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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住手!”
一陣天雷之音自遠處傳來,隨之一同出現的還有三道蒼老的人影,竟是真、悟、哀三位執者,而發聲的正是悟執者。
聞此天雷之音,青藍之光霎時間為之一滯,柳生正平的身形定格後浮現出來,然而他手中的青索,卻已將韓英穿胸而過。
柳生正平從喧諷詭術中醒轉過來,第一眼,他便瞧見了韓英慘白的面孔,再低頭看見自己手中的青索,剎那間便慌了神,趕緊撒手,韓英這才失去支撐向後倒去。
柳生正平隨即反應過來,急忙上前扶起韓英的軀體,語無倫次的哭喊聲隨即山崩而來。
“韓兄弟,韓英,韓英,你不能死!你可千萬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如何向她交代!你不能死……”
韓英卻再也無法回應他的呼喚了,眼眸中的色彩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黯淡了下去。
三位執者立刻圍了上來,嘗試著替韓英療傷,將他胸中的青索拔出,以療傷咒術替他止血驗傷。真執者親自探查韓英傷勢之後,搖頭嘆息道:“傷及心脈,已是回天乏術。唉,我們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
罪魁禍首的屈魁親眼目睹了青索之主先前那霸道迅猛的殺人過程,雖然他心中清楚今夜必定會以一種極為慘烈的結局收場,但還是沒能沒料到,青索之主手握青索,威力竟是如斯恐怖,合韓英趙常二人之力,居然也沒能在喪失理智的青索刀鋒下撐過十息。而當他看到那三位姍姍來遲但總好過不來的執者時,便自知今夜再想帶走柳生正平已是無望。
對于韓英和趙常的身死,屈魁心中並無絲毫愧疚和惋惜,此二人雖皆被譽為北穹境內數百年難得一遇的術法天才,可惜他仗著這些年跨越數境博覽眾生的閱歷,早已視天才如白菜,真正有實力能夠凌駕于自身之上才夠資格讓他青眼相看的天才,至今唯有那個老喜歡跟自己作對的了然和尚,至于柳生正平,若拋去青索之主的身份,勉強能算半個。
屈魁正自胡思亂想,驟然間有無數股洶涌氣流從四面八方向他席卷而來,頃刻間居然生成一道陸地龍卷,將他圍困其中,與此同時,頭頂上方也傳來一股凜冽至極的沸騰殺意,仰頭望去,半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聲勢駭人的青藍碩光。
柳生正平盛怒出手,刀下唯有縱橫難匹的殺意,刀舞焚雲,青光暴漲,人刀尚在遠處,縱縱青光已然交織成一只深藍色巨斧,對著下方那個擅長借刀殺人的可惡魔頭當頭劈下。
“焚雲奧義,九式崩!”
面對眼前駭人的威勢,屈魁似乎有些明白了趙常韓英先前的絕望處境,一刀之下,退路全無,渾身上下不免也生出幾分極為陌生的懼意。但好在他向來膽識過人,又是集詭術武咒四種神通于一身的稀世丁者,雖略有倉促之嫌,卻遠談不上亂了分寸,剛體、磐身、琉罩、罡骨、金衫五種頂級護身咒瞬間加身運至圓滿,頭頂也撐起金、木、水、土四系足足七道堅不可摧的術術屏障,就連之前因為自負而一直未曾動用的護體罡氣也外放到圓滿,可這樣他似乎還嫌不夠,又拾起之前被柳生正平丟下的那柄藏拙刀,以雙手橫持的姿勢架在頭頂,可謂是作足了防御姿態。
“ !”
七道流光溢彩的術術屏障轟然被毀,在青藍巨斧的震撼一擊下竟是摧枯拉朽,卻只發出一次聲響,周遭的礁石被這次沖擊的余波波及,紛紛爆裂四射,屈魁所立足的戈壁灘,方圓十丈內都向地底凹陷了下去。
煙塵許久才散盡,只見身處陷坑圓心的屈魁雙膝跪地,就連他自負足以攔下半步頂穹境界全力一擊的護體罡氣也破開潰散,原本破裂但還算完整的一身紫衣此刻更是成了破絮爛條,手中名為藏拙的不俗武刀也齊柄崩裂成碎片,七竅以及虎口、肩胛、膝肘和腳踝等關節處,無一處不往外滲著汨汨鮮血。
怎麼看都不像是還有命在的他,偏偏胸口依舊還在微微起伏。
施展出雷霆一擊的柳生正平同樣面白如紙,但當他發現屈魁在那一擊之下尚未斃命,便顧不得胸中氣血翻涌,手中青索登時一揚,想要徹底結果這名以詭術操控他犯下後悔莫及之錯的元凶,一道瘦弱身影卻一個閃身,張開雙臂攔在了雙膝跪地毫無抵抗之力的屈魁身前。
“住手,此人殺他不得。”
現身攔在青索染血刀鋒下的,是哀執者。
“殺不得?”柳生正平雙眼赤紅如金剛怒目,大吼道︰“他屠了單家滿門,又以詭術令我殺了韓英趙常,為何殺他不得?”
