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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有宣淵,北有雙童。熙天宣淵,日曜雙童。
風吹得更急了,西月不禁捂住自己的衣服。杏聲走在前面,然後停下來,拉住西月的手臂,兩人一步一步往前。到了城門下,一個穿著鎧甲的男人走了出來,他看上去十分強壯,年紀卻不大,皮膚黝黑,露出潔白的兩排牙齒。對杏聲說︰“什麼時候來的,快進來坐一會兒。”
說罷走在前面,讓人取來了一把大傘。他粗壯的手臂將大傘打開,擋在杏聲西月面前,擋住了大部分的風。將兩人引到了一處暖屋內。他說話哈著氣,聲音渾厚,雙眼明亮,看了看杏聲,又看看西月。然後對西月說︰“想必這就是神女了,水川儲樂見過神女。”
他簡單的行了禮。西月微笑回應。杏聲坐下拿起茶杯,輕輕地吹著,儲樂呵呵笑了笑。但見兩人都無話,儲樂說︰“那群人就是管不住,我也沒有辦法。”
杏聲將茶杯放下,沒有看向儲︰“管不住就不要管了,陳力就列,不能則止。”說完了才看向儲樂。儲樂看了一眼西月。西月大致也清楚,杏聲是為了靖木軍在南水一帶有交手的跡象而生氣著,而那隊的指揮就是儲樂。但要當著外人的面訓話,儲樂心中有些不舒服吧。
儲樂依舊笑呵呵地,並帶著些微開玩笑的語氣,說︰“那你撤掉我的職位吧。”
杏聲說︰“好,大丈夫敢作敢當,那今日起,白墮接管你的位置。”
儲樂一听,撇著嘴,一拳打在自己的大腿上,不發一言。
杏聲才露出微笑,說︰“怎麼?不服氣?”
“你找誰都好,為何非要是白墮?就因為你和桑選大公子交好嗎?我不服!”
“白墮為人精明穩重,令行禁止。你有何不服?”杏聲說罷站起來,又說,“我可沒空和你扯皮,你就安心輔助白墮。倘若讓我听到有人說你什麼,那可就不是這麼簡單了。”
杏聲轉頭對西月說︰“我們走吧。”
西月正要站了起來。儲樂一拳打在桌面上,整個屋內一聲悶響,桌子邊緣出現細小的裂縫,說︰“我就是不服!憑什麼是白墮?要是旁人我便認了。”
杏聲笑著,眼楮看向儲樂的手,那被一拳打中的桌子上開始凝結冰霜,延伸到儲︰“開春你便能見識到,你和白墮之間到底已經差距幾何。”
儲樂手臂與桌子被冰霜連在了起來,但依舊不服氣,他喘著粗氣說︰“憑什麼?那就是個紙上談兵的家伙,他憑什麼?”
杏聲看向他的手臂,然後沿著他的手臂看向脖頸處。冰霜在他的硬短的毛發上形成,儲樂整個臉變的青紫。儲道︰“你就算殺了我,我也是一樣的不服!”
儲樂見西月帶著些微笑,解釋說道︰“讓神女見笑了,只是我並非推卸責任之人,在南水境內與他人交手確為失職。只可是,白墮只是個無名軍師,我實在是不服。”
語罷,白墮推門而入。一身素色,眼圈極重,規規矩矩行了禮。白墮很無奈地對儲樂說︰“你都是大將軍了,還有什麼不服的?”
