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上海!
在離竇豆家比較近的“滋味”本幫菜館,魏成民和竇豆對面而坐。
定居麗江後,這是魏成民第一次返回上海。
兩個人的心情都非常愉快,就像久別重逢的親兄妹。
魏成民親自點了幾個本幫菜——蝦子大烏參、大閘蟹炒年糕、上湯娃娃菜、還有糟缽頭。
竇豆把消毒過的碗筷給魏成民擺放好,笑嘻嘻的問道“魏哥,去見方姐了嗎?”
魏成民沉吟了一下說“沒有,很久沒聯系了,她可能不願意見我。”
他們彼此都還沒有走出那片泥淖。那段日子,活得太累,太艱難,太傷悲,不忍回顧。
竇豆一听就知道,兩個人之間可能還有別的事,不是自己能夠解決的,就轉移了話題,“在那邊還好嗎?”
魏成民似乎也不太想說他在麗江的事,“還好,你怎麼樣?過得還好嗎?在唐海平的公司還適應嗎?”
竇豆給魏成民倒了杯茶,推到魏成民面前,說“開始有點不適應,現在基本上適應了。
魏哥,我可沒給你丟臉啊,培訓結束時的考試,我筆試成績是第一呢。”
魏成民內心一陣觸動,多乖的女孩子,報喜不報憂,她是不想讓自己為她的事煩心,所以只撿讓人開心的話說。
魏成民把在麗江的一些見聞說給竇豆听,並邀請竇豆在有空的時候,去麗江玩玩,說麗江是個美麗而又神奇的地方,值得一去。
還說,現在他業余時間,也開始寫字畫畫,水平不怎麼樣,但是可以自娛自樂。
說到魏成民的生意,竇豆突然想起了白鐵原,之前的拜師宴上,似乎听說魏哥收購過師母的畫,就隨意問道“魏哥,您認識一個叫白鐵原的畫家吧?”
听到“白鐵原”幾個字,魏成民明顯有些驚訝,“白鐵原?當然認識,我這次回來還有件重要的事,就是來收她的畫,順便跟她結結賬。怎麼,你也听說過這個人?”
竇豆得意地說“豈止听說,我這里還有她送我的一幅畫呢。”
魏成民頗感意外地說“哈哈,她居然送畫給你。
竇豆,你面子不小啊,你可知道,現在的畫家,可是輕易不願意把自己的畫送給別人的,因為那就等于送錢給人哦。現在白鐵原一幅畫少說要賣到兩萬。”
竇豆吃驚地說“真的?那等我失業了,揭不開鍋了,就賣師母的畫。”
“師母?你叫她師母?你跟她很熟嗎?”魏成民看來對白鐵原比較感興趣。
“當然了,她是我師母,我們老板也認識她的。她男朋友就是我們公司的倪總,我師傅。”
“她男朋友?你師傅?我可是听說白鐵原不是年輕人了。”魏成民被竇豆說的一時糊涂了。
看到魏成民一臉的莫名其妙,竇豆解釋說
“是這樣的,我師母原本在網上聯系了一家要關門的店鋪,想到上海來開個小服裝店,或者開個畫廊的。
結果她老公偷偷把她卡里的幾十萬塊錢給取空了,師母到上海以後才發現。
眼看自己隨身帶的零用錢快花光了,師母又不願意回去。
在山窮水盡的情況下,師母進了一家中介,打算給人做保姆,正好我師父去那家中介找保姆,當時就把師母帶回了家。
時間長了,兩個人產生了感情,就成了情侶。”
魏成民輕吁了一聲,“這樣啊,這樣也行嗎?那她老公那邊怎麼辦?她為什麼不先離了婚再跟你師傅同居。”
“唉!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太復雜,我一時給您講不清楚。
她老公是當地的縣長,師母也是當地的文化局長,兩個人一直感情不和。
師母早十年前就要離婚,她老公可能是為自己的仕途考慮,死活不願意離。
但是又跟師母的女閨蜜有染,師母可能是實在跟他過不下去了,才決定離家出走的。”
“哦,也是個不幸的女人。”魏成民輕敲了下桌子說,“便宜了你師傅。”
“是呀,您沒見過我師母,氣質好的來,沒話說,既高貴典雅,又超凡脫俗,而且非常小資,我覺得就像董小宛一樣溫潤婉約。
她這樣的女人就該被男人寵著、呵護著……”
魏成民被竇豆的話逗樂了,“呵呵,為什麼?我們竇豆不該被寵著嗎?”
