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濃稠,唯有淡淡月光。
沿途有溪流,她早已恢復原貌。
雖然見面是遲早的事,但沈滿知沒想過是現在。
她甚至能感受到秦宴風走近後拉著她查看傷勢的那種緊繃和後怕。
沉默不語,但又關懷心切。
沈滿知抬眼看他,那種被當作至寶的珍視,第一次這麼濃烈地席卷全身。
她任由他檢查,小聲道,“我沒事。”
他置若罔聞,摸她的頭,她的臉,她的手臂,她的腰……
沈滿知攔住他,“秦宴風,我真的沒事。”
他終于停住動作,疲倦的眉眼下是難以掩飾的愧疚,“流血了。”
沈滿知攤開手給他檢查,完全不像一幅剛打完架的當事人,“不是我的。”
是她按著人後腦勺往地上碎石上撞擊流下的。
秦宴風摸了摸她的臉,走到前面的小徑去處理現場。
沈滿知跟在他身後,扯過地上人的衣物擦了擦手上的血跡,然後接到了秦宴風從地上撿起來拍干淨的假發套。
哦,被扯掉了。
她重新整理好戴上,秦宴風那邊也將小徑上的人和狗拖到了田地里,半人高的枯草地,能暫時隱匿一些痕跡。
沈滿知將多余的短發別到耳後,看著秦宴風冷著臉走過來。
她不明所以,剛要開口,看到遠處探照燈開啟夜間巡視,立馬拉過秦宴風的手將往密林里跑。
田地里被揍到昏迷的人遲早會被發現,但最好不是現在,一旦讓金豹察覺到有外人刻意混進來,他們之後的行動將會很困難。
密林還算隱蔽,沈滿知帶著秦宴風往深處走,等到探照燈無法抵達的區域才停下。
她扶了扶頭上的假發,見秦宴風認真又嚴肅地看著她。
“怎麼了?”
秦宴風冷著臉,“你知道那邊是什麼地方嗎?”
生氣了?
沈滿知猶豫片刻,偏頭,“……你不知道?”
秦宴風蹙眉。
她眼睫微彎笑起來,“這不是半路干掉他們了麼。”
氣氛並沒有因她的笑而緩和,秦宴風有些生氣,又有些心疼,“兩人一狗,沈滿知你……”
他舍不得說她,又責怪自己昨晚為什麼不強硬一點跟她走。
卻不料,沈滿知拉著他的手,仰頭貼了貼他的唇。
而後輕笑,雙瞳瀲灩,“我很厲害吧?”
意料之外的主動,讓秦宴風愣在原地,他垂眸撞進那雙漂亮的眼楮里,女人微挑清冷的眉梢,帶出一絲風情,只這片刻,便叫他心生柔軟。
像只等著被夸的小貓。
她確實很厲害,厲害到一個人就可以孤身入險地,甚至全身而退,厲害到他的存在和擔心都成了多余。
沈滿知見他不語,但總歸沒有再嚴肅地冷臉,心底松了口氣,暗道,哄人還不簡單?
“你一個人來的?”
秦宴風喉結滾動,“都來了,他們在其他地方。”
沈滿知好奇,“你怎麼不遵守紀律單獨跑出來,不怕回去被罰?”
“……”
秦宴風看著她,“他們有他們的事。”
沈滿知指尖勾著他的掌心,挑眉,“所以你的事,是來找我?是不是有點不務正業啊?”
她存心勾人,秦宴風面上不顯,心里卻很受用。
真是奇怪,明明前兩天主動服軟哄人的是他,現在倒成了被哄的人。
“于公于私,我都應該來找你。”
于公,她是粼江派過來的人,會面交換信息是情理之中;于私,他很擔心她。
沈滿知眼眸微閃,勾唇,意味不明地看著他,“我一開始,並沒有和你們見面的打算。”
她接粼江的任務,找到藏匿臥底的地方並傳遞信息,就會離開。
如果不是秦宴風,她不會這樣同步自己的行蹤給對方。
秦宴風心口一窒,還沒回話,密林里竄出人影已經在幾米開外,做賊般靠近,“老大?”
