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他媽的!反了天了!哪些丘八敢在洛陽城里撒野?!”
洛陽警備團第三營營長趙德柱帶著十多個士兵氣勢洶洶地沖進現場。
他四十多歲年紀,身材粗壯,一臉橫肉,軍裝領口敞著,露出脖頸上一條粗大的刀疤,一看便知是兵痞老油子。
當他眯著眼,借著有些刺眼的光線看清路燈上那兩具隨風微微晃動的尸體時,臉上的囂張瞬間凝固,
隨即轉為難以置信的驚怒。
“李兄弟!劉老弟!!”
他嘶吼一聲,眼楮瞬間充血,猛地拔出腰間的駁殼槍,槍口瘋狂地指向場中那群煞神,
“靠恁娘 !誰干的?!給老子站出來!老子崩了你個狗日的!”
他身後的士兵也嘩啦啦地舉起了步槍,緊張地對準包圍圈中的包國維等人。
一名少尉在趙德柱的眼色示意下,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的血泊,靠近那群沉默的士兵。
他注意到被圍在中間的那個年輕軍官雖然只穿著一件白襯衫,袖口卷到肘部,身上還濺著血點,
但身姿筆挺,氣度冷峻逼人。
而他身旁那位佩戴上校軍餃的軍官,面色同樣陰沉如水。少尉下意識地朝著何為敬了個禮,聲音有些發顫︰
“長…長官!卑職洛陽警備團少尉王勇!
請…請問貴部番號?為何在城內…在城內動用私刑,格殺軍警人員?”
何為冰冷的目光掃過他,並未回答,反而抬手指向路燈上那兩具猙獰的尸體,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這兩個人,你認識?”
少尉王勇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感覺喉嚨干得發疼︰“認…認識。”
“好,”何為點了點頭,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尋常公務,“去把你們上級叫過來。立刻。”
王勇如蒙大赦,連忙跑回趙德柱身邊,壓低聲音急促地匯報,
“營座!他們口氣硬得很,不肯報番號,
還讓…讓您過去說話!看那做派,像是17軍的人,上次保安團可是打死了四五個他們的人……”
“這些四川佬牛個屁啊!
在洛陽地界,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
趙德柱罵罵咧咧,但氣焰稍微收斂了些,他大手一揮,帶著士兵們大步上前。
駐扎洛陽周圍的17軍所屬第36集團軍,集團軍司令是李家鈺,都是川軍部隊。
36集團軍主力駐防在洛陽以西的新安、澠池一帶,既是後備防御力量,也承擔著保衛洛陽西大門的責任。
因此,洛陽城內時常有川軍出入。
川軍出省以來就被各省各戰區嫌棄,物資後勤供給從來都是末流,日子也最苦。
駐守在洛陽的川軍部隊經常因為後勤問題和軍紀問題和當地政府系統有沖突。
其中以17軍最甚,之前還因為征糧利益之爭和本地保安團打過群架。
所以這次城內殺人,警備團等人皆以為是17軍的人來報仇了。
當他真切地看到李團長被絞得吐出的長舌和劉科長胸前那個血肉模糊的窟窿時,
額頭上青筋暴跳,指著包國維和何為破口大罵︰
“他媽的!你們知不知道他們是誰的人?就這麼給殺了?!
無法無天!他媽的他們還有整整三百塊現大洋的分成沒給我啊!
現在人死了,這筆賬找誰要去?
啊?!你他媽給嗎?!”,趙德柱手里的駁殼槍直接對著何為比劃著。
一直沉默不語的包國維終于緩緩轉過頭。
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隼,牢牢鎖定了趙德柱︰“他們勾結官商,貪污倒賣安家庫糧,你也有份?”
趙德柱當時便被包國維的眼神給嚇住了,但一看到對方只有十幾人,且只有一名上校,
心里微微放下心來,川軍部隊向來編額不滿、軍備不齊,
上校的水分很大,而且在這一戰區長官部駐地洛陽,川軍的上校真不夠看。
他又環視四周,見自己手下幾十條槍已經徹底將對方這十幾人團團圍住,膽氣頓時又壯了起來。
他嗤笑一聲,為自己先前的露怯感到有些好笑,而後語氣充滿了挑釁和威脅︰
“哼,哪來的愣頭青,跟老子在這充青天大老爺?
不怕告訴你,賣那些逃難來的女人、小孩,拿他們安家的糧食,老子都有份!
怎麼著?不服氣啊?斷了老子的財路,你們今天有一個算一個,都給老子留在這等著吃槍子兒吧!”
他話音未落,只覺得眼前一花!
“啪!”
一記極其清脆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油膩的臉上,
力道之大,打得他腦袋猛地一偏,嘴角瞬間破裂,溢出血絲,兩顆牙齒也被打飛了出去。整個場面瞬間死寂。
包國維不知何時已欺近身前,甩了甩手,眼神冷得能凍死人,
“禍害鄉梓百姓,不忠不孝!”
趙德柱被打懵了,捂著臉還沒反應過來。
“啪!”
又是一記更狠的反手耳光,直接將他抽得踉蹌幾步,差點摔倒。
“貪污救命糧,不仁不義!”