竇豆認真地說“不一樣的,我還有野心,還有夢想要追求,比較勢利和現實,整天就生活在錢眼兒里。
雖然沒發財,但是身上有銅臭味。
她卻是個恬靜而與世無爭的女人,很美好、很純淨的生活在她自己的藝術世界里。
就像她送給我的那幅空谷幽蘭,與清風明月為伴,寧靜的、幽幽的開放在一個無人知道的世界里。”
魏成民寵溺地看著竇豆說“生活在錢眼兒里的女人,和與世無爭的女人,都有可愛的和不可愛兩類,可愛的女人就值得被寵愛被呵護被珍惜。”
竇豆兩眼放光,看著魏成民,“魏哥,您的意思,我也是個可愛的女人了?”
魏成民眯著眼笑道“當然了,我們家竇豆是個非常可愛的姑娘。”
竇豆激動的繞著桌子跑過來,抱著魏成民的胳膊說“哥,您太好了,這段時間我可自卑了,總以為自己一無是處呢。”
眼圈就紅了。
魏成民憐愛的摸了摸竇豆的頭,把自己身邊的椅子拉出來,示意竇豆坐在自己身邊。
竇豆跑回去,把自己用過的碗筷挪過來,看著竇豆把自己安頓好了,魏成民頗有點語重心長地對她說
“竇豆,你還太年輕,有些事看不透。不要對自己的人品和能力產生懷疑。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有時候,是咱自己做錯了,如果是咱做錯了,有則改進、無則加勉,吃一塹長一智,那也沒什麼。
人嗎,是會犯一輩子錯的,因為人生的每個階段對我們來說,都是僅有的、不可復制的第一次,所以難免會走彎路、歧路、錯路。
有時候不一定是咱自己做錯了,是人家錯了,那就沒必要拿別人的過錯來責怪自己、懲罰自己。”
竇豆本就是個聰明的女孩子,一听魏成民這話,就知道自己這段時間在th信息公司的事情,魏成民大概都知道了。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魏成民拍了拍竇豆的手說“竇豆,今天我見了唐海平。
接下來,你們公司就要改制了。
可能會亂一段時間,還會有新的人員調配,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可能你剛剛平靜下來的生活又要被打亂。”
“這樣啊,哥,您放心吧,我那里不會亂。
我那里輕易沒人去,活也不復雜,沒什麼技術含量,隨便找個保潔阿姨都能做。
已經是生活在公司最底層的勞動人民了,還能觸犯到誰的利益。”
竇豆這話沒有一點責備的意思,但是個中辛酸,魏成民還是听出來了,竇豆對自己的遭遇還是很有想法的。
魏成民說,“竇豆啊,咱不害人,但是防人之心還是要有的。
你老板的弟弟唐海潮,可能的話,你還是盡量離他遠點。”魏成民不忍心說的太過強硬。
竇豆听到這話,眉頭不由得皺了一下,這個細微的表情,被魏成民看到眼里,他關切地問道“竇豆,跟哥說心里話,你喜歡唐海潮嗎?”
