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 她就听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錦魚!”
是江凌。
錦魚出城後,這幾天,江凌幾乎沒合過眼。
他最先去見了景陽侯。
先讓景陽侯軍中的人, 把太子挪用海防款的事故意透露給了敬國公的人。
不管敬國公是不是已經答應了要與誠親王一同起事, 只要敬國公知道太子這個大把柄, 就必然會勸誠親王暫緩謀反。
因為代價無法預估, 而救醒皇上易儲要容易得多。
果然敬國公立刻就去見了誠親王,然後傳出誠親王四處打探名醫的消息。
他當然不會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敬國公臨時退縮上。
他接著就讓景陽侯的西山大軍隨時做好出兵的準備。只要城內烽火一起,就立刻攻城救駕。
又派了手下暗衛去調查宜春侯的手下。發現副指揮使果然有可疑,便嚴密監視起來。
唯一麻煩的是柳鎮。
柳鎮是天子近衛,直接住在宮里。
如果柳鎮一刀砍了皇上, 到時候就真的天下大亂。
所以他只能通過王青雲宮內的線人網,給柳鎮送了一封信。
柳鎮看完信,便把信燒了, 一個字沒回。
好在這時候王青雲又送信出來,說柳鎮並不在元英殿。
元英殿里守著的人是張公公。
這是皇上病後就作的安排。
張公公手下的太監人數比柳鎮的諸班直人要多十倍。
皇後娘娘一度曾經想撤走張公公。
可張公公有皇上旨意和調動太監的權柄在手,皇後娘娘也暫時拿他沒法子。
再听說整個太醫院都翻了底朝天, 也弄不明白皇上到底怎麼昏迷的。
江凌便幾乎已經肯定, 皇上是在裝昏迷。
而皇上裝昏迷的原因無外乎是想引蛇出洞, 找出婉婕妤背後的主使。
江凌除了穩定文武百官之外, 還令人去秦鳳路跑了一趟, 調查了一番婉婕妤。
結果倒發現了一個大秘密。
誠親王野心勃勃, 暗中養了很多揚州瘦馬, 卻並不是養在楊州一地,而是分布各省。他把這些女子養成後, 被送入想要加以控制的官員府中。這些美女隱身後宅,專門負責搜集主家的陰私喜好, 以便誠親王結威逼利誘。
婉婕妤是誠親王手里最出色的一個。
他便讓原來的秦鳳路知府獻給了皇上。
表面上婉婕妤跟他半點關系都沒有,卻是他從小養大的死士。
婉婕妤進宮之後,果然得到皇上盛寵,卻仍對誠親王死心塌地,結果落得個如此下場。
這種人說不定永勝侯府里也有,不然當年誠親王怎麼會連他們家的家規都一清二楚。
他已經加派人手,勢要把這些人一個個都找出來。
王尚書在將錦魚她們交給太子之前,其實昨晚特意來問過他的意見。
他得知鐘哲回來,還住在綠柳莊,已經見過錦魚與三個孩子,知道有鐘哲在,她們定然萬無一失。不由十分慶幸。
他今日約見了敬國公,想當面探探敬國公到底與誠親王的結盟到了哪種程度。
因此沒空管這件事。反正想著皇上是裝昏迷,誰也叫不醒,讓王家的心意借由太子送到皇上跟前,對立華照為皇太孫也是好事,便同意了。
結果竟然出乎他的預料。
他正跟敬國公兜圈子,宮里竟然來傳,說皇上醒了,要召見二人。
他急急趕來,只注意看了皇上的氣色,便跪下了,根本沒來得及看皇上身邊的宮女。
後來婉婕妤被拖進來,他的注意力又在皇後娘娘跟誠親王還有敬國公那邊。
皇上叫華照上前時,他就已經斷定皇太孫這件事成了。
皇上一開口,就教導華照帝王之術。
殘忍是殘忍了些,卻也不能說就是錯的。
不過以他看來,若皇上不視天下人為人,而只視之為政治工具,那麼坐擁的不過是個名聲,而非真正的天下。
直到華照上前,突然冒出一個宮女來抱他,皇上叱責,他才看去,當即就心神幾裂。
那女子穿著一身白狐毛翠綠牡丹折枝花錦衣,腰肢細細,身姿健康,並非宮女服色。
雖然隔得遠,又背著光,看不清臉,可他一眼就認出了錦魚。
他還真以為鐘哲派了什麼奇人來,結果竟然派的是錦魚!
難怪能把皇上“叫醒”!
他又氣又急,生怕錦魚叫人識破,到時候救駕之功沒有半分,倒落一個欺君之罪。
他正為錦魚分神,萬萬想不到誠親王竟狗急跳牆,當眾行刺。
而錦魚居然傻到去救駕!
