景琰沒想到皇帝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但此刻救人要緊,他立刻帶路前往太醫院。
    太醫院內,溫酒已經被安置在病榻上,面色灰白,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陳院判正在用銀針為她延緩毒性擴散,但效果甚微。
    皇帝走進內室,目光落在溫酒臉上,突然如遭雷擊般僵在原地。
    \"這...這怎麼可能...\"皇帝的聲音微微發顫,\"她怎麼長得...\"
    蕭景琰敏銳地注意到皇帝的異常︰\"父皇?\"
    皇帝快步走到床前,仔細端詳溫酒的面容,眼中滿是難以置信︰\"太像了...和淑貴妃年輕時一模一樣...\"
    蕭景琰心頭一震——果然如此!他跪地道︰\"父皇,兒臣懷疑溫酒可能就是...\"
    皇帝抬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轉向陳院判︰\"取朕的九轉還魂丹來,立刻!另外,準備滴血驗親!\"
    蕭景琰驚愕抬頭︰\"父皇?\"
    皇帝的目光復雜難辨︰\"若她真是...朕的女兒,那麼她的血應該能與朕相融。\"
    半個時辰後,溫酒服下了九轉還魂丹,毒性暫時被壓制。而滴血驗親的結果讓所有人震驚——兩滴血在碗中完美相融,毫無排斥。
    \"果然...\"皇帝的手微微發抖,\"十八年了...朕以為永遠找不到她了...\"
    蕭景琰站在一旁,面色蒼白如紙。如果溫酒是皇帝的女兒,那麼她就是自己的...妹妹?
    \"景琰,\"皇帝沉聲道,\"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蕭景琰僵硬地點頭︰\"兒臣明白。\"他的聲音干澀得不成樣子,\"溫酒是...兒臣同父異母的妹妹。\"
    皇帝長嘆一聲︰\"當年北狄公主潛入宮中,偷走了邊防秘圖,還下毒害死了淑貴妃。淑貴妃臨終前告訴朕,她把剛滿月的女兒托付給了心腹大將溫岳,因為北狄人不會放過任何與皇室有關的人。\"他看向昏迷中的溫酒,\"沒想到...溫岳竟把她當作親生女兒撫養...\"
    蕭景琰想起溫酒父親信中提到的內容——她並非溫岳親生,而是一個身世關乎國運的女子托付給他的。一切都對上了。
    \"她需要休息。\"皇帝轉身向外走去,\"景琰,跟朕來。\"
    御書房內,皇帝命所有人退下,只留蕭景琰一人。
    \"你對她,不只是兄妹之情吧?\"皇帝單刀直入地問道。
    蕭景琰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筆直︰\"兒臣...確實心悅于她。但在知道她的身世之前。\"
    皇帝重重拍案︰\"胡鬧!她是你的妹妹!\"
    \"同父異母,並非血親!\"蕭景琰抗辯道,\"況且兒臣與她並無兄妹之情,只有...\"
    \"只有男女之愛?\"皇帝冷笑,\"你以為朕會允許這種違背倫常的事發生?\"
    蕭景琰抬頭,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決絕︰\"父皇,兒臣可以放棄王位,放棄一切,只求能與她相守。\"
    皇帝沉默良久,突然問道︰\"若她醒來後,知道你是她兄長,會作何感想?\"
    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劍,直刺蕭景琰心髒。他垂下頭,雙拳緊握,指節發白。
    \"朕給你一夜時間考慮。\"皇帝拂袖而去,\"明日早朝,朕會宣布找回失散多年的公主。而你...最好想清楚自己的立場。\"
    蕭景琰獨自跪在御書房內,心如刀絞。命運為何如此捉弄人?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願意用生命去愛的人,卻被告知那人是自己的妹妹...
