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zone.io,最快更新燎原術士歌 !
柳生正平抱著韓英趕到柳生家那座分武館時,夜色已經黑沉如墨,武館門口描有柳生二字的大紅燈籠早就亮了起來。
燈火朦朧間,遠遠便瞧見一名身姿婉約的女子正倚立在門口,紅燭倩影,窈窕霓裳。
正是令柳生正平一見鐘情,便從此難以自拔的嬌俏可人兒——析欒。
析欒獨自抵達分武館後,將從伊賀子甦手中救出的嬰兒交由旁人照料,之後便一直惴惴不安地守候在門口,如今望見遠處終于有人影掠來,終于面露喜色。
“柳生大哥!”
看清來人之後,析欒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可還沒奔走兩步,便看清柳生正平懷中還抱有一人,心中登時“咯 ”一下,雙腿止不住地開始發軟。
“英哥!他怎麼了?”
析欒急忙打量起不省人事的韓英渾身上下,猛然便瞥見他胸前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花容失色!
“對不起,對不起……”
柳生正平神情黯然,一路上他早已預想到了這無可避免的傷心一幕,心中也想了不下百種開口安慰她的語句,只是事到臨頭,他才發現一句話都說出來,唯有不斷重復著那三個字。
析欒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先是伸手探了探韓英的鼻息,發現他氣息雖弱,但好在並未斷絕,立時安心不少。
尋了一間靜室,將韓英暫時安置妥當後,析欒一邊著手替他驗傷,一邊詢問柳生正平經過。
柳生正平不敢有過多隱瞞,除了青索之主以及三位執者之事未提外,將大致經過向她如實敘述了一遍,只是當他敘述完一切時,人已經跪倒在地上,不斷乞求著析欒的原諒。
男兒膝下有黃金,只是未逢顏如玉。
析欒卻並沒有要攙扶他的意思。
這倒也不能怪她,畢竟屈魁乃是利用柳生正平是青索之主一事,才在關鍵時刻令其心神動搖,這才導致了後面的悲劇,可柳生正平刻意隱去了青索之主一事未提,只是說因為他的一時分心大意,才讓屈魁有機可乘,如此說辭,恐怕任誰听了都會將責任歸咎在他身上。
表現異常冷靜的析欒扒開了韓英傷口處的衣衫,發現傷口已被人用咒術封住,問道︰“這傷口是誰處理的?”
“是一位路過的高人。”柳生正平搪塞了過去,事關三位執者的行蹤,況且還承了他們出手相救的恩情,他有義務替他們保密。
“有沒有驗傷?”析欒也沒在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上過多糾纏,眼下她最關心的唯有韓英的傷勢。
“驗過了,說是傷及了心腑。”
“不可能。”析欒疑心道︰“心腑乃人體百脈匯聚之所,若有損傷,英哥豈能到現在還有氣息?
“確是傷到了心腑。”柳生正平全神貫注地聆听著析欒的問話,似乎並不自知自己依舊保持著跪立的姿勢,忙不迭地解釋道︰“幸得那位高人以轉陽詭術替韓兄弟續命,但也只能支撐一月時間,一月之內……”
“一月之內務必尋到南疆巫族,求他們以巫術替英哥療傷,否則到時候依舊是回天乏術。”析欒冷不丁接過了柳生正平未來得及說完整的話,眉宇間的神色較先前似乎舒緩了幾分。
“沒錯。”柳生正平有些意外,析欒居然听說過巫族之事,但此刻並非深究之際,他立即抬手起誓保證道︰“欒兒,你放心吧,我向你保證,哪怕是拼了我這條命不要,我也一定會想辦法在一月之內找到巫族救活他,到時候還你一個完完整整的韓英。”
神色稍緩的析欒聞言卻閉上了眼楮,只是搖頭,“巫族從來不肯用巫術救助外人,就算你真能在一月之內找到他們,他們也一定會見死不救。”
“不會的!”柳生正平霍然起身,神色異常堅決,他咬著牙道︰“倘若他們真的見死不救,哪怕是要我作惡人,以巫族全族性命相要挾,也定要逼他們救活韓英!”
