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干部活動中心的大理石台階在夕陽下泛著血色。陳默站在街對面，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的微型磁帶。甦芮緊張地咬著嘴唇︰\"你真的要這麼做？沒有回頭路了。\"
\"早就沒有回頭路了。\"陳默看了眼手表，\"記者應該快到了。\"
活動中心的玻璃門反射著刺眼的光，陳默眯起眼楮，看到一個白發老人緩步走出大門——許成剛，比新聞照片上更瘦削，腰板卻挺得筆直，像一根不肯彎曲的鐵釘。
陳默穿過馬路，甦芮猶豫了一下，跟了上來。
\"許書記。\"陳默在老人即將上車的瞬間叫住了他。
許成剛轉身，目光如鷹隼般銳利。他看了眼陳默的警徽，嘴角微微抽動︰\"陳志遠的兒子。\"
不是疑問句。陳默後背竄過一陣寒意——許成剛早就知道他會來。
\"我們需要談談。關于林小雨，關于許志明。\"
老人眼中閃過一絲波動，隨即恢復平靜。他示意司機退下，指向活動中心後面的小花園︰\"五分鐘。\"
花園里樹影婆娑，遠離街道的喧囂。許成剛在長椅上坐下，雙手交疊放在拐杖上︰\"我猜你找到了錄音帶。\"
陳默沒想到他如此直接︰\"你知道錄音的內容。\"
\"當然。\"許成剛的聲音出奇地平靜，\"那女孩很聰明，偷偷錄下了李國強的話。但你知道她為什麼必須死嗎？\"
甦芮倒吸一口冷氣。陳默的手移向腰間︰\"所以你是承認謀殺。\"
許成剛笑了，那笑容讓陳默想起解剖台上的尸體︰\"年輕人，有些事比謀殺嚴重得多。林小雨看到了她父親帶回家的文件——關于"紅雨計劃"的生物武器研究。1999年夏天，我們得到情報，境外勢力正在接觸她父親。\"
\"所以你殺了她？一個十七歲的女孩？\"陳默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不。\"許成剛的眼神突然變得遙遠，\"我只是下令監視她家。但那天晚上...她撞見了不該看見的事。李國強處理得太過火了。\"
\"許志明呢？他也"撞見了不該看見的事"？\"
老人的手指收緊，指節發白︰\"我佷子是個懦夫。二十年來，那件事一直折磨著他。當他開始調查，想要"贖罪"...\"他頓了頓，\"有些秘密必須被帶進墳墓。\"
陳默想起父親的話——許成剛不只是市委副書記，還是國安聯絡人。這個老人為了保護國家機密，不惜犧牲親佷子。
\"你父親很勇敢，\"許成剛突然說，\"二十年來，他一直在暗中調查。我欣賞這種執著。\"他站起身，\"但一切到此為止。\"
花園周圍的樹叢突然晃動，三個穿便裝的男人無聲地逼近。陳默認出了其中一人——正是跟蹤他的鴨舌帽男子。
\"你以為帶個記者來就能嚇住我？\"許成剛冷笑，\"他們什麼都不會播。現在，把磁帶交出來。\"
陳默的手握住了槍柄，但他知道無法對抗三個專業特工。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醫院號碼。
\"我父親？\"
護士急切的聲音傳來︰\"陳先生，您父親醒了，他堅持要立刻見您！他說...說許成剛的秘密藏在"紅雨"里。\"
許成剛的臉色驟變。陳默掛斷電話，直視老人的眼楮︰\"看來你的秘密保不住了。\"
遠處傳來急促的剎車聲，一輛印有電視台標志的采訪車停在活動中心門口。許成剛的眼中第一次出現了慌亂︰\"你做了什麼？\"
\"我給記者發了錄音副本和部分證據。\"陳默笑了，\"現在殺我也沒用了。\"
鴨舌帽男子看向許成剛，等待指令。老人面如死灰，緩緩搖頭。陳默拉著甦芮後退，直到確保安全距離。
\"游戲結束了，許書記。這次，影子不會再逃了。\"