    太醫院內,溫酒在藥力作用下漸漸甦醒。她茫然地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間里,身上蓋著錦被,腿上的傷口已經被妥善處理過。
    \"姑娘醒了?\"一個宮女驚喜地上前,\"奴婢這就去稟報陛下!\"
    陛下?溫酒一驚,掙扎著要起身,卻因虛弱而跌回床上。皇帝為何會關注她這個小小的暗衛?
    不多時,皇帝親自前來,身後跟著一群太醫宮女。溫酒惶恐不已,強撐著要行禮,被皇帝制止。
    \"不必多禮。\"皇帝的聲音出奇地溫和,\"感覺如何?\"
    \"回陛下,臣女...好多了。\"溫酒謹慎地回答,不明白為何皇帝看她的眼神如此...慈愛?
    皇帝揮退左右,只留下陳院判在一旁候著。
    \"溫酒,\"皇帝直呼其名,\"你可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世?\"
    溫酒心頭一震,想起父親的信和那些夢境︰\"臣女...最近才知道自己並非溫將軍親生。\"
    皇帝點點頭,從袖中取出一物——那是一塊龍紋玉佩,與她夢中見到的一模一樣。
    \"這是...\"
    \"你的生母留給你的唯一信物。\"皇帝的聲音低沉而悲傷,\"十八年前,北狄公主潛入宮中,毒害了朕的淑貴妃。淑貴妃臨終前,將剛滿月的你托付給溫將軍帶走,因為北狄人不會放過任何與皇室有關的人。\"
    溫酒瞪大了眼楮,一個可怕的猜測在心中形成︰\"陛下是說...我的生母是...\"
    \"淑貴妃。\"皇帝直視她的眼楮,\"而朕,是你的生父。\"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劈得溫酒魂飛魄散。她是皇帝的女兒?那蕭景琰就是她的...兄長?
    \"不...這不可能...\"溫酒搖著頭,拒絕接受這個事實,\"我只是個暗衛,怎麼可能是...\"
    \"你的血與朕相融,你的容貌與淑貴妃如出一轍。\"皇帝嘆息道,\"朕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但事實就是如此。\"
    溫酒突然想起什麼︰\"王爺...寧王殿下他知道嗎?\"
    皇帝的表情變得復雜︰\"他知道。正是他日夜兼程將你送回京救治。\"他停頓了一下,\"他也知道...你們是兄妹了。\"
    兄妹...這兩個字像一把鈍刀,慢慢割開溫酒的心髒。她與蕭景琰,竟然是兄妹?那些暗生的情愫,那些未及表明的心意,全都成了違背倫常的罪過?
    \"朕已命人準備詔書,明日早朝將宣布你的身份。\"皇帝繼續道,\"從今以後,你不再是暗衛溫酒,而是朕的永寧公主。\"
    公主?溫酒想笑,卻笑不出來。她寧願永遠做暗衛十九,至少那樣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蕭景琰身邊,而不是以妹妹的身份...
    \"臣女...謝陛下恩典。\"她機械地回應,心卻已經碎成千萬片。
    皇帝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只是嘆了口氣︰\"好好休息吧。陳院判會照料你的傷勢。\"
    皇帝離開後,溫酒蜷縮在床上,無聲地流淚。命運為何如此殘忍?給了她希望,又親手將其粉碎?