對比柳生正平的激狂,哀執者卻是一臉平靜,他從懷中掏出一塊金色“哀”字令牌,漠然搖頭道︰“殺不得便是殺不得,我以執者令命你務必饒他一命。”
凡北穹境之人,見執者令當如見先祖,所命之事,莫有不從。
可柳生正平卻看都不看一眼那枚象征了北穹境至高無上權力的金色令牌,只是扭頭望向躺在地上已是氣若游絲的韓英,仿佛是在瞧一只即將漏盡沙粒的沙漏,幾乎能夠清晰感應到他體內的生機正在消失殆盡。
這一剎那,柳生正平心中天人交戰,他自幼性格孤僻,生母離世後便更加不喜與人交際,而今習武已有整整十六寒暑,和那柄藏拙刀便相伴了整整十六年,食不離手,夢枕刀鋒,眼見它方才被自己親手震成碎片,他心中亦未生出多少難以割舍之情,可為何與自己相識不過才月余的韓英命在旦夕,他竟會心神躁動、幾近瘋魔?
是因為那夜那個從水井中古怪現身,或許還與自己記憶中逐漸模糊的那副親切面容有幾分相似,便令自己從此魂牽夢繞的絕塵女子?
可若是如此,那韓英分明是自己的情敵呀!
他承認自己一路與析欒韓英結伴同游,是存了橫刀奪愛的挖牆腳心思,但他只是想和韓英公平競爭,可如今雖說是受人擺布,但韓英死于自己之手卻是不爭的事實,若是被她知曉……
柳生正平猛地搖了搖腦袋,似是覺得這些想法太過于自私和卑劣,及時止住了念頭。且不去論析欒,單說韓英他明知會有生命危險還是毅然選擇折回,便足見此人是何等仗義,如今他要死了,還是死于自己之手,既然想要救他活命已是不能,那麼自己能做的,就唯有替他報仇!
想到這里,柳生正平緩緩收回視線,兩道冰冷如錐的目光越過跟前的持令老者,落在他身後那名先前不可一世眼下卻狼狽至極的稀世丁者身上,咬牙切齒他怒發沖冠道︰“今日便是十八執者全部在此,也休想阻我取他性命!”
一直沉默的悟執者此時走上前,先是收起了哀執手中的執者令,又瞧了一眼跪在沙坑中滿身狼藉的屈魁,最後才轉過身望向即將暴起行凶的柳生正平,道︰“若是老朽有方法可以救得韓英性命,你是否能夠答應饒他一命?”
柳生正平就像是溺水之人忽然抓住了一棵搖擺不定的樹苗,喜出望外卻又不敢完全放心,確認著問道︰“你當真能救他?”