“沒用的。”析欒卻只是搖頭,咬著嘴唇道︰“我去找他們,只有我有辦法讓他們出手救英哥。”
“那我陪你一塊去!”
“不,”析欒幾乎沒怎麼思考,便斷然回絕道︰“你千萬不可跟著我!”
“這是為何?”柳生正平大惑不解。
析欒幾次欲言又止,似有難言之隱,思慮良久,她才一咬銀牙,狠下心道︰“英哥他不惜冒生命之危折返險地相助于你,最後卻因為你的一時大意被你親手所傷,事到如今,你卻只會在我面前跪著求我原諒。柳生正平,你還算是個男人嘛?我不妨實話告訴你,我與英哥早已有了婚約,析欒這輩子生是他的人,就算救不活英哥,我也會陪他去死,像你這種連替英哥報仇都不敢的懦夫,一輩子都休想我會原諒你!”
一番指著鼻子的發泄斥責,令柳生正平啞口無言,直到析欒抱著昏迷不醒的韓英悄然離去,他還久久呆楞在原地,始終回不過味來。
七天後。
析欒攜韓英離開東島已經過去了七天,這七天,柳生正平一直寢食難安。
他的腦海里不斷重復著析欒臨走時留下的那些話。
韓英為救他而負傷,他卻連給韓英報仇都不敢。
這個念頭一開始只是一撮嫩芽,但是經過七天時間的發酵,失落與惶恐令這撮嫩芽滋長得枝繁葉茂。
復仇星火,業已燎原。
柳生正平終于不再猶豫,于第八日的清晨,他開始動身前往關東。
在距離關東柳生府邸僅有千步之遙的磨刀山腳下,有一片紫竹林,和整座磨刀山一起,皆是東島武宗柳生家的私產。紫竹林佔地並不大,卻是依山傍水,環境別致幽雅,又種有無數歷來被文人雅士視為高風亮節象征的紫竹,賴以成蔭,實在是一塊不可多得的風水寶地,也難怪柳生家會將供奉列祖列宗的一族祠堂蓋在此處。
建築風格頗為樸素的祠堂之內,煙氣裊繞,許是有專人看管的緣故,此處香火終年不曾斷絕。香案上紅木朱漆的牌位擺放得密密麻麻,不知凡幾,梁柱上還高懸有一塊古色古香的檀木牌匾,上書四個朱漆大字——武運遺風。
負責看管祠堂的是一位手腳麻利的精瘦老漢,祖上世代都為柳生家看守祠堂,到他這輩已不知是第多少代了,只是代代相傳是他祖上一位同樣侍奉柳生家的先祖,得了因緣際會被賜姓柳生,才讓作為子孫後代的他有了如今這樣一份安逸閑適的崗位。這份工作在外人看來或許會覺得枯燥難熬,但祖祖輩輩都奉獻在這座祠堂之內的老漢卻並不這麼認為,這樣一份不用受風吹日曬雨淋、活計輕松且待遇優厚的工作,在他們這種沒有尺寸修為在身的尋常百姓身上,天下間難道還能找到第二份?
