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鳴

第八章 京都薄雪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秦關大人 本章︰第八章 京都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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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昌城,鳩望宅院,薄雪。

    鳩望身居侍讀,雖在皇帝左右,但囿于官職,只得落住于京城中的一戶小院落,不得享用丫鬟下人的服侍,單單有著一個負責研墨或通傳消息的稚氣門童。

    這天,鳩望正在自家的小亭台上煎雪烹茶,不時張望著周遭景色,頗感寂寥,于是就隨便地談起了話。

    “在榷場,一匹絲綢能換一匹馬。”鳩望沖一位正在為自己斟茶的女子說道。

    “如果是我,那定然不舍得用一匹可以游歷四方的馬去換一匹精致的絲綢。”女子懨懨地回答。

    “其實,我想說的僅僅是絲綢昂貴。”鳩望緩緩呷了一口茶。

    “馬可以用來通傳消息、運輸東西,也像我說的,可以用來游歷四方,可以用來行軍打仗,當然也可以用來敗北後的逃亡。”

    女子名叫瓊蕊,年方二八,若逢人問起,鳩望便說她是江南姑甦人士,隨父親來到京都落腳,而父親身染惡疾,不治而亡,他便將她收留下來。

    她的面龐凝如膏脂,又有著兩道黛色小山眉,容貌足以媲美歷朝歷代的紅粉佳人。

    本朝秦樓楚館中的著名艷妓,若在她面前招搖也不禁自慚形穢,然而鳩望將她束之高閣。

    在京都明昌城,人們可以知道任何風流韻色,但卻無人得知瓊蕊模樣。

    自待冬日來臨後,鳩望就像這樣常常坐在小亭內,穿著棉衣素襪,盤腿坐在布衾墊著的簟子上,小口咂摸著元象帝賞賜御用銀針茶,旁邊點著一個爐子,爐子上又盛著一個香氣撲鼻的茶壺,一旁的瓊蕊執著小芭蕉,輕微微地扇著溫火,又時而撫摸身旁蜷縮著的黃貓。

    亭外薄雪一片,有如紗衣。

    鳩望將茶杯小心地放在茶幾上,走到院心處,拿起一根竹竿,恬靜而愜意地在雪層上畫了起來,安靜地寫著心里所想的一筆一畫,用上門牙輕輕地咬著下嘴唇。

    “前代書聖擔山和尚的草書《清心帖》,後人奉此書為逸品,而鳩公子的骨力欠缺,結勢單一,好不似擔山的游龍戲鳳,你這是貨真價實的死蛇掛樹。”瓊蕊戲謔地說道。

    “這天底下的耐捉摸的手藝,有能耐的人就不斷把它帶上一個高度,而後世人只得仰之彌高、鑽之彌堅,恐怕就是這麼一個道理。我這兩筆草書確實搬不上台面,自己悶在房子里比劃比劃就行了。”鳩望停下了手中的竹竿為自己開脫。

    “可人總得有所偏好,偏好也不得馬虎應付,不然諸事太過乏味,比如說抄錄是件苦差事,但突然有個人在字上加了各種筆法結構,這讓自己寫時也覺得順心,覺得有意思。”

    “你知道我想起誰來了嗎?”

    “想起誰?”

    “太尉之子沮渠染,他在京都是一個出了名的紈褲子弟,整日在城南城北策馬浪游,要麼躲進花柳之所、不問天地,要麼飲酒放歌、嘲弄古今。他的天命正事是成為沮渠家的家主,然而他的偏好就是諸多紈褲子弟的偏好,而在我們旁人看來,這兩樣的主次順序就好像顛倒了一般。”

    “你少拿這種例子來拆我台……對了,可我不是听你說,他為陛下沒能派遣他去鎮壓西南流寇而感到憤懣不平嗎,這種無所拘束整日游街竄巷的浪蕩兒又怎麼能有這種壯志難酬的感慨?”