悟執者撫須微微笑了笑,緩緩道︰“老朽自然是沒有這等本事,只是韓英目前尚有一息尚存,老朽便可以轉陽之術替他續命一月,他傷及心脈,唯有生活在中原南疆一帶的巫族施展巫術或許可以救活他,你大可帶他前去求醫,只是巫族絕少會出手救治外人,所以他能否活下去,還要看他的造化。”
悟執者所提到的巫族,並不是獨立于人、獸、靈三族之外的種族,而只是人族的一個分支。這個分支的先祖不知為何掌握了一些超脫于術法之外的神奇能力。這些能力雖然通常並不具備術法的那種強大破壞力,但卻被視作侵犯了神之領域的神技,比如預知未來,看破人心,甚至返老還童,起死回生也不無可能。這些超然能力傳承給了他們的後代,因為一直無法被解釋,所以被人稱作巫術,而傳承了這種巫術的人便被稱為巫族。
“悟執,可你的轉陽之術……”
一旁的哀執明顯是有話要說,卻在悟執的眼神示意下又縮了回去。
柳生正平沒留意到這些,不假思索地應道︰“好,只要你肯替韓英續命,我便饒屈魁不死。”
悟執者聞言,轉身望向同為執者的兩位多年老友,灑脫一笑道︰“老朽今年已是期頤之年,即便再有三十年,想必也難有建樹,不如將希望寄托在這些年輕人的身上吧。”
真、哀兩位執者聞言,神情皆有些古怪,卻終是沒有開口說話。悟執者則來到奄奄一息的韓英身旁,在柳生正平的幫助下扶起他的身子,而後在其身後盤膝坐定,單手手按住韓英的天靈蓋,口中不緊不慢念著一連串繁瑣術語。
施術所需的時間不長但也不算短,起先柳生正平還擔心韓英能否堅持到悟執完成那神奇的續命法術,好在有驚無險,只是直到那名為轉陽的續命詭術施展完畢,韓英的氣息並未發生什麼明顯變化,人也依舊處于氣若游絲的昏迷狀態,可反觀悟執者整個人卻瞬間衰頹了許多,在真、哀兩位執者的攙扶下方才能夠勉強起身。
柳生正平伸手查探了一下韓英的脈搏,雖然跳動依舊微弱緩慢,但好在並未再有減弱之勢,看來這續命詭術果真有奇效,當下心中不禁大喜。
“記住,你只有一月時間。”
身旁傳來悟執者的聲音蒼老而干澀,似乎剛才的續命詭術已經消耗了他全部的精氣神。
柳生正平面帶感激地回望了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一眼,點頭道︰“記住了,在下一定會在一月之內找到巫族救他性命。”
“慢著!”
柳生正平橫抱起韓英,剛要施展身法離開此地,卻又有人將他喊住,而這次出聲的,竟然是費了好大力氣才從沙坑中爬上來的屈魁。
“你還要找死不成?”柳生正平沉聲怒道︰“我已經答應三位執者饒你不死,但你若是還要不知進退,哪怕有三位執者攔著,我照樣敢殺你!”
已是精疲力竭連站立都無法站穩的屈魁,臉上卻是一副錚然神色,望向柳生正平的目光盡是狂熱,他仰天笑道︰“大丈夫,死何懼乎!柳生正平,你既身為青索之主,便命中注定要肩負拯救蒼生的使命,你是逃不掉的!今日我功敗垂成,沒有能力再帶走你,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考慮考慮,若能回心轉意,便來關西碼頭無人居找我,我會在那里再逗留十日。”
“呵呵,青索之主?拯救蒼生?與我何干!”柳生正平微微抬腿,憤然將插在不遠處的青藍色長刀踢飛出去,“這把神兵青索,還給你!”
青索筆直飛向遠處的屈魁,刀身上幽怨的青藍之光閃爍不斷,耳畔也仿佛有悲鳴之聲不絕于耳。柳生正平是愛刀之人,見到這極具靈性的一幕,縱然心有不舍,卻也無可奈何。
青索上沾染了韓英的血跡,他如何還能夠帶在身邊。
屈魁拾起被柳生正平丟棄的青索,伴隨著柳生正平的遠去,青藍之光開始忽明忽暗,龍吟之聲也逐漸變得暴戾,令如今已是強弩之末地屈魁險些控制不住。
真執者見狀邁步至其身後,以掌心撫其後背,居然是將自身靈力直接過渡給他,助他馴服神兵,直至那青藍之光和龍吟之聲全都消失後,他才收回手掌,施施然道︰“年輕人,你走吧,神兵青索你也拿走便是,只希望經過今日之事,你能夠有所蛻變。”
對于三位執者的拳拳相護之心,屈魁並未表露出一絲一毫的感激,似乎一切都是理所應當,只是當他抬起頭瞥見那位更顯龍鐘老態的悟執者時,心中仍是不免有所觸動,終于是忍不住開口道︰“轉陽之術,乃是以陽壽一年替人續命一日的神通,你們如此舍得,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這是北穹一境的覺悟?”
真執者卻輕輕搖頭,閉目道︰“閣下會錯意了,無論是先前的東島解禁,還是悟執他今日以折壽半甲子的代價救你一命,皆非出自十八執者全員之意,更代表不了北穹一境生靈,只不過是我等在場三位垂暮老人一意孤行的一場豪賭罷了,僅此而已。只盼閣下將來功成之日,能夠念在今日情分,善待北穹一境,余願足矣。”
屈魁聞言只是咧嘴輕笑,並不答復,徑直提刀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