這一日黃昏,日頭剛落下不久,老漢用過由柳生府每日都會差人送來的豐盛晚餐後,照舊躺在祠堂門前的一把涼椅上納涼,一邊心滿意足地打著飽嗝,一邊就著滿天紅霞,哼著首不知名的市井葷曲。
“大妹子大妹子不要笑,
莫要笑話我老漢的腰,
實在是年歲已經不小,
否則必定要你整夜叫。”
一段唱完後,閑適老漢意猶未盡,剛想乘興再來上一段,忽然瞥見竹林中有一道身影,正徑直朝著祠堂大門走來。雖然幾乎每日都有柳生族人前來祠堂焚香拜祭,但絕少有人會在日落西山之後才來,一是怕驚擾到祖先安眠,二則是忌諱先祖英靈貪念前塵跟著自己回去,會驚嚇到府上的一些稚童,雖然都是些虛無縹緲的鬼神之說,但柳生府的人通常都會遵守這個未曾明文規定的規定。
等到來人走近,老漢認出了他,是柳生府上的三少爺柳生正平,小的時候可沒少往祠堂這邊跑,因為他娘的墳塋就建在祠堂後的山谷里,他經常一個人在墳前一呆就是一整天,直到後來有一次他捧著一柄刀來過之後,再來的次數就一下子驟減了許多。
老漢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綻開笑臉沖這位與他打小還算熟絡的三少爺打了個招呼,卻不想他竟是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對此,老漢也沒覺得意外,這位三少爺向來是沉默寡言的清冷性子,還記得許多年前,三少爺的娘親剛剛過世那會,當時這位年僅八歲的少爺便在他娘親墳前一連跪了三天三夜,任誰來勸說都是無用,還是老漢跟著不眠不休地在一旁守了三天三夜,期間無論他怎麼勸說逗弄,那位剛剛經歷喪母之痛的可憐少爺都毫無反應。
可讓老漢意外的是,這一次的三少爺並沒有和往常一樣繞開祠堂往後方山谷走去,而是徑直來到那個他絕少涉足的祠堂門口,伸出手掌推門而入。
屈膝跪倒在明黃色的蒲團之上,趕了整整一天路的柳生正平對著列祖列宗的排位一連三拜九叩首。
“不孝子孫柳生正平,今日事出有因,須得借祖傳武刀焚雲一用,若有驚擾先祖英靈之處,萬望見諒。”
言畢,他一個縱身拔地而起,攀在了梁柱上那塊刻有武運遺風的四字牌匾之上,探手從牌匾之後取出一個古樸木匣。木匣樣式雖然古樸,乍看之下貌不驚人,但若是落在識貨匠人的眼中,怕是會引來一陣嘖舌驚嘆。只因那木盒取材乃是世間極為罕見的千年柳樹心,不但能夠驅蟲避潮防鼠,最重要的還具備溫養鐵器的功能,說是寸料寸金也不為過,歷來都是制作收藏名劍名刀之寶匣的最理想材料。
可眼前這個可謂價值不菲的木匣上卻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塵,顯然已經在此放置了很長時間。隨手拂去表面灰塵,打開木匣,只見里面鋪滿了明黃色錦緞,錦緞之上正安靜地躺著一柄赤柄朱鞘的長刀。
柳生正平沒有猶豫,探手取出長刀,將木匣放歸原位,悄然落地後旋即抽刀出鞘。只見刀身並不似刀柄刀鞘一般的鮮艷赤紅,而是呈現一種暗紅色,指尖輕撫過刀刃,並無身為金鐵該有的冰涼觸感,反而有絲絲灼意順著指尖攀爬而上。
“你取出焚雲作什麼?”
就在柳生正平細細打量著祖傳寶刀之際,祠堂外冷不防傳來一聲斥問。
柳生正平抬眼望向門口,來人是他的父親柳生元一,他的身後站著那位看守祠堂的老漢,一副氣喘吁吁的模樣,看來報信來回的兩千步距離對他一個上了年紀的尋常老人來說並不容易。
柳生正平表現得淡定,很快便收回目光,歸刀入鞘,他淡淡地答道︰“我的刀斷了。”
身為東島武宗柳生家的一家之主,柳生元一無疑具備了與身份相符的威嚴,橫眉緊皺,手中禪杖重重敲擊在門前的地磚上,他厲聲喝道︰“胡鬧,祖傳武刀豈可兒戲!還不速速將其放歸原處!”
柳生正平卻對他的話置若罔聞,甚至還當著他的面將名為焚雲的祖傳寶刀佩在了腰間,面無表情地應聲道︰“刀是用來殺敵的,並不是放在這兒受香火供奉的。”
柳生元一聞言身體不由自主地怔了一怔,他揮手示意身後的老漢退下,待到老人走遠後,他方才邁進祠堂,掩上木門,轉身望著已經高出自己一截的兒子,他的語氣頓時一軟,“你說你取焚雲是為了殺敵,那你的敵人又是誰?”
柳生正平一言不發。
然而柳生元一心中卻已猜了個七七八八,見他沉默,便自問自答道︰“你是要去找屈魁,去找他一決生死,是不是?”
