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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昀 回想起自己曾經逃出雪峪,想要翻過歸鳳山,再跨越齊衡山,最後抵達霧邙山,可連歸鳳山都未能翻過。如今他們借助司方洞竟然直接到了當年雄心壯志的終點站。
“你沒有來過,怎麼知道是霧邙山?”青冥問。
“我幼年被姑姑逼著背過《六域全鑒》,是一部介紹天地六域各方概況的書,足足有六卷,這地方有大量幽蘭和冥草生長,叢林深遠,像是書中所描述的霧邙山特有的景色。”
“霧邙山是人間和幽冥的交界地帶。在人間,人族去世之後都希望能葬于霧邙山,他們認為這里背靠幽冥,魂魄不需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就能平安歸于幽冥,因此這地方也存在著大量的人族墓葬地。”
夏昀 來到溪水邊,探著腦袋往里面張望,“這很可能就是黃泉溪水。”
“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溪水。”青冥蹲在他身邊,也望著溪水,發現里面竟然有魚,他問道︰“這里的魚能吃嗎?”
“當然可以。”夏昀 看著肥魚忍不住流口水,“不過這水再往下流幾千里,里面的魚就不能吃了。”
“為何?”
“因為那里是幽冥,水里的魚是活死魚。”
青冥沿著溪水一路往下望去,但望不到盡頭。
夏昀 繼續解釋道︰“霧邙山和幽冥之間有一道扭曲的空間隔障,尋常活的人族無法通過隔障,但這條溪流可以跨越隔障延伸至幽冥內部,人族死去後,其魂魄也可以沿溪流進入幽冥。”
“原來如此。”青冥望著水中的游魚,問夏昀 道︰“你是不是想吃魚?”
夏昀 回眸看他,忍不住伸舌頭舔了一下貓唇,他確實餓了。
青冥被他舔唇的饞嘴模樣逗笑了,手中召喚出了青冥劍,拔出劍之後倒握著劍柄指向溪水里的游魚。
夏昀 見他出其不意將劍刺入水中,再拿上來時,劍體上串了兩條又大又肥的黑魚。
“我烤魚給你吃?”青冥道。
夏昀 微怔了怔,禁不住誘惑地點了點頭,說道︰“我幫你撿些樹枝。”
他說著轉身在附近草叢里尋找枯樹枝,用嘴叼著一趟又一趟地將撿來的樹枝放在青冥身邊的草地上,不一會兒就堆成了一座柴火小山。
青冥瞧著他不厭其煩的樣子,知道他是真的餓了。
“你之前一直都是人形的狀態?”青冥一邊支起篝火,一邊問他。
夏昀 剛想舔自己的爪子,听到這話,猛地停住動作。他發現自從自己被打回原形,已經慢慢找回了貓的本能習性,但在青冥面前,他不願意表現出來。
“差不多,很少變回貓形。”夏昀 道,他背過了身不去看青冥,有點沮喪地趴在了草叢里,時不時抖一下長尾巴。
青冥盯著他的尾巴看了一會兒,沒再說話,將枯樹枝支成篝火,把兩條魚串在樹枝上又架于篝火之上,對夏昀 說道︰“該你了,來點火。”
夏昀 的靈力雖說一成都不到,但至少能點火了。他起身來到篝火旁,覺得青冥搭的篝火像模像樣的,不禁有些驚訝。
“百食譜上有講怎麼烤魚?”夏昀 一邊問,一邊施法將篝火點著。
“有的,文字很詳細,繪圖也精美,敢問作譜者名諱?”青冥問。
夏昀 沉默了一會兒,平淡道︰“我娘。”
青冥手中動作頓了一下,沒有再問。
夏昀 在一旁閑著無聊,爪子揪著地上的冥草玩,一根一根拔下來,又丟到溪水里,他望著草葉順著溪水流走,轉頭問青冥道︰“自從你幻化人形開始,我很少見你進食,是吃不慣嗎?”