沈滿知飛快地甩開秦宴風的手,看著飛奔到眼前的少年,輕咳一聲。
秦宴風愣了半秒,被甩開的手有些無處安放,此刻被涼風侵襲,眼底還有瞬間的無措。
像是正在被哄得舒心的金毛,突然被晾在了一邊的無辜感。
猴子並不是眼瞎,那麼明顯甩開動作,他有幸瞥到,不過看著兩人詭異的氛圍,老大似乎還瞪了他一眼?
眼前的黃毛長得雌雄莫辨,痞里痞氣,和老大這樣正派的人站在一起,怎麼看怎麼違和。
他小心翼翼問道,“老大,這位是?”
老大?
沈滿知側眸,他叫你老大?
秦宴風移開視線,裝不知情。
沈滿知笑眯眯,伸手,壓著聲線,褪去女聲的溫軟尖細,“粼江的人。”
猴子剛想要伸手回應,卻見老大刀子似的眼神遞過來,瞬間恍然大悟。
他們和粼江,屬于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況且,老大向來不屑于粼江為伍。
但是介于一同出任務這種特殊情況,又不得不維持表面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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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都主動示好了,他是不是也應該禮貌回應一下?
于是猴子伸手在沈滿知的指尖上輕輕一踫,又迅速收回,生怕老大誤會,“你好,怎麼稱呼?”
沈滿知瞧見他的動作,靜默了片刻,挑眉痞氣地笑,“南梔。”
秦宴風偏眸看了她一眼。
猴子撓頭,南梔?
怎麼听著像女孩兒的名字?
他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轉悠,而後突然想起,“你就是那個在網上和我對線的人?”
沈滿知雙手抱臂,好以整暇道,“你就是那個捕捉不到我行蹤的人?”
“……”
猴子不語,猴子咬牙切齒。
只好虛心求教,“你咋做到的?”
沈滿知主動握拳踫了踫他的肩,帥氣挑眉,“走啊,教你。”
猴子不動,先是去看一言不發的老大。
沈滿知也回頭看去。
秦宴風現在倒成了第三人了,他視線從沈滿知臉上劃過,“我去周圍看看,猴子你先帶她過去。”
猴子高興應下,和身邊的人談論著,本想勾肩搭背的手立馬收回,還是算了吧,粼江的人還是保持一點距離最好。
但交流交流技術還是可以的。
沈滿知跟著他走,“去哪兒?”
“我們駐扎的地方啊。”
猴子帶著她穿過一片荊棘,又下了山坡,“你中午把信息傳過來,我們就出發了,還得感謝你提前布線排雷,這片兒地兒我們摸得差不多了,等時機成熟就可以行動。”
他說著好兄弟似地用肩懟了懟身旁的人,“你還挺有實力,我以為你只是網絡上厲害。”
沈滿知沒設防,被他懟得退了半步。
猴子一驚,趕緊扶住人,“你咋回事啊?”
沈滿知擺擺手,離開他,“沒事,可能有點累。”
和人打完架就踫到秦宴風了,一時間只顧著和他講話,沒去管身體早已壓成一根緊繃的弦。
她沒能克制住,下了狠手,是心理因素在作怪,遲早反噬。
等人走了,她才感覺渾身都像炸了毛似的,胃里翻江倒海地難受。
“前面就是了。”
猴子指了指不遠處,回頭卻見沈滿知扶著一棵樹,半跪著身子捂著胸口作嘔。
他連撲過去,看她臉色蒼白,“怎麼了這是?是不是餓得慌?我去給你拿點吃的?”
沈滿知搖頭,純是干嘔,她一閉眼就是血腥的場面,吐不出來東西,胸口就灼燒脹痛得厲害。
“有水嗎?”
猴子看著她濕潤泛紅的眼,有些愣神,但立馬就起身,“你等等,我馬上去拿。”
他跑得飛快,半路上還在想這人是不是在故意支開他?