    “其實這還是給太尉沮渠檀玉逼的,他有一門子縱橫京城的好槍法,這是老天給他的,然而卻不願意上陣殺敵,在北伐時沮渠檀玉就是因為他不肯上陣打仗,父子倆才產生了隔閡。前幾天沮渠太尉得知元象帝派遣了他那十五歲的不諳世事的太子,而不曾考慮到沮渠染,太尉就又把所有恨發泄到自己兒子身上了。”

    “難怪他總要做出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原來是給別人看的。”

    “他是我在這所城中的摯友,我讀過幾本書卻不願與書生為伍,我更覺得這種人倒是有幾分趣味的,可到後來我又逼他與我割袍斷義……”

    “鳩公子不必自責,你這般做來是為他好,也是為自己好。”瓊蕊湊過去與他說道,在寒風中她話語中的溫暖氣兒讓鳩望覺得分外舒適。

    這時院外一個門童突然跑進屋內,一不留神,撲通一聲摔倒在雪地上,鳩望連忙過去將它攙扶了起來,又拍了拍他沾滿了薄雪的上衣。

    “怎麼了。”

    “鳩大人,公公來了!”門童大聲地喊道。

    鳩望听見這個消息,就將火爐旁溫烤著的綢袍拿了過來,連忙為瓊蕊披了起來,吩咐她快進里屋。

    鳩望望見推門而入的公公們,正欲跪下接詔,一名拿包袱的公公立刻伸手作止︰

    “不必了,聖上沒有下布詔敕,鳩侍讀不必行跪接之禮,這是一套特用于出入崇文苑的服飾,陛下托付老奴遞交到鳩侍讀手上,你今後若去里面整理典籍,穿上便是。”

    未待鳩望謝恩,那公公們便又離院而去,其中最末尾的一個公公在出門時,便揮了揮衣袖,從里面甩出個錦囊來丟在地上,鳩望一看這是有意為之,就走過去將錦囊拿了起來。

    那錦囊有著輕沉之感,鳩望頗為好奇,心想這並不是書信之類的密函,于是就將里面的東西傾倒了出來,頓時面色蒼白,他萬萬不曾想到,那里裝著的正是二兩碎銀子,又見到里面又一方小紙片,蓋著的卻是沮渠染的篆刻印。

    他登即回想那日,他與沮渠染相約馳往翠蛟樓,在途中他看見在一旁嬉戲玩鬧的幾個孩子,便將這二兩銀子遞給其中一個年長的孩童手上,留與他們做果腹之用。

    這時,瓊蕊听見外面的動靜小了,便明白公公們已經離開了。她便抱著一只用以暖手的黃貓出了門,看見鳩望面色蒼白的矗立在那里,不由地心生疑惑:

    “鳩公子,這是怎麼了,凍僵了不成。”

    鳩望緩緩地轉過頭去,將那方蓋著沮渠染姓名章的方紙拿給了她看,瓊蕊放下了手中的貓,便走過去看︰

    “沮渠染的姓名印,一封白紙黑字的信箋都沒有,這是什麼意思?”

    “你看看,這是二兩銀子,那日我隨他去翠蛟樓時,我曾下馬遞給那些與我交好的小丐們二兩銀子,銀子的模樣我都仍記得,和這一樣。”說罷,鳩望便將手里的那二兩銀子拿出來給瓊蕊看。

    瓊蕊踟躕了一陣,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預料,回道︰

    “沮渠染真的要下這等狠手?”

    “恐怕是沮渠太尉說服的……但是,既然割袍斷義,又非要這般追究不成?那日我確實是言語過激了,沮渠家所有人都不得想將我千刀萬剮。”

    “這並不怪你,聖上都留與你作為侍讀,又將你安排至崇文苑,行編撰整理之務,憑此諸事看來雖然令尊迫于形勢降服于孤竹,但天子不曾以此怪罪與你,常人說天子施仁政,可我明白這並非天子單單的宅心仁厚,而是天子聖名公斷。可即便如此,你是一介書生,沮渠檀玉都要這般折辱你,換做旁人又焉能忍氣吞聲?”