趙德柱徹底暴怒,羞憤交加,嘶吼著就要抬起手中的駁殼槍︰“我操你……”
但包國維的動作更快!一記凌厲的側踹狠狠蹬在他的膝蓋側面!
“ 嚓!”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清晰可聞。
“啊——!”趙德柱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嚎,抱著詭異彎曲的右腿跪倒在地,痛得渾身抽搐,冷汗瞬間浸透後背。
“老子想親手宰了你都嫌髒了手!”
趙德柱癱倒在地,抱著扭曲變形的右腿,劇痛和極致的羞辱燒紅了他的眼楮。
他猛地抬起頭,臉上涕淚血污混作一團,猙獰如惡鬼,用盡全身力氣嘶吼︰
“開槍!給老子開槍!
斃了這群狗娘養的!一個不留!!”
他手下的士兵們臉色煞白,手指扣在扳機上微微顫抖,
槍口在包國維的護衛和自家營長之間慌亂移動。
對方是友軍軍官,更是上校,這槍該不該開?
就在這死寂而致命的僵持中,
“砰!”一聲尖銳的槍響猛地撕裂了空氣!不知是誰過度緊張,手指一顫,走了火!
子彈“嗖”地一聲,灼熱地擦過包國維的左臂,
瞬間在他的襯衫袖子上劃開一道口子,帶出一串血珠。
這一聲槍響,如同扔進火藥桶的火星!
“保護軍長!”何為的咆哮聲幾乎與槍聲同時響起。
“噠噠噠噠——!”
下一瞬,激烈的交火聲如同爆豆般炸開!
包國維身邊那十余名沉默的衛士反應快得驚人,
在對方第一聲槍響的瞬間,手中的花機關便噴吐出致命的火舌。
自動火力的密集彈雨瞬間籠罩了警備團的士兵。
趙德柱手下這群兵,不過是地方警備團的二流部隊,裝備的都是老舊的“漢陽造”栓動步槍,
如何抵擋得住這般凶猛的火力?
他們甚至來不及拉第二下槍栓,就被一片片掃倒。
戰斗幾乎是一邊倒的屠殺,短短幾分鐘內,趙德柱及其帶來的十多名士兵便全部倒在血泊中,無一幸免。
槍聲戛然而止,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硝煙和血腥味。
包國維這邊,也有三名衛士悶哼一聲倒地,所幸都不是要害部位,但鮮血已迅速染紅了軍裝。
何為臉色鐵青,一把撕開自己的急救包,迅速為包國維手臂上那道灼熱的擦傷進行包扎。
他的手因為後怕和憤怒而微微發抖。“媽的!這群雜碎…他們怎麼敢真開槍!”
他萬萬沒想到,對方竟敢對包國維直接開火,萬一包國維被擊中要害……
何為根本不敢想這後果有多嚴重。
他飛快地環顧四周,目光掃過一旁那輛被打得千瘡百孔的汽車——輪胎已經被流彈打癟,徹底廢了。
何為的心猛地一沉。
“軍長!”他急聲道,語氣斬釘截鐵,“只剩一輛車還能動了!
您立刻上車出城,去和陳沖他們會合!我帶受傷的弟兄們找地方固守!”
幾乎在同一時間,洛陽警備司令部。
辦公室外,副官和參謀們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卻無人敢敲門闖入。
辦公室內,氣氛卻是一種詭異的沉靜,只有牆上掛鐘的滴答聲清晰可聞。
暫編第四師少將師長、洛陽警備司令部王輔臣,此刻卻與這沉靜格格不入。
他額頭上的汗水不斷滲出,順著臉頰滑落,他也顧不上擦,手中的茶杯拿起又放下,顯得坐立難安。
他的對面,坐著兩位不速之客。
其中一人慢條斯理地品著茶。
“王將軍,想好了嗎?”品茶者放下茶杯,聲音平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力,
“這可是孔家向你遞出的橄欖枝。謝司令跟隨蔣長官去了渝城開會,如今這洛陽城里,
您就是當家做主的一把手。
機會難得,千萬不要……不識抬舉啊。”
他頓了頓,觀察著王輔臣劇烈掙扎的表情,繼續加碼,語氣也變得冷硬了幾分,
“那個包國維,在城內擅殺軍警,本就是觸犯軍法的重罪!
如今又悍然攻擊並殺害了十七名前來執行軍紀的警備團巡邏隊,證據確鑿,形同叛軍!
您此刻出兵鎮壓,名正言順,是維護地方治安的大功一件!
事後,您非但無過,反而有功。
孔家自然會記得您的這份情誼。
這里面的好處,應該不需要我再多說了吧?”
王輔臣的內心在天人交戰。一邊是來自最高層的巨大誘惑和壓力,
一邊是對豫東十一軍威名的深深恐懼和一絲殘存的軍人良知。
他知道,這命令一下,就等于徹底綁上了孔家的戰車,再無回頭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壓力幾乎要將他壓垮。
終于,他眼中閃過一抹狠厲與決絕,猛地一拍桌子!
“砰!”
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起來。
“媽的!干了!”,王輔臣喘著粗氣,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嘶聲對門外吼道,
“來人!傳我命令!全城戒嚴!封閉所有城門!
第四師特務營、警備團、保安團全體出動,緝拿殺害友軍、叛亂鬧事的川軍潰兵!
如有抵抗,格殺勿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