    夜深了,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地上,如同鋪了一層霜。溫酒听到窗外有輕微的響動,暗衛的本能讓她立刻警覺起來。
    \"誰?\"她低聲問道,手悄悄摸向枕下——她的短刃不在那里。
    \"是我。\"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接著蕭景琰的身影出現在窗前。
    溫酒的心猛地揪緊︰\"王爺...您不該來這里。\"
    蕭景琰翻窗而入,站在離床幾步遠的地方。月光下,他的面容憔悴不堪,眼中布滿血絲,顯然也經歷了極大的痛苦。
    \"我必須見你。\"他的聲音嘶啞,\"我必須親口告訴你...\"
    \"陛下已經告訴我了。\"溫酒打斷他,聲音平靜得不像自己,\"我是淑貴妃的女兒,您的...妹妹。\"
    蕭景琰像是被這個詞刺痛了一般,猛地上前一步︰\"不!我不相信!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滴血驗親不會有錯。\"溫酒苦笑,\"王爺...兄長,請接受這個事實吧。\"
    蕭景琰突然跪在床前,抓住她的手︰\"溫酒,看著我。無論你是誰的女兒,我對你的心意都不會改變。\"
    溫酒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這是亂倫...違背天理人倫...\"
    \"我不在乎!\"蕭景琰幾乎是低吼出來,\"我可以放棄王位,放棄一切,帶你遠走高飛...\"
    \"但我在乎!\"溫酒終于崩潰,淚水奪眶而出,\"我在乎您的前程,在乎您的名聲!我不能讓您因為我淪為天下笑柄!\"
    蕭景琰僵住了,眼中的光芒一點點熄滅。他緩緩松開手,站起身,背影在月光下顯得無比孤獨。
    \"我明白了。\"他的聲音冷得像冰,\"永寧公主。\"
    這個稱呼讓溫酒心如刀絞。她看著蕭景琰走向窗口,突然想起什麼︰\"等等!那塊龍紋玉佩...陛下說那是我的生母留給我的?\"
    蕭景琰停下腳步︰\"怎麼了?\"
    \"我在昏迷中做了很多夢...夢見那塊玉佩被埋在梅樹下。\"溫酒急切地說,\"王府後院的梅樹下!\"
    蕭景琰轉身,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王府的梅樹是母妃生前親手所植...\"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什麼。
    \"邊防秘圖!\"蕭景琰低呼,\"當年北狄公主偷走的邊防秘圖,母妃只追回了部分...剩下的可能就藏在玉佩里,被埋在梅樹下!\"
    溫酒掙扎著要起身︰\"我們必須找到它!北狄人如此執著于尋找玉佩,一定是因為這個!\"
    蕭景琰連忙扶住她︰\"你別動,我去找。\"他猶豫了一下,\"...妹妹。\"
    這個稱呼像刀子一樣刺進溫酒心里,但她強忍著沒有表現出來︰\"小心。\"
    蕭景琰點點頭,翻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溫酒無力地倒回床上,淚水再次涌出。她多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噩夢,醒來後發現自己還是那個簡單的暗衛十九,可以光明正大地愛著她的寧王殿下..
    天剛蒙蒙亮,蕭景琰就回到了太醫院,身上還帶著夜露的濕氣和泥土的氣息。他悄無聲息地翻窗而入,將一樣東西放在溫酒枕邊——正是那塊龍紋玉佩。
    \"找到了。\"他低聲道,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就在母妃種的第三棵梅樹下,埋得很深。\"
    溫酒拿起玉佩,仔細端詳。這玉佩通體瑩白,上面雕刻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龍,龍眼處瓖嵌著一顆小小的紅寶石。她翻到背面,發現上面刻著幾個極小的字——\"北疆秘\"。
    \"這確實是母妃的東西。\"蕭景琰肯定地說,\"我小時候見過她佩戴類似的玉佩。\"