回來的時候看見沈滿知還靠在樹根邊仰頭呼吸,焩鷍怢d椎囊苫螅 八 戳耍 愫玫忝唬俊 br />
行軍攜帶的水壺,沈滿知接過時只猶豫了片刻,便擰開蓋仰頭未接觸地喝了幾口。
“謝謝。”
猴子在一旁半蹲下看她,蹙眉,“你真的不是太餓了嗎?”
沈滿知緩慢搖頭,“我緩一下就好。”
這里離他們駐扎的地方很近,至少不會有什麼危險,猴子干脆坐下來,離得近趁著月色看著她,“你手上怎麼有血?”
沈滿知垂眼,是之前沾上的,留在掌心的紋路里沒擦干淨。
她平穩著呼吸,正想扯個理由隨便應付,猴子湊過來小聲道,“你跟我們老大是不是不合啊?”
沈滿知慢半拍地回應他,“什麼?”
猴子注意力轉得非常快,一旦想到感興趣的事,上一句問的話便全都拋之腦後。
他眼底的求知欲十分濃厚,星星眼,“我之前看到你拉他手了。”
“……”
猴子見她有些不自在,主動腦補,老大肯定是因為黃毛拉他手才冷臉不高興的。
“雖然我承認你有那麼點實力在身上,但咱老大不吃你這套。”
沈滿知覺得好笑,盡管臉色還有些蒼白,還是接起了他的話,“那他吃哪套?”
猴子瞳孔睜大,我敢說你真敢問啊?
他怕事情越描越黑,只好直白一點,“你……你一個男的,你拉他手做什麼?”
沈滿知舌尖抵著犬齒輕笑,反問道,“你猜我要做什麼?”
這話還真讓猴子誤解,他心里震驚,但表面平靜,不能展現出不友好,于是一本正經道,“我老大可是已婚人士。”
說這麼明顯,對方不能裝不知道吧?
“噢,”沈滿知漫不經心應聲,又喝了口水,把水壺還給他,“知道了。”
猴子捧著水壺,半信半疑道,“你真知道了?你可別做那些奇怪的事啊,老大只是看著脾氣好,他凶起人來可嚇人了。”
沈滿知眼皮微掀,眼底略過一絲笑意,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像你這樣說他話壞,會被凶嗎?”
猴子渾身一震,有些不敢回頭,用眼神瘋狂示意沈滿知,你來真的?
秦宴風手里拿著一盒東西踱步過來,猴子才不得不抬頭,呲著大白牙裝傻,“老大,這麼快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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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回去吧。”
猴子得赦,趕緊爬起來抱著水壺就跑,還不忘回頭去看沈滿知,朝她做了個鬼臉。
秦宴風手里拿著松軟的梅菜餅和一罐水。
年代不同,行軍糧也早已與時俱進。
沈滿知下意識地咬了咬下唇,想讓自己看起來有點氣色,語氣輕松道,“巡視完了?”
秦宴風把梅菜餅的包裝紙撕開遞給她,“猴子給我傳訊了。”
應該是跑回去給她拿水的時候傳的簡訊。
沈滿知抿唇,“你們夠嗎?”
秦宴風又打開水壺,“很充足。”
她這才放心接過,聞著有些熟悉,看他手里的罐子,“這是什麼?”
“姜蜜,暖胃驅寒的。”
秦宴風伸手踫了踫她的額頭。
沈滿知低頭吃了兩口餅,突然被捧住了臉。
她抬頭,看見他眼底的疼惜。
“猴子說你剛剛狀態很不好。”
她眨了眨眼,“可能是餓得慌。”
秦宴風抿唇,沒有信她,握住她的手溫柔包裹,“是治療後遺癥嗎?”
沈滿知心底微嘖,這人真是,什麼都能猜到。
她神情淡然,扯唇,“有一點吧……嗯?”
話音剛落,秦宴風便將她扯進懷里,環抱得很緊,是疼惜更是難過。
沈滿知感覺到他在顫抖,拿著餅和水壺的雙手沒法給他回應,下巴抵在他肩頸處聞到他清新的白茶香。
“秦宴風?”
他聲音沉悶,“要是我早一點看出來就好了。”
就能在第一時間抱住你,分攤你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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