儲樂說︰“你滾開,看到你我就煩。”
杏聲說︰“你們好好聊聊,明日到樂賓來給我回復,究竟是服不服。”說罷,儲樂身上的冰霜全部消失,不著一絲痕跡。杏聲西月剛走出屋門,屋內傳出巨大的聲響。門外將士听罷,面面相覷。
杏聲說︰“等到午膳時分再進去叫人,現在誰也不能進去。”
將士齊聲回答︰“遵命。”
西月微微笑著,杏聲停下腳步看向西月。西月問︰“非要多我一個中間人,是怕即便白墮贏了,儲樂依舊不服?”杏聲淡淡一笑,沒有明確回應。
宣淵關只是一座城牆,距離前線,還有好一段距離。兩人冒著寒風總算在上空見到一處殿落,其實只是一處簡陋的房子。殿外密密麻麻的帳篷,每個帳篷上都豎著旗。
一面黑底翔鳳旗,一面白底黑龍旗,一面黃底石櫻旗,整齊劃一排開,被風吹著揚起來。它們分別是拾界族、平衡族和石櫻族戰旗。
剛靠近,一個將士過來,他手里拿著一把武科刀,眼神犀利。杏聲和西月拿起玉佩,將士仔細看了看,半跪在地上,說︰“見過神女和六殿下。”
然後站起來,木然看向另一邊,不管他們二人的去處。杏聲和西月穿過一處樹林,小溪上有白蒙蒙的霧氣,見一個褐色棉布女子和三四捆柴火。那女子身形嬌小,正在包扎著柴火,她將曬干藤蔓一般顏色的繩快速的繞過柴火底部兩遍,然後抓住繩的兩段,猛地一扯,一只腳踩在上面,又是用力一扯,渙散的柴火變成一捆。她右手繞著另一只手上的繩子繞了兩圈,又猛地一扯,將柴火放在一旁,拍了拍手。
抬起頭看向其它的柴火,拿起一根長棍,從心中插去,兩端都是如此。然後站在棍子之間,將兩捆柴火扛起來。剛走幾步,見到西月杏聲兩人站在面前。她停住了腳步,緩緩放下柴火,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拍了拍身上還掛著的土和柴火碎屑,左顧右盼遲疑了一會兒,微笑著靠近。
她的臉被冰霜凍得發紅,臉頰處可見的細小裂痕,還能看出原本是白皙的手變的粗糙紅腫。她半跪在地面上說︰“桑岌岌見過神女,見過六殿下。”
西月鼻尖一酸,看到她頭頂上的編發和初雪時離開時一樣,只是變得混亂不堪,干枯的好像一扯就會斷。西月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扶了起來,原本看上去穿得臃腫的衣服是硬的。杏聲不解地問︰“你在這兒干什麼?”
桑岌岌站起來,微笑著,那種開朗的笑讓杏聲和西月都心中一驚,說︰“撿一些柴火,听老人說,晚了就要下雪,等下雪了,要用柴火更多。”
她一邊說一邊指著那幾捆柴火,那種語氣,讓人產生一種錯覺︰她原本就是這樣生活的。西月微微旋手,說︰“我幫你。”
桑岌岌立刻抓住西月的手臂,她解釋道︰“神女,這兒不能使用法術。”
杏聲點了點頭,一旦使用法術,根據法術的強弱就能大致判斷一個軍隊的位置,甚至是實力,故而,從來守軍中特殊的人,能力強的人都是禁用法術。戰場除外。桑岌岌依舊笑著,西月從她身上看到了從前從未見到過的堅韌和魄力,她的笑是發自內心的。正是這種發自內心的,坦誠的笑容讓西月杏聲不斷的回憶先前與她的所有接觸。
杏聲搖了搖頭,他舉起手在空中揮了揮,面前幾捆柴火在眼前消失,出現在殿落面前。桑岌岌皺著眉,驚呼︰“六殿下!”
這時,大雪下了起來,比大家預先的更早一些。
杏聲說︰“無妨,我只是借了點藤蔓之力。”杏聲將從儲樂那拿來的大傘打開,西月扶著桑岌岌,桑岌岌開始皺著眉,不發一言。
果然,不一會兒,錕滿帶著幾個將士腳步匆匆到了山林中。桑岌岌低著頭,沒敢看錕滿的眼神。錕滿見是杏聲西月兩人,依舊冷著臉,說︰“帶走。”說罷,周圍的士兵將三人圍了起來。引著三人走向殿內。
杏聲只是簡單地說︰“來看看你們。”
錕滿對著杏聲和西月行了禮。西月注意到,錕滿的目光始終沒有看向桑岌岌,桑岌岌也始終沒有看向錕滿,他們彼此似乎將對方當成空氣一般的存在。
“岌岌,你也在!”錕滿身邊一個年輕的小子笑呵呵的看向岌岌。
桑岌岌看向他,微笑著點點頭。那年輕小子看桑岌岌的手又紅又腫,臉上也更紅了,問︰“你是不是又去撿柴火了?”桑岌岌皺著眉,一直眨眼,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你要是有話說就出去說完了再進來。”錕滿眼神絲毫不動。面具下的他,看上去更加嚴肅。
西月看向那年輕的小子,仔細想了想,石櫻金天,衡武弟弟最大的孫子,是錕滿的佷子。算著年歲,應是剛過17歲,和桑岌岌一個年紀。金天將手捂在嘴上,眼神掃過杏聲西月,兩眼發亮,忍不住對杏聲說︰“我曾听說六殿下手上有一把靖橫刀,可否一見?”
