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警官？你可以睜開眼楮了。\"
林小雪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陳默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緊閉雙眼，冷汗浸透了後背。催眠椅的皮革貼著他的皮膚，冰冷而黏膩。
\"我...看到了。\"他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那天下午，梧桐樹下...\"
林小雪遞給他一杯水。這位心理醫生看起來三十出頭，眉眼間依稀可見林小雨的影子，但氣質截然不同——冷靜、克制，像一把收在鞘中的刀。她的辦公室簡潔得近乎冷漠，唯一的裝飾是書桌上那張她和姐姐的合影。
\"慢慢來，把看到的告訴我。\"她按下錄音筆，專業而疏離。
陳默的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水杯中的水面泛起細碎波紋。\"我們三個在樹下玩"偵探游戲"，小雨說她要揭露一個壞人的秘密...然後他來了。\"
\"他是誰？\"
\"許志明。\"這個名字像刀片劃過喉嚨，\"他拿著攝像機，說要給小雨拍個人視頻。他讓我們先回家，但...我躲在了灌木叢後面。\"
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畫面如洪水般涌來︰許志明的手在小雨身上游走，女孩的哭喊，攝像機紅燈閃爍...然後是陳默自己沖出去的場景，他咬了許志明的手，攝像機掉在地上...
\"他打了小雨，很重...她撞在樹上，流血了。\"陳默的呼吸變得急促，\"許志明慌了，他拿出手機打電話...來的是...\"
\"是誰？\"林小雪傾身向前，冷靜面具出現裂痕。
陳默的頭突然劇痛，那個人的臉在記憶深處模糊不清。\"我看不清...只記得他穿著警服。\"
林小雪的眼神變得鋒利。她打開抽屜，取出一本破舊的粉色日記本——比陳默在父親那里看到的更厚。
\"姐姐死後，班主任偷偷把這本日記交給了我母親。被撕掉的那幾頁在這里。\"她翻到特定頁碼，\"讀讀看。\"
陳默接過日記，上面的字跡潦草顫抖︰
\"8月12日。陳警官說會保護我，他給了我一個電話號碼，說遇到危險就打。但今天那個警察又來了，和陳警官穿一樣的制服，卻對我說"別再胡說八道，否則你妹妹也會有危險"。我害怕極了。許老師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髒東西...\"
下一頁的日期是8月14日，林小雨死亡的當天︰
\"我決定今晚把一切都告訴陳警官。小雪說默默看到了一切，他可以作證。我必須勇敢...\"
日記到此為止。
陳默抬起頭，發現林小雪眼中噙著淚水，但她的聲音依然平穩︰\"你父親是陳志遠警官，而那個威脅我姐姐的警察，是他搭檔李國強。\"
這句話像一記悶棍擊中陳默的胸口。他突然想起李國強辦公室里那張老照片——年輕的父親和李國強肩並肩笑著，背景正是城郊派出所。
\"不可能...李隊他...\"
\"查查李國強這些年的升遷路徑。\"林小雪冷笑，\"從一個普通刑警到副局長，背後是誰在支持？\"
陳默的手機突然震動，是醫院來電。他接通後，護士急促的聲音傳來︰\"陳先生，您父親剛才被人注射了不明藥物，現在正在搶救！\"
林小雪看到陳默臉色驟變，立刻從抽屜里取出一個信封︰\"拿著這個快走！這是我收集的所有證據復印件。原件我已經存放在安全的地方。\"
\"你不跟我一起走？\"
\"我還有事要做。\"她的眼神決絕，\"如果我也消失了，記住——真相在你小時候的"寶藏盒"里。\"
陳默剛走出診所大門，就看到那輛黑色奧迪緩緩駛來。他閃身躲進小巷，撥通了技術科最信任的同事電話︰\"小王，幫我查個車牌，黑色奧迪a6，現在在青山心理診所附近...\"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是一個熟悉的男聲︰\"抱歉啊陳默，小王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是李國強。
陳默立刻掛斷，心髒狂跳。他攔下一輛出租車︰\"市立醫院，快！\"
醫院走廊上，刺眼的熒光燈下，陳默看到了最不願見到的身影——李國強正和醫生交談，表情凝重。陳默躲到拐角處，听到李國強說︰\"...一定要救活他，他知道得太多了。\"
一個護士推著藥車經過，陳默趁機混入人群溜進病房區。父親的病房外站著兩個穿制服的警察，看起來是來保護現場的。
陳默亮出警徽︰\"我是陳志遠的兒子，情況怎麼樣？\"
\"暫時穩定了。\"年輕警察回答，\"醫生說是某種神經抑制劑，幸好發現及時。\"
透過病房窗戶，陳默看到父親躺在各種儀器中間，面色蒼白但呼吸平穩。他松了口氣，轉身時注意到走廊盡頭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甦芮？她來醫院干什麼？