柳生正平依舊是沉默不語。
短短八天,北趙常身死、南韓英失蹤的消息已經不脛而走,幾乎傳遍了整個北穹,隨著這個消息一起傳開來的還有一個傳言,說是有他境高人越界而來與趙常韓英二人斗法,並且最後擊殺趙常,重傷韓英。但是卻少有人對此信以為真,畢竟北趙常和南韓英可是北穹境當代最為閃耀的兩位絕頂天才,這兩位聯手,除非是仙魔兩界的使者降臨,否則絕無可能會有一死一傷的慘烈結局。
所以,對于過程的揣測大家還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但眼下最廣為流傳的一種坊間說法,確實說趙常韓英二人相約斗法,韓英勝了趙常後,趙常羞憤自盡,而韓英則是害怕自己會被三年後的五烈殉選中,于是效仿同為太微山出身的司空老人,提前做了五烈殉的逃兵。
可唯有那些單家議事的與會者心里清楚,那最初的傳言或許並非空穴來風,至少不久前在東島之上,有實力能夠擊殺趙常韓英二人的,就有那麼一個神秘的年輕魔頭。
柳生元一還沒有老糊涂,他對兒子自從東島解禁後的行蹤可謂了如指掌,去過哪些地方,和哪些人待在一起,東島上遍地開花的柳生分武館早就將消息準確無誤地傳到了他的耳中。既然與兒子結伴的韓英遇上了襲擊,那麼自己的兒子也必定卷入其中。雖然他並不清楚自己這個素來低調的兒子究竟有多大能耐,但兒子的性子和為人,他這個做父親的卻是再了解不過了。
見兒子還是以從小就極為擅長地沉默來應對自己,柳生元一早已見慣不怪,他一再放緩語氣,不再端著一族之長的威嚴架子,而是以一個年邁父親語重心長的口吻,他緩緩問道︰“我知道你們多半是遇上了那個屠殺單家滿門的年輕魔頭,但是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趙常和韓英一死一傷,而你卻安然無事?”
“因為,是我殺了他們!”
柳生正平驟然抬起頭,雙眼中布滿鮮紅血絲,他顧不上眼角溢出的淚水,直視著多年來與他關系並不如何親近的老父親,抽噎著道︰“是我一時分心,誤中了屈魁的詭術,然後親手……殺了趙常,傷了韓英……”
相比起從兒子口中終于得到的意外答復,柳生元一顯然更驚訝于兒子的落淚,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兒子落淚。
柳生正平是他的嫡子,一身明面上的修為更是早早就突破到了結廬境,此等天才子嗣,他本應對其寵愛有加才是,可卻因為其母的緣故,父子之間一直有著一道看不見摸不著的隔閡。
多年之前,柳生元一因為所娶正室遲遲未有身孕,為香火計便迎娶了二房,二房很爭氣,入柳生家不到五年便先後給他添了兩個兒子,因此極得柳生元一的寵幸。盡管後來正室也為他誕下了柳生正平,可是失去的寵愛卻再也不復,再加上二房為了爭奪正妻之位一直從中挑撥離間,家庭矛盾愈演愈烈,最後在柳生正平八歲的那年,正室終于忍受不了二房的刁難,投井自盡。
而也許正是生母投井的緣故,那日在單府後院,柳生正平見到自井底現身的析欒,便從此對她產生了一種別樣的情愫。
柳生元一記得清楚,即便是妻子下葬那天,也並未見到兒子落淚,只是本就不喜歡開口說話的他,從此以後更難听到他的聲音。或許是出于愧疚,這些年來柳生元一始終沒有將二房轉為正室,等于是保留了柳生正平的嫡子身份,算是對他的一點補償,只是他們父子之間也沒有過交心便是,每次看見他時,都是一個人躲在安靜的角落里把玩著一柄刀,甚至連睡覺也是抱著刀入睡的。所以在他心目中,這個嫡子一直是個堅毅低調、沉默內斂的淡泊性子。
柳生元一根本沒有想過,這般剛毅沉著的兒子,居然也會有落淚的時候,他不禁微微有些痛心,舉步上前輕撫著兒子的後背,慈聲安慰道︰“孩子,你當時乃是受人控制,這一切並非是你的過錯。我知道你心中內疚,只是既然當時你與趙常韓英三人聯手都敵那人不過,如今你只身一人前去尋仇,又豈能勝他?”