饒是他如何鎮定,也嚇得心神俱裂,出口叫破的同時,瘋狂跳起。
變生肘腋,眾人全亂成了一團。
但他還是比眾人快了一步。
可有人比他更快。
皇上龍床兩側同時飛出兩道人影。
一道暗沉的深藍太監服色。
一道翠藍的女子服色。
最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那女子的動作竟比張公公還快了一瞬。
就見那女子飛起一腳,不偏不倚,正踢在誠親王手腕之上,發出 嚓一聲脆響,接著張公公的腿,踢在誠親王的胸口,發出“砰”地一聲悶響。
誠親王整個人朝後飛起,背部落地,正正砸在直著脖子發呆的太子身上。
.
太子慘叫一聲,歪倒在地。
皇後娘娘連滾帶爬,瘋狂撲到誠親王身上,嘴里嚎叫道︰“鎮兒,快動手!”
江凌正因錦魚無事而驚喜萬分,听到這一聲叫喚,忙轉身呵斥道︰“柳鎮,宮中烽火一起,西山大軍就會即刻進京救駕。你不要再存絲毫僥幸之心。”
柳鎮站在原地,臉卻看向龍床的方向,那里有一個翠綠的身影雙手張開攔在龍床前,他雙眼怔怔的,似乎有點兒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
“鎮兒!”
這所有人里,倒是敬國公最淡定。他一直呆在原地未動,這時喝了一聲柳鎮。
柳鎮這才動了。
他舉起那把綠色鯊魚皮鞘的大刀,揚起了刀背,一下擊在皇後娘娘的後頸上。
皇後娘娘哼都沒有哼上一聲,已經暈倒。
所有人都驚呆了。
連江凌都有些意外。
就見柳鎮上前,抓住皇後娘娘的後衣領,把她拖開。
誠親王仰面躺在太子身上,目呲欲裂,抬手指著他,結結巴巴道︰“表弟……你……你……”
柳鎮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慢慢又揚起了刀背。
誠親王卻突然的大喊︰“父皇,柳家答應我一起謀反!他們父子,見本王大勢已去,才見風使舵!我有證據,我有證據!”
敬國公與柳鎮卻無比鎮定。
江凌不由暗暗佩服。
皇上裝昏迷,考驗了所有人的忠誠,也考驗了他應變的能力。
如果他是敬國公,也會選擇太子與皇上。
太子也是皇後娘娘所出,與敬國公府的關系一樣緊密。
這次立下大功,太子以後也不會虧待他們。
不但勝得不費吹灰之力,還不會背上任何罵名。
誠親王詭計百出,人品卻很卑劣,最後自己走到了死路上去。
皇上坐在龍床之上,渾身顫抖。
剛才這一下,雖然身邊有死士有能人,可他還是受了大驚。
自從婉婕妤進宮,他為了雄風能振,便偷偷吃些丹藥,身子被漸漸淘空。
等他被婉婕妤下藥迷昏,才徹底清醒。
原來是他的好兒子等不及了,想他趕緊挪位置。
只是他也不敢十分確定是誰。
表面上看太子嫌疑更大。
但他心里卻認為多半是誠親王。
只是這事要調查起來曠日持久,他怕等不到拿住真憑實據的那一天。
他又怕自己醒來,偽裝不住對皇後與誠親王的懷疑,反而讓他們狗急跳牆,提前發難。
因此只能繼續假裝昏迷。
暗中讓張公公去調查此事。
至于誠親王,卻是主動來向張公公告密,他才將信將疑。
只讓張公公說自己還未清醒,讓敬國公與誠親王虛與委蛇。
同時趁機觀察江凌的能力,看看能不能徹底滅掉誠親王的一派。
結果江凌竟識破了他的計謀,還想辦法跟張公公搭上了線,說穩住了朝堂,外面也安排好了,必保皇上平安。
他才稍微放了些心。
便是自己走了,這江山也不會出大亂子。
今日太子帶來奇人,他再也裝不下去,也只能快刀斬亂麻。
萬萬想不到,誠親王居然膽子大到這個地步,當面行刺!
行刺不成,立刻拖別人下水!
這樣的狠毒無恥之人,居然敢肖想江山!
誰敢為他所用?
若叫他得逞,怕要奸臣當道,天下大亂。
他越想越憤怒,只覺得背心發涼,四肢卻有一股熱浪,如洪流一般,滾滾涌向腦子里。
他雙眼一黑,暈倒在龍床之上。
耳邊听到許多的叫聲,亂糟糟的。
可是莫名其妙的,混亂中,他卻想起一個聲音。
好像誠親王撲上來之際,听到江凌叫了一聲︰“錦魚!”
錦魚?衛錦魚?
衛錦魚也在場?
黃臉丹娘那張有點熟悉的臉孔一掠而過。
難怪那個丹娘能逼醒他,難怪敢在他面前那麼大膽,難怪要去抱照兒……
真沒想到衛錦魚對他這樣忠心,生死一線之際,竟然會用自己的身體來護住他與照兒。
要好好賞賞啊!
誠親王謀逆被柳鎮綁住後,嘴里罵個不停。
皇後娘娘被擊暈,皇上昏倒。
場面混亂,人人都盼著,太子能站起來主持大局。
可眾人一看,太子躺在地上,身下一灘濕痕,人事不省。
江凌這時已經趁亂沖過去,查看錦魚,見她無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忙轉過身來,收拾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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