    溫酒摸索著玉佩的每一個角落,突然發現龍尾部分可以轉動。她輕輕一扭,玉佩竟然從中間分開,露出里面藏著的一小卷薄如蟬翼的絹布。
    \"果然如此!\"蕭景琰展開絹布,上面繪制著精細的地圖,標注著北疆各處關隘和秘密通道,\"這是二十年前的北疆邊防圖!\"
    溫酒倒吸一口冷氣︰\"難怪北狄人如此執著地尋找它...有了這個,他們可以輕易突破我大梁防線!\"
    蕭景琰面色凝重︰\"必須立刻稟報父皇。趙鴻漸叛變,北狄大軍恐怕已經...\"
    話音未落,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喧嘩聲。蕭景琰迅速藏好玉佩和地圖,剛站直身子,御前侍衛就沖了進來。
    \"王爺!陛下急召!北境八百里加急軍報!\"
    蕭景琰和溫酒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最壞的可能。
    一刻鐘後,蕭景琰匆匆趕到御書房,發現皇帝和幾位重臣已經面色凝重地等在那里。
    \"景琰,北疆失守了。\"皇帝直截了當地說,\"趙鴻漸叛變,引北狄大軍突破黑水關,林將軍戰死,我軍損失慘重。\"
    盡管已有預料,蕭景琰還是心中一沉︰\"兒臣請命立即返回北疆!\"
    皇帝搖頭︰\"不急。朕已命鎮國將軍率十萬援軍先行出發。\"他示意蕭景琰上前,\"朕召你來,是有更重要的事。\"
    蕭景琰疑惑地走近,皇帝壓低聲音道︰\"陳院判剛才告訴朕一個驚人的消息...關于溫酒的身世。\"
    蕭景琰心頭一跳︰\"什麼消息?\"
    \"當年淑貴妃被北狄公主下了一種奇毒,導致記憶混亂。\"皇帝的聲音幾不可聞,\"她可能...記錯了溫酒的生父。\"
    蕭景琰震驚地抬頭︰\"父皇是說...\"
    \"陳院判說,淑貴妃中毒期間確實曾與朕...同房過。\"皇帝的表情復雜,\"溫酒很可能是朕的親生女兒,與你並無血緣關系。\"
    這個消息如同一道閃電,劈得蕭景琰頭暈目眩。溫酒可能不是他的妹妹?他們之間的阻礙可能根本不存在?
    \"但這需要進一步驗證。\"皇帝嚴肅地說,\"眼下北疆戰事緊急,朕需要你即刻啟程,親自督軍。等戰事平息,我們再徹查此事。\"
    蕭景琰跪地領命︰\"兒臣遵旨!\"他猶豫了一下,\"父皇,關于玉佩...\"
    他從懷中取出玉佩和地圖,將發現經過簡要稟明。皇帝看後大喜︰\"太好了!有了這個,我們可以重新布置防線,誘敵深入!\"
    商議完軍務,蕭景琰請求再去見溫酒一面,皇帝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點頭應允。
    太醫院內,溫酒已經听說了北疆戰況,正焦急地等待蕭景琰回來。當他匆匆進門時,她不顧傷勢坐起身︰\"情況如何?\"
    蕭景琰簡要說明了軍情,然後壓低聲音︰\"溫酒,有個消息...關于你的身世。\"
    他轉述了陳院判的發現,溫酒听完,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這麼說...我們可能不是...\"
    \"還不確定。\"蕭景琰謹慎地說,\"但我已將玉佩和地圖交給父皇。我必須立刻返回北疆,你...好好養傷。\"
    溫酒突然抓住他的手︰\"帶我一起去。\"
    蕭景琰皺眉︰\"你的傷...\"
    \"已經好多了,九轉還魂丹很有效。\"溫酒堅定地說,\"而且我對北狄人的行動模式更了解,可以幫上忙。\"
    蕭景琰看著她倔強的眼神,知道無法說服她。況且,經歷了這麼多,他也不想再與她分離。
    \"好。\"他終于點頭,\"但你必須答應我,不涉險,不逞強。\"
    溫酒微微一笑︰\"遵命,王爺。\"
    這個熟悉的稱呼讓兩人心頭都是一暖。無論最終身世如何,此刻他們只想並肩作戰,共同面對前方的風雨。
    一個時辰後,一隊精銳騎兵從京城出發,向著北疆疾馳而去。隊伍最前方,蕭景琰一身戎裝,英姿勃發;他身側,溫酒披著輕甲,目光堅定。
    在他們身後,初升的朝陽灑下萬道金光,照亮了前行的道路。無論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至少此刻,他們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