有些人你可以跟他忽悠、瞎扯、顧左右而言它,但是在魏成民面前,你卻由不得要真誠以待。
關于對唐海潮——菊地的感情問題,竇豆一直在回避著包括自己在內的任何人,但是在魏成民面前,竇豆覺得自己無處躲藏了。
未語先流淚,一下子把自己毫無遮掩的推到唐海潮面前,竇豆沒來由的委屈和難過。
魏成民是過來人,是個閱人無數、博覽群書、通曉古今、情商不低的成熟男人,看到竇豆這樣,自然內心通透,竇豆已經對唐海潮用情很深了。
不過像唐海潮這樣的男人,喜歡他,愛上他,一點都不會讓人覺得意外。
“哥,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對我到底是真是假。
他喜歡的女人太多了,我認識的就有雲躲和楚君紅,他對那兩個人一樣很好。
前不久還帶著老媽跑加拿大跟楚君紅在一起吃飯。雲躲過生日,他也鞍前馬後的張羅著。
不認識的就不知道還有多少了。
我真的看不懂他,如果說不喜歡我,他曾經因為擔心我辭職想不開,跑到我們老家鄉下陪我生活了十幾天。
如果說喜歡我,我真沒看出來他對我有特別之處。”
魏成民沒說話,拿起桌上的濕紙巾遞給竇豆。
竇豆擰了一把鼻子,低著頭,任眼淚無聲的滴落。
“哥,我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騙我。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是我老板富士山的朋友,那時候他叫菊地,騙我說是來上海旅游的,老板還給了我一個星期時間專門陪他在上海玩。”
“他的日本名字就叫菊地,這個不是騙你。不過,讓你陪他在上海玩一個星期沒道理。
海潮從小在上海長大,上海他比你熟悉多了。你們老板是不是有別的居心啊?你們老板不是個好東西。”
“他當然不是個好東西了,每次有他的日本朋友來上海,他都把公司里的漂亮女孩喊一堆過去。
然後就有女孩子陪著那些日本人去南方、去別的地方旅游,有的女孩子還嫁給了日本人。
他是恨不得把中國女孩子都拐到日本去做媳婦,他自己還包了個中國女人做二奶。”
“垃圾。”魏成民罵道。
“是挺垃圾的,當時他們要我陪菊地去南方,我沒答應,菊地就硬賴著說要我陪他在上海玩。
我一直以為他是日本人,直到您帶我去參加那次雞尾酒會,我才知道棠棣之花的老板唐海潮就是菊地。
開始我還不敢確信,但是,他的音容笑貌我太熟悉了,畢竟我們曾經有過十多天的朝夕相處。”
“難怪你那天晚上臉色這麼難看,整個晚上像個小木偶一樣。你當時拆穿他了嗎?他怎麼解釋的?”魏成民問道。
“因為雲躲一直都在關注著我們,我沒有給他拆穿,但是我心里很痛苦,我真的不明白,既然我們已經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了,他為什麼還要這樣瞞著我,難道是怕雲躲知道?”
“怕雲躲知道他還把雲躲丟在一邊,一晚上都跟你在一起?他是個好玩的人,一定是覺得這樣逗你很開心。”魏成民客觀的分析道。
魏成民跟唐海潮很熟,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對唐海潮既有感情,印象也很好。他自己如果有竇豆這般大的女兒的話,他早把唐海潮弄過去,做自家女婿了。
“有可能是逗我玩的,他有時候就像個小孩子,喜歡做一些很幼稚的事。
說實在話,菊地也沒做出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他對我倒是挺好的。
但是,我就是覺得心里不踏實,總覺得我們之間還沒上升到那種高度,頂多也就是非常好的朋友這一步。”
“所以,你也不敢全拋一片心?”