柳生正平聞言,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嘴角抽動,他錚然道︰“我無需勝他,我只需殺了他便可!”
柳生元一听出了兒子的言外之意,霎時間慌了神,再也顧不得父子間那道尚未完全消除的隔閡,言辭間雖是命令之詞,卻是以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勸阻道︰“你會沒命的,孩子!爹不準你去!不準你去!”
“不,我非去不可,否則析欒是不會原諒我的。”
柳生正平言罷,強行推開父親意圖阻攔的手臂,拉開門掠了出去,留下一臉悲痛外加一頭霧水的柳生元一獨自杵在原地,喃喃自語。
“析欒?析欒是誰?”
柳生正平手持焚雲,向西狂奔了一天一夜,終于在第十日的凌晨趕到了關西碼頭。
他沒有急著往廢墟方向而去,而是在碼頭尋了一處客店住下,並吩咐伙計取來筆墨信箋送入房中。稍作休憩後,柳生正平伏在暗前,就著新燃的一支搖曳燭火,開始了奮筆疾書。待到蠟燭即將燒完熄滅之時,案上已經擺好了三封一氣寫就的書信。
父親柳生元一親啟,太微山韓英親啟,析欒親啟。
“父親柳生元一親啟︰臨別之夜,兒多有沖撞忤逆,望父見諒。兒自幼孤僻,未嘗與您吐露心跡,今日借此絕筆書信,代為傾述。母親之事,兒早已不再記恨父親,您此後亦無需再生愧疚,至于族長之位,兒向來無心繼承,大哥博學有智,二哥廣交豪杰,皆可為下一任族長人選。兒素無大志,惟願此生率性而活,得您庇佑二十余載,方得以心無旁騖鑽研己好,實為幸甚。臨別之夜,您覺知兒此行乃是必死,委身勸阻,令兒倍受感動。您亦無需替兒哀傷,兒有幸覓得一位知己、一位紅顏,士為知己者死,兒死後尚能得一位紅顏悼念,實為快事。兒死得其所,唯憾未有機會行一二孝舉,以報您養育庇佑恩情之萬一,只望來世再行報答。不孝子柳生正平叩首!”
“太微山韓英親啟︰韓兄弟,柳生正平篤信韓兄弟你福澤深厚,絕非短命之人,故特遺書信一封,為是夜我親手傷你之事致歉。你我二人雖相識前後不過月余,然無論是韓兄弟的人品還是道行,都足以令我心生敬佩、相逢恨晚。柳生正平厚顏,已私引韓兄弟為此生知己,只可惜不復有機會能再與你把酒言歡。至于析欒,想必韓兄弟也早已心照不宣,柳生正平確實存了要與韓兄弟奪愛之心,因為她是這世間唯一令我心動的女子。我知曉她已與你立下口頭婚約,但只要你二人一日未曾結發,我便一日不會放棄,我只是嫉妒韓兄弟,為何是你而不是我先與她相識。柳生正平自知明日之後,世上再無素面郎君,今時今日固有不甘,明日此時唯余釋然。願你二人白頭不負。愚兄柳生正平敬上。”
“析欒親啟︰欒兒,其實我已經隱約猜到,你大概是出于某種苦衷,所以才拒絕讓我陪你一同去尋找巫族,而至于讓我替韓英報仇之類的氣話,多半也是你情急之下為了擺脫我的無奈之舉。所以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明日之戰與你無關,乃是柳生正平自己的選擇,即使當日你什麼也沒說,我想結局多半也是如此。因此當你看到這封信時,無論柳生正平是死是活,我都不許你有一絲一毫的自責。此生既知與卿無緣,白首今宵又有何異?柳生正平絕筆,勿念!”
柳生正平重新燃上一支新燭,對著那第三封信怔怔出神,遲疑良久,終究還是沒能敵過那一點私心,嘴角掠過一抹自嘲的弧度,抬手提筆,又將最後兩個字給抹了去。
收好三封信後,柳生正平開始閉目養神,當他將自身氣機調整到最佳狀態時,天色剛好大亮,柳生正平睜開眼,眼神中已沒有絲毫眷念,邁著堅定不移的步子,朝著東北廢墟的方向毅然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