沒時間多想，李國強的聲音從走廊另一端傳來。陳默迅速躲進隔壁空病房，從門縫中看到李國強接听電話，臉色突然變得難看。
\"什麼？林小雪診所被搜查了？誰下的命令？...媽的，許成剛這個老狐狸！\"
許成剛？陳默屏住呼吸。李國強和許志明的叔叔是一伙的？
等李國強離開後，陳默溜出醫院，決定冒險回一趟父母家。如果林小雪說的是真的，那麼他小時候的\"寶藏盒\"里可能藏著關鍵證據。
父母家靜悄悄的，母親仍未從杭州回來。陳默直奔自己的舊臥室，從床下拉出一個積滿灰塵的紙箱——他的童年寶藏。
翻過小學日記、恐龍模型和棒球卡，箱底是一個生銹的餅干盒。陳默手指顫抖地打開它，里面有幾顆玻璃珠、一張皺巴巴的糖紙...和一個微型磁帶。
磁帶！陳默想起記憶閃回中的攝像機——這種老式攝像機使用的正是微型磁帶。他翻遍盒子，沒有找到播放設備，但磁帶標簽上有一行褪色的字︰\"小雨的最後一天\"。
手機突然震動，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安全屋地址︰湖濱小區7棟302。鑰匙在門墊下。別聯系任何人。——甦芮\"
陳默把磁帶塞進口袋，正準備離開，門鈴響了。透過貓眼，他看到兩個穿西裝的陌生男子站在門外，手放在腰間——那里明顯有槍的輪廓。
他悄悄從後院翻牆離開，繞路三圈確認沒被跟蹤後，才前往甦芮提供的地址。
濱小區是城郊的老舊住宅區，7棟在最里面，幾乎沒有住戶。陳默找到門墊下的鑰匙，迅速進入302室。
簡陋的公寓里，甦芮蜷縮在沙發上，臉色慘白。看到陳默，她如釋重負地哭了出來︰\"他們殺了許志明...我親眼看到的...\"
\"什麼？尸體在哪里？\"
\"不知道...那天晚上我被叫去他家拿稿子，看到他被兩個男人押上車...第二天就傳出他失蹤的消息。\"甦芮渾身發抖，\"我認得其中一個人，是國安的王處長，許成剛的老部下。\"
陳默拿出微型磁帶︰\"我需要能播放這個的設備。\"
甦芮擦干眼淚，從背包里取出一個老式隨身听︰\"我...我猜到可能需要這個。許志明家里有很多這種磁帶。\"
磁帶插入隨身听，沙沙聲後，一個女孩的聲音響起——是林小雨︰
\"默默，小雪，如果你們听到這個，說明我出事了。我把許老師對我做的事都告訴了陳警官，他說會幫我。但今天另一個警察來找我，說要我閉嘴...我偷偷錄下了他的話...\"
磁帶中傳來開門聲和一個男人的聲音︰\"...別天真了，小姑娘。你以為陳志遠能保護你？他連自己都保不住。許書記說了，這事關系到國家機密，你再胡說八道，小心你全家...\"
錄音突然中斷，只剩下電流聲。
陳默和甦芮面面相覷。\"這就是他們殺許志明的原因，\"甦芮低聲說，\"他找到了決定性的證據，證明林小雨是被謀殺的。\"
\"不，不只是這樣。\"陳默想起父親書房的照片，\"許志明當年參與了犯罪，他為什麼現在要翻案？\"
\"良心發現？或者...\"甦芮突然瞪大眼楮，\"勒索！他可能想用這個要挾他叔叔...\"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陳默示意甦芮安靜，悄悄移到門邊。腳步聲停在門外，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清晰可聞。
陳默拔出手槍，門開的一瞬間，他愣住了——站在門口的是滿身血跡的林小雪，手里握著一把槍。
\"他們找到我了...\"她踉蹌著倒下，\"李國強...是許成剛的人...二十年前就是他...\"
陳默接住她，鮮血從她腹部的傷口不斷涌出。甦芮尖叫著去找毛巾，林小雪卻抓住陳默的衣領︰
\"你父親...不是叛徒...他冒險保存了證據...真相在...在...\"
她的手突然松開，眼楮失去了焦距。
警笛聲由遠及近。陳默知道，他們只有幾分鐘時間了。他迅速從林小雪手中取下那把槍，發現槍柄上刻著一行小字︰\"給志遠，並肩作戰。——李\"
這是李國強送給父親的槍？
\"我們得走！\"甦芮拽著他的胳膊，\"後門！\"
陳默最後看了一眼林小雪的尸體，抓起磁帶和隨身听，跟著甦芮沖下消防樓梯。他們剛跑到小區後門，就看到警車包圍了7棟。
\"現在怎麼辦？\"甦芮氣喘吁吁地問。
陳默望向城市的方向，一個決定在他心中成形︰\"去見許成剛。是時候正面會會這位"許書記"了。\"
\"你瘋了嗎？他會殺了我們！\"
\"不，他現在最不想做的就是引起更多注意。\"陳默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他從未想過會主動聯系的號碼——市電視台調查記者的熱線。
\"喂，我是刑警陳默，關于林小雨案和許志明失蹤案，我有決定性證據要提供...\"
掛斷電話，他看向震驚的甦芮︰\"有時候，最好的保護就是把真相公之于眾。現在，帶我去見許成剛。\"
甦芮猶豫片刻，點了點頭︰\"他每周五下午都會去老干部活動中心下棋...今天正好是周五。\"
陳默摸了摸腰間的手槍和林小雪留下的那把武器。二十年的迷霧即將散去，而這場游戲的最後一步，將由他來走完。
無論代價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