“嗯,不敢。一直希望盡快喜歡上一個人,把他給擠走,就省得這樣不上不下的吊著難受了,可是,一直踫不到。
看上的,人家不喜歡我,喜歡我的,我看不上。”竇豆煩惱地說。
“傻丫頭,要講緣分的啊,愛情是非常挑剔的,很多時候不受你意志的控制。
既然你跟海潮之間,並不是泛泛之交,那就順其自然吧。
我還以為你就是在那次酒會上認識的他呢,原來你們早就認識了,還有這麼深的接觸,十幾天的朝夕相處,如果彼此有好感的話,足夠培養出深刻的感情來了。
但是,還是要慎重點,哥不希望你不留後路的愛上一個男人,不然,你會非常痛苦的,所以,你自己要把握住度。省得到時候你日子難過。”
魏成民品嘗過為情所傷所累的苦,真心不希望竇豆“真情總為虛情累,有情總被多情傷。”
“嗯,我知道,我一直都對他有所保留的,不會讓他傷害我。”竇豆說。
“不光是他,你還得防著別人有意和無意的傷害,有些狹隘自私的人,瘋起來是不管不顧的,啥事都做得出來,他們眼里只有自己沒有別人。”
竇豆覺得魏成民有些過慮了。
另類、極品的人,她見過,比如球球曹婭男,領導在她眼里就是至高無上的神。
一切唯領導命是從,似乎天生就是一奴僕命,除了領導,其他人一概不放在眼里。
得能欺負就欺負,能頤指氣使就頤指氣使,但是,惹煩了,你把她罵一頓,她立馬在你面前乖的像個孫子,就是一蒼蠅似的人物,不足為懼。
吉太她也交過手,自己並沒落下成。
th公司里,太極品的人還真沒有,就是範可心,也是高傲的很,在一般人面前,她還是很顧及自己形象的。
人家是老板跟前的紅人,自己一個躲在犄角旮旯里的人,目前被老板忽視的徹底,還真不值得小範兒出手了。
自從黃懿走後,張蕊也成了自己的朋友,時不時會到倉庫找自己說話。
而且特像黃懿的“未亡人”似的,把自己當成“小姑子”一樣照拂,會經常跟竇豆“憶”起黃懿,懷念自己跟黃懿在一起時的美好。
搞得竇豆每每搞不清楚狀況,只想在心里大罵黃懿負心薄幸,拋下孤兒寡母……
王昕、高唱更不會整蠱她吧,他們都幾乎成死黨了,差不多每天都在倉庫踫頭的。
但是竇豆還是慎重地答應了魏成民,“嗯,我會注意的。”
與其說魏成民是個大哥哥,不如說魏成民像個慈父來得更確切,飯桌上,魏成民叮囑了竇豆很多事,還特意向竇豆介紹了雲躲的家史。
雲躲的父親雲天昊曾經是某任國家領導的秘書,現任臨江開發區董事長,位高權重。
母親是西北某高校教授,省高考命題研究處的領導,是國內高考命題方面知名度比較高的一個權威專家,雲躲這個別出心裁的名字就是她起的,大概得自古人沉魚落雁羞花閉月的啟發。
雲躲生活在這樣的家庭里,可以說得天獨厚,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1998年,克林頓訪華時,到他們學校去參觀訪問,負責給克林頓送花的學生就是小雲躲。
至今他們學校還當寶貝一樣,把那幅巨大的照片,放在學校陳列室里。
她本人在國外讀書多年,回國後一直在她父親的公司里幫忙,據說也是個能說會道、雷厲風行、呼風喚雨似的人物,而且比較工于心計。
竇豆似乎能夠明白魏成民的良苦用心,這是在告訴她自己競爭對手的實力,讓她知難而退。
竇豆心說,雲躲家世再好,實力再強,也不關自己的事,那是菊地的事。
魏成民在上海逗留了幾天,處理了一些私事,就匆匆帶著白鐵原這段時間的畫作返回了麗江。
走前,又是王昕開著車帶著竇豆,把魏成民送到上海火車南站。
魏成民埋怨竇豆說“我坐公交車很方便的,你還麻煩小王特意來送。”
竇豆很仗己的說“哥,沒事的,像王昕這樣換車比換衣服都勤的人,咱得給他機會展示展示是不?咱不助人為樂誰還助人為樂呀?”
王昕開著車,回過頭來笑笑,很仗義的說“魏哥,很方便的,沒事。竇豆的哥哥就是我王昕的哥哥。”
魏成民未置可否的笑笑,寵溺的從後面撓了撓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竇豆的頭“你這丫頭。”
臨行前,魏成民特意拜托王昕說“我家小竇豆就拜托了,她膽小怕事、又體弱多病,讓人很不放心啊。”
竇豆心說“魏哥太夸張了吧?我不就瘦點嗎,怎麼就體弱多病了呢?還有,我啥時候膽小怕事了?我舌戰富士山、手撕吉太,牙咬耿樂,我還勇斗歹徒呢。”
王昕受寵若驚的說“魏哥,您放心吧,我一定照顧好竇豆,誰敢欺負她,我就跟他急!”王昕儼然一副竇豆保護人的姿態,魏成民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說
“那我就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