醫院的走廊上，陳默幾乎是跑向父親的病房。推開門，他看到父親半坐在床上，正在和兩個穿制服的人交談——不是警察，而是紀委調查員。
\"默默...\"父親虛弱地招手，\"過來。\"
陳志遠的手像枯枝一樣冰冷，卻出奇地有力︰\"听我說，時間不多了。林小雪安全嗎？\"
陳默喉嚨發緊︰\"她...沒挺過來。\"
父親閉上眼楮，一滴淚水滑落︰\"二十年...還是沒能保護她們姐妹。\"他轉向調查員，\"同志，請讓我和兒子單獨談談。\"
等調查員離開後，父親從枕頭下取出一個小鑰匙︰\"銀行保險箱...里面有全部證據。"紅雨計劃"的真相，李國強的受賄記錄，還有...\"他劇烈咳嗽起來，\"小雨父親的研究筆記。那根本不是生物武器，而是疫苗...許成剛走私它到黑市...\"
陳默震驚地接過鑰匙︰\"為什麼現在才拿出來？\"
\"需要...時機。\"父親艱難地呼吸，\"現在許成剛被調查，沒人能壓下去了...\"他突然抓住陳默的手，\"默默，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什麼？\"
記憶的最後一塊拼圖突然歸位。陳默看到了七歲的自己躲在灌木叢中，看著李國強和另一個警察把小雨按在地上...小雨掙扎著，把一個東西塞進樹洞...然後是一聲悶響，血...很多血...
\"樹洞...\"陳默喃喃自語，\"梧桐樹的樹洞！\"
父親點點頭，如釋重負︰\"你終于想起來了...小雨臨終前把微型磁帶給了你，讓你藏起來...你把它放進了你的寶藏盒...\"
\"但為什麼我完全不記得？\"
\"他們...給你用了藥。\"父親的聲音越來越弱，\"我趕到時已經...太遲了。這些年我一直在...彌補...\"
心電監護儀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醫護人員沖進來，陳默被推到一旁。在混亂中，他看到父親嘴唇蠕動著最後幾個字︰\"...原諒我...\"
三天後，陳默站在那棵老梧桐樹下。樹還在，但周圍的平房已經變成了高樓。他按照記憶找到那個樹洞——已經被歲月填平了大半。
他用小鏟子挖開腐爛的樹皮和泥土，直到金屬踫到硬物。一個生銹的小鐵盒，里面是一卷微型磁帶和一張折疊的紙條。紙條上是林小雨稚嫩的筆跡︰
\"如果我出事了，這些照片能證明許老師和李警官做了什麼。小雪，默默，要勇敢。——小雨姐，1999.8.14\"
磁帶已經霉變，但鐵盒底部還有三張照片︰許志明和李國強站在一起，遞給一個穿白大褂的人一疊鈔票；林小雨父親被按在實驗室地上；最後一張模糊不清，但隱約可見幾個孩子在背景中——正是陳默、小雨和小雪。
\"陳警官？\"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是電視台的記者，帶著攝像師，\"我們收到您提供的資料，想做個跟進采訪。\"
陳默看著鏡頭，平靜地說出了二十年來被掩蓋的真相︰關于一個無辜女孩的死亡，關于權力如何腐蝕人性，關于他父親二十年的孤獨抗爭。
采訪播出後的第二天，許成剛在家中突發腦溢血去世。李國強在被捕前飲彈自盡。林小雨的父親從西北基地被接回，洗清了叛國罪名。
陳默因擅自泄露案件信息被停職調查，但他並不後悔。整理父親遺物時，他在一本舊相冊里發現了一張從未見過的照片——年輕的父親抱著七歲的他，背景是那棵梧桐樹，照片背面寫著︰
\"默默，有時候正義會遲到，但從不缺席。愛你的爸爸。\"
窗外，今年的第一場雪悄然落下，覆蓋了城市所有的污垢與傷痕。陳默打開許志明未完成的小說《完美謀殺》，翻到最後一頁，拿起筆寫道︰
\"這世上沒有完美的謀殺，因為真相就像陽光下的影子，你越想隱藏，它就越清晰。而有些手稿，注定要被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