青冥沒說話,他瞟著夏昀 身上的灰撲撲的毛,很想抓過去就著溪水給他洗個澡。
“你干嘛用那樣的眼神看我?”夏昀 滿臉戒備,他覺得青冥的神色讓他莫名感到一陣恐慌。
青冥道︰“我當然餓,只是沒有機會吃到想吃的。”
夏昀 ︰“你想吃什麼?我以後有機會可以帶你去吃。”
青冥揚眉笑道︰“主人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
夏昀 ︰“………”
“我想吃的東西,主人怕是不會同意。”青冥望著他的神色意味不明。
夏昀 ︰“你倒是說說看。”
青冥只是微微一笑,將烤好的魚遞到夏昀 嘴邊,“來,我喂主人吃。”
“......誰要你喂。”夏昀 雖嘴上這樣說著,但還是屁顛屁顛地走過去,就著青冥舉的樹枝啃了起來。
青冥耐心地舉著樹枝看他吃,直到夏昀 將整條魚啃得只剩下魚刺,他才去吃自己的那份。只是這魚他嚼著索然無味,棄之又覺得可惜,他也不知道夏昀 是怎麼把整條魚塞進肚子里的。
而他吃魚期間稍不留神,夏昀 這只貓就突然不見了蹤影。他回過神來四下尋找白色的毛團,但遍地青草黃花,哪里有一團白色?
夏昀 趁他不注意溜了。
青冥第一反應是夏昀 是拋棄他獨自溜去魔域找唐薪去了,遂感一陣心慌失落,于是放下吃了一半的烤魚就打算出山去找他。
他循著對夏昀 的微弱感應沿著溪流一路往上游走去。這一路上四周景致變化不大,只是植被種類漸漸增多了些,且枝干粗壯,睫葉肥大,他在期間繞來繞去,難免迷了路。
不過他能感覺到夏昀 就在這附近不遠處,只是不知道藏在什麼地方。
正當他焦急難耐之時,忽然听到身後遠處有人喊他的名字,同時還嗅到了有熟悉的氣息,他回頭一看,發現前方草叢中有一團灰白相間的毛茸物正朝他走來。
“青冥,你跑來這兒干嘛?”夏昀 隔著遠遠的距離喊道。
“你去哪兒了?”青冥控制不住慌張地朝他跑去,但失而復得的喜悅像是一盞滾燙的茶,讓他不敢輕易觸踫。
夏昀 一見他朝自己跑來,也不知怎的,條件反射地往後撤。
“我沒去哪兒啊,你怎麼亂跑。”夏昀 還在往後撤,說道︰“你先別過來。”
他沒想到青冥能找過來。
青冥仿佛沒有听到夏昀 後半句的命令,繼續朝他走近,于是夏昀 只得往後退,嘴里嚷嚷道︰“不許靠近我!沒听到嗎?”
青冥奇怪地看著他︰“為何?”
夏昀 道︰“沒有原因,你跟我就保持這個距離!”
青冥納悶了,怎麼方才還好好的,現在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抗拒他?
不過當他繼續違抗命令非要往前靠近,並且隱約約約嗅到些氣味時,好像恍然明白過來………
夏昀 自從昨晚開始就一直跟他待在一起,這期間他好像未曾解決過某種生理需求,而這件事似乎也不能一直憋著不做。
所以方才他突然不見其實是去......
事實上,夏昀 的確是去解決生理需求去了,只是他發現自己對于貓的某種原始習性生疏了不少,他不想伸出舌頭去舔某些部位,他甚至產生了強烈的抗拒心理......
青冥︰“…………”
夏昀 ︰“…………”
青冥明白是怎麼回事,松了一口氣,他不再誠惶誠恐,徑直朝夏昀 走過去,貼心地說道︰
“主人,我聞著您身上有些特殊的味道,是不是該好好清理一下?要是你自己不方便,我幫你?洗個澡怎麼樣?”
夏昀 連連後退,大喊道︰“你說什麼虎狼之詞!你停下,別過來!”
青冥笑眯眯地繼續靠近,逼得夏昀 轉身撒腿就要跑,但還沒跑幾步就被一道結界攔住了去路,而身後青冥不緊不慢地走到他跟前,冷不丁地彎腰將他抱起,朝溪水邊走去。
夏昀 凶狠地掙扎起來,不過青冥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安慰他道︰“主人怎麼又害羞了,我可是您的僕從,為您淨身沐浴是我的職責,我不會嫌棄你的。”
夏昀 ︰“我什麼時候允許你給我洗澡了!你放開我,我不需要洗澡!”
“主人不嫌自己身上髒嗎?你瞧你的毛。”
“不嫌,你要是嫌棄就給我滾一邊去!別踫我!”