錕滿一手拍在桌面上,發出一聲巨響,對金天說︰“倘若再說話,你就到外邊去。”
西月往周圍看去,除卻金天,錕滿身邊不乏雄偉將領,兩人長得好似兄弟一般,額前隱隱約約能看到龍角形狀。天緩緩地暗下去了,門外腳步聲變得混亂。外邊有人喊道︰“暴雪了。”
錕滿看向門外,三面旗幟被風吹得呼呼作響,等小的們上了熱酒和一些吃食。
錕滿看向飄著熱氣的酒壺,自顧自倒了一杯,然後對西月和杏聲說︰“此番多謝六殿下和神女出手。有些話不便明說,我先飲為敬了!”說罷,一仰頭喝了一杯。
西月拉著桑岌岌坐在一起,給她遞了一杯酒,她欣然接下,拿在手中,原本小小的酒杯被她雙手圍了起來,卻始終沒有喝。西月輕聲說︰“喝點,身子會暖一些。”
桑岌岌是微微低著頭,靠近西月耳邊說︰“我不喝酒的。”
西月信以為真,也知軍中物資節約,一般有茶不上酒有酒不喝茶。但還是對錕滿說︰“不知大將軍此處可有茶水,身上有些舊疾,近日我實不適飲酒。”
錕滿听罷,立馬傳人上茶。西月只是輕輕抬眼,杏聲皺著眉直勾勾地看著,杏聲問︰“你還好嗎?”
西月只是微微點頭,自己斟茶到茶杯中,茶杯比酒杯大,西月小心地遞到桑岌岌手邊,示意讓她接下。桑岌岌放下酒杯,將茶杯用雙手圍了起來。她的手,又紅又腫,右手小拇指關節處有明顯的腫起,紅紅的,不知是凍傷了還是瘀傷了。
杏聲和錕滿二人已經交談起軍務,大多講得表面,西月假裝什麼也听不到,喝了一口茶,見桑岌岌始終沒有喝下一口。西月問︰“你怎麼不喝?”桑岌岌為難的表情出現,將茶杯放在桌面上,茶水被她的手捂涼了。
和以前一樣,她習慣咬下嘴唇,然後說︰“神女,我還有緊要的事需處理,況且軍情大事我不便詳听,先行一步。”
說罷桑岌岌就貓著身子就想往外邊默默退出去,不想讓任何人發現。西月想她只是逃避錕滿,于是抓住她的手,想質問錕滿,那雙手已經開始發燙。西月注意到自己身邊放著的爐火,又看向桑岌岌的雙眼,桑岌岌忍不住兩手到處摩擦著。
她總算開始躲避目光。
西月拉著她,桑岌岌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響,緩緩地又挪了回來。西月心中燃起一股怒火,正準備看向錕滿時,只見即便帶著冰冷的面具,錕滿的目光鎖定在桑岌岌身上,一動不動。
桑岌岌則是低著頭,雙手握拳,也一動不動。
金天知道桑岌岌和錕滿的之間的情緒,不敢多說,在一旁默默的喝了一杯。
杏聲沒有喝酒,他對錕滿說︰“你不打算解釋一下?”
錕滿目光始終看著桑岌岌,等桑岌岌抬眼時又將目光收了回去,桑岌岌本想先行解釋,可又不知怎麼描述更為合適。錕滿則冷冰冰地說︰“不知六殿下所問為何?要是與軍務無關,那我沒什麼好解釋的。”
西月感受到旁邊桑岌岌渾身一怔,又或許是自己心中發顫,因為轉頭看去時,她還是剛才那副模樣,根本沒有動。
西月本想站起來,被桑岌岌拉住。她輕輕地對西月說︰“神女不必為我擔心。”
桑岌岌愣住一會兒,一把將那酒杯拿起,毫不猶豫酒喝了下去,隨之而來的是被烈酒嗆得滿臉通紅。她倚著酒壯起了膽子,對西月嚴肅地說︰“此事,務必請神女不要插手。”
話語中,是命令的口吻。
她的身體開始搖晃,眼淚不停地從雙眼流出。錕滿看著她,怒氣沖起來,他雙手緊緊的握著拳頭,說︰“我說過,如果你來是因為要為了給你兄長贖罪,那就給我離開這里。這里是軍旅之地,不是你解決私人恩怨的地方。”
他聲音沉穩又壓抑。桑岌岌也站了起來,就準備往門外走去。
錕滿又說︰“出了這里,不要再想進來,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金天站起來,對錕滿說︰“大將軍息怒,她只是不勝酒力。”
金天不敢多說,只是勸著,但勸也沒人听。西月扶著桑岌岌,幾乎是拉著桑岌岌再次坐下。桑岌岌拿起酒壺,直接倒在嘴里,這回嗆得更加嚴重,渾身隨著劇烈的咳嗽腰越彎越下,西月一把奪過酒壺。桑岌岌用力推開西月,她滿臉都是淚水,西月注意到,錕滿未被面具擋住那一側的臉上也有淺淺的淚痕。
“我的命都是你的了,你想我死都可以。”桑岌岌幾乎是吶喊著,然後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她抓著胸口的衣服,接著大喊道︰“在這個世間,我已經沒有了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