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去月余時間,轉眼已是九月上旬。
東海之上,三艘樓船正破浪而行,鐘榮站在寬闊的甲板上看著前方遼闊的黃海海域。
旁邊的謝道韞還是第一次來到遠海,驚嘆之余深感海洋之遼闊,海天一色百川納之不盡。
海風撩起她額間的秀發,裙裾飄飄,如盛放在船頭的水仙,亭亭玉立。
月余時間,在流民合力的營造下,膠州港外圍的瀚海大壩已然竣工,港內都督府也已建造完成。
整個膠州港以及海堤的進度才堪堪完成了一半,沒辦法,鐘榮人雖然多但這時代沒有電力機械,許多事情只能靠人畜之力,自然緩慢無比。
膠西礦山在第五明的連日忙碌下,第一批五千斤鐵錠已經出產完畢,正用于匠器監打造軍械農具。
現在行于海上的這三艘樓船皆是在船廠竣工之後從海商手里購買的樓船改裝而成,船體比之前更長一些,重要的部位皆覆有鐵板,十分堅固。
鐘榮所在的船只最為龐大,可載運一千八百石。其中船體長十三丈,闊三余丈,深逾兩丈,若是裝滿貨物不算上一百名操船的船工之外,還可載一千五百名士兵。
這次鐘榮出海的目的除了試船,還兼捕鯨之事他需要親自看看才能放心。同行的人手並不算多,考慮到第一次出入遠海,三船的士兵總共只有千人,另有從流民中挑選的一千三百多名精習水性的捕魚好手。
左側船舷上,幾十個流民正在奮力拉網。
海網的網眼很大,只捕撈大魚,看著網中上躥下跳的無數魚類,眾人的臉上皆不由流露出笑意。
接二連三的將網里的海魚往盛著水的木筐子里扔,謝道韞走過去,只見里面最大的魚竟然比她的手臂還要長。
她指著一條正在筐里不斷掙扎的花魚問道︰“這是什麼魚?好漂亮啊!”
旁邊幾個流民都是從墨河北岸的營地挑選而來,之前並未見過謝道韞,其中一人誤以為她是鐘榮的夫人或者小妾,于是帶著些敬畏回答。
“夫人!這個在俺們那都叫蝴蝶魚,俺曾經吃過一次,它的肉非常好吃。”
謝道韞听到流民叫她夫人,臉上頓時染上兩抹紅霞,用鳳眸瞥了鐘榮一眼見他還站在船頭上眺望著前方海面,她對流民解釋道︰“不用叫我夫人,我和你們都督只是朋友。”
那說話的流民呆愣了片刻,由于口拙也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恰逢此時,前方海面出現數道巨大的水柱,連帶著還有鯨魚的叫聲。
“是海大魚!”
有人指著水柱噴出的方向滿臉興奮,他們在海上航行了兩日終于看到了鯨魚的影子。
鐘榮看向左舷,前方水浪洶涌翻騰,視野里只能看到巨大的魚鰭露出海面。
他當即看向不遠處還傻愣愣站著原地的船長說道︰“你來指揮船只,追上它們!”
“哦……是是是!”那名船長也是從流民中選拔而出,可能是鐘榮在此讓他十分拘謹。
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船長立刻跑過去親自操舵,又對船工吩咐著︰“揚帆,向左舷靠攏。”
鐘榮轉身向後段的船樓而去,謝道韞與爾朱元讓幾人也跟著上到船樓。
站在樓頂的船板上視野更加開闊,破六韓拔離當即朝下方喝道︰“迅速裝填伏遠弩,準備獵鯨!”
命令一下,兩舷與船頭上的士兵,立刻從巨弩旁邊的矢筐中取旗桿大小的弩箭裝填。
這種新式床弩只比魏晉弩機略長,但射距卻遠了近百步其威力亦是如此,弩身上還配有用于瞄準的望山,精準性也能有所保證。
霎時間,樓船上皆是士兵轉動絞盤上弩的聲響。
三帆高懸,艙下的船工喊著號子不停搖櫓,船身破開層層波浪,迅速向鯨群駛去。
距離拉近,鯨群的全貌已現。
居然是抹香鯨,鐘榮眼中大喜過望。
抹香鯨的體積只能在所有鯨種里排名倒數,卻是最有價值的鯨魚,沒有之一!
此鯨的腸道中會分泌一種物質將不易消化的食物包裹起來,這些物質在抹香鯨的腸道內逐漸形成結石狀的東西。
這種結石若經過氧化與加工,能釋放出獨特的香氣,這就是舉世聞名的龍涎香。
龍涎香是從古至今最為名貴的香料,一條抹香鯨不算肉與油,單只香料恐怕便能賣出萬金的價值。
但並非所有的抹香鯨都都會形成這種結石,這是概率問題,也有運氣成分。
船下水波滔滔,船上人聲鼎沸,破六韓拔離不由提高了音量︰“已經五百步了。”
鐘榮搖頭,大聲發號施令︰“繼續靠近,弩箭上勾連的鐵索只能發出三百步遠。”
有些一雙大黑臉的船長在前面對鐘榮喊道︰“都督,若是靠的太近怕會驚動魚群,它們不顧換氣就開始下潛!”
鐘榮明白他說的沒錯,這也是捕鯨困難的原因,但此時何論其他?
只冷冷道︰“繼續加速靠近,三百步的距離不算近,它們的膽子還沒這麼小!”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跳劇烈起伏,船上頓時安靜下來,能否捕鯨成功似乎全在這兩百步的距離上。
龐大船體蕩起的水波讓其中幾只抹香鯨已經開始下潛,就在眾人皆感覺此次捕鯨已然無望時一聲暴喝震破天際。
“發弩!”
三船之上數十架伏遠弩盡皆發射,“嗖嗖嗖”的破空聲在微風中越傳越遠。
縱然數十弩箭落空,依舊有八枚弩箭釘入其中兩條還未下潛的鯨魚背部。
“中了!”有人大聲呼喚,語氣中難掩興奮之態。
鐘榮也看到了,頓時長舒口氣。
然而生物求生的本能讓那兩條鯨魚努力游動想要掙脫身上的弩箭,雖然人類的耳朵難以听到它們痛苦的悲鳴,但卻我見猶憐讓人心懷不忍。
看著它們痛苦的模樣,謝道韞緊緊拉住鐘榮的衣袖。
“要不……放了它們吧!”
鐘榮斷然拒絕,眼中堅定無比。
“優勝劣敗,物競天擇。這是人類征服海洋必然形成的陣痛,無可避免!”
現在的鯨魚可不是保護動物,和海魚沒什麼不同,整個海洋里怕不下數十萬頭,他就是捕撈一點也無可厚非。
流民每日花銷的錢糧巨大,鯨魚的肉體和身上的骨骼油脂都對現在的膠州港來說大有用處。
並未理會謝道韞眼中的憐憫,一路的血戰廝殺,他早已不是昔日的逃亡青年,亦非水淹中都城後傷心內疚的小小校尉。
無論是誰,只要敢于阻擋他追尋夢想的前路,他必然毫不猶豫的將其毀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