“主人,您怕是心魔發作有些心火旺盛、情緒失控,青冥這就幫您降降溫。”
“你給我滾開——”
青冥將其懸空置于溪水之上,夏昀 因極度驚恐而屏住呼吸,生無可戀又氣急敗壞地看著青冥,並等待著酷刑降臨,可等了好久,青冥都沒有將他塞進水里——
青冥走神了。
只見青冥望著一旁的高大的蚊松木出神,深邃的眼眸幽幽地暗光流轉。
“你怎麼了?”
夏昀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發現樹杈之上好像有點細微動靜,還有陌生的氣息。
“你們兩個吵死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一名男子懶洋洋的聲音從樹上傳來,緊接著,蚊松木一搖晃,一道藍白色的身影從樹上飛掠而下,落于溪水邊。
夏昀 這才看清楚來人,是個身穿白藍色勁裝的青年。
這人身材高挑,儀表不凡,正揉著惺忪的睡眼朝青冥走來。
“你是什麼人?”夏昀 問他。
男子朝夏昀 咧嘴一笑,道︰“心魔發作的貓,豈不是還可以被稱作是......發情的貓?”
“你他喵——”夏昀 噌地要沖上去干架,卻被青冥捂住嘴摟進懷里。
青冥轉身朝男子客氣地笑笑,“抱歉,擾了您睡覺。”
男子雙手抱胸往旁邊樹上一靠,朝青冥輕挑眉梢,說道︰“你不是人族,不是神族,不是靈族,不是梵族,更不是妖靈精怪、人魂鬼魅。”
青冥和夏昀 听完,都警惕地看著他,暗中辨別著此人的氣息。
這人的氣息很特殊。
“怎麼,我說的不對嗎?”男子打了個哈欠,朝青冥走近,他比青冥個頭稍矮一些,圍著青冥優哉游哉地踱著步子,那表情懶散得仿佛下一臾就能站著睡著。
青冥始終站著不說話,余光打量著此人,見他繞到了自己的身後,將後背往他的後背上一靠,輕飄飄地說一句︰“器魂,對嗎?”
青冥感受著那人的氣息,愣了須臾,後知後覺笑道︰“竟是同類了。”
夏昀 听到兩人的對話,也算是證實了他心中的猜想。
這人的確是器魂。
可人間為何會突然冒出個器魂?他從前怎麼從未听說過?這器魂是剛降生的嗎.....各種各樣的疑問交織在一起沒個頭緒。
男子原本是跟青冥背靠背站著的,此刻突然一轉身,胳膊搭在了青冥肩膀上,又湊近青冥的脖頸仔細聞了聞,說︰“你身上好香啊,這是武器自帶的香味嗎?你家貓主好雅致。”
夏昀 看到這男子的胳膊搭在青冥肩上,莫名感覺不太爽,可轉眼又見這人伸手想去摸他的腦袋,卻被青冥攔下了。
“敢問閣下名諱?”青冥問。
男子見青冥如此護主,聳了聳肩,道︰“星朗,你呢?”
“星朗?星朗劍?”夏昀 驚訝地看著星朗,“星朗不是早就死了嗎?”
“誰說我死了?真晦氣!”星朗不滿地瞪了一眼夏昀 。
“那你怎麼會這里?”夏昀 又問。
“我啊……”星朗摸了摸鼻子,走到溪邊一屁股坐在地上,說︰“等主人嘍。”
“等主人?”青冥和夏昀 異口同聲道。
星朗用下巴指了指溪流源頭的方向,原本一副吊兒郎當的神色逐漸變得惆悵起來。
“星朗劍到底是怎麼回事?”青冥暗中向夏昀 傳聲問道。
夏昀 便向他講道︰
二百多年前,人間有個叫作付聞的鑄器師,鑄造了一把劍,名喚“星朗”。星朗劍並非一把普通的劍,因為付聞在鑄劍過程中,靈體突破成了劍魂,因此星朗劍鑄造完成時,劍魂便降生成了人。
星朗劍降生成人的消息曾經轟動了天地六域。
紅迷天子帆邊日,紫奪星朗帳外蘭。
星朗的名字一時間在鑄器一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付聞家的破爛鑄器坊變得門庭若市,天地六域前來拜謁者摩肩接踵。
不過好景不長,付聞二十七歲鑄造出星朗劍,三十而立便因病去世了。
有傳聞說付聞一死,星朗便持星朗劍自刎,隨主去了……
青冥听夏昀 講完,不禁扼腕嘆息。
不過……星朗並沒有死啊!
他這不是好端端地坐在溪水邊兒嘛!
看來傳聞不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