    鳩望听瓊蕊這般說來,也覺得她說的頗有幾分道理,心中的怒氣便消了幾分。然而他仍然在顧及那幾個素與他交好的小丐們的性命,沮渠染若真的派手下將他們捕到牢里,那些孩子們又怎能少得了皮肉之苦。此地牢頭們狠毒的伎倆,他也是早有耳聞,不會因為來者是幼兒或老人就下以仁慈。

    細雪悠揚,鳩望正思慮著,瓊蕊湊近來便拍了拍鳩望身上的雪來,一旁的黃貓這時抓著瓊蕊的下腿部,想狠狠地向上爬,瓊蕊沖著那貓說道︰

    “黃梨,我待會再來抱你,先去爐子那邊趴著吧。”

    雖然貓不如狗那般通人性,但這只黃貓自生來就受到瓊蕊的悉心照顧,算作瓊蕊在這內院中的一位老友,瓊蕊平時的簡單吩咐它似乎也是能懂得的,常常像個孩子般依偎在瓊蕊腳邊。

    喵——喵喵

    黃梨越叫越大聲,唇內的一小排如白芝麻般的牙齒張了開來,不斷地舔著舌頭,鳩望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只異常的貓。

    “那張蓋章的方紙!”鳩望驚愕地喊了出來,用手指著瓊蕊那只拿紙片子的手來,接著又說︰“把紙給我

    !”

    瓊蕊還沒來得及將紙給他時,鳩望便早已一把奪了過來。他將那紙湊在鼻子前邊聞了聞,一皺眉頭︰

    “這哪里是印泥,這是血,散著腥氣!”

    瓊蕊在一旁也跟著感到怪異,將貓輕輕地向房屋那個方向踢去,向鳩望問道︰

    “當真是血?”

    鳩望二話不說,將那紙鋪在了地面的薄雪層上,只見那雪不多一會兒便化了開來,變成小灘水,漸漸浸濕了那張方紙,鳩望說︰

    “如果是印泥,那麼蓋上去就會有一層油脂,即使是將紙放入水中都不會洇散開來。”

    果不其然,而那方紙上的印卻不如蓋了印泥那般強固,不多一會兒將紙染為一片淺紅,就連旁邊的薄雪都沾上了一層淡淡的粉來。

    “這……”瓊蕊又驚又疑。

    而那只名為黃梨的貓這時又輕步撲來,對著地上的血跡舔舐了起來。

    “備馬,我要去一趟沮渠府!”鳩望大聲喝道。

    于是門外的門童連忙趕回後院為鳩望牽來了一匹白馬,鳩望沒來得及听瓊蕊在身後的囑托,就快馬加鞭的趕到沮渠府。

    這時踫巧沮渠檀玉乘轎前去破玉湖畔的破玉酒樓上賞雪,他在轎內听到了這麼莽撞的馬蹄聲來,便叫停了轎夫,打開簾子,就向外看來,才發現是鳩望。

    “沮渠太尉,你我雖然水火不容……”鳩望還沒說盡,沮渠檀玉一聲喝斷︰

    “哈哈,原來是你,你我的確水火不容!”

    “由于當日在翠蛟樓上所言,令公子現在也對我恨之入骨,這一切我都明白,你我又為何不堂而皇之的談論,何必下這等伎倆。”

    “家子自翠蛟樓回來以後不言不語,老夫知道他想殺了你,他當日也是顧及情面沒能一劍刺穿你,但老夫那時很迫切看見家子將你開膛破肚的模樣!不過,听你這麼說來,家子已經對你下了手了,老夫也頗為欣慰。”沮渠檀玉笑著說完,繼而又道︰“你听,寒舍內有什麼聲音?”

    鳩望就將馬騎到沮渠府正門前,恰望見一個使蛇頭銀槍的少年,在一片細雪幽舞之中正怒氣沖沖對著五名京城高手比試,他的槍破風有音,五人齊上也不能與他匹敵,鳩望好像也能明白,在沮渠染眼中看來,那五個京城高手就好比五個自己。

    “這麼說來,是有意要沖我這個降臣之子下手了嗎?”鳩望將馬頭調轉,騎倒沮渠檀玉轎旁。

    “凡事,得從長計議,得慢慢來。”沮渠檀玉笑呵呵地說道,便吩咐了轎夫前往破玉湖。

    這一天,鳩望將馬騎回到自己院內,推門便看見渾身是雪的瓊蕊,正伶仃地佇立在院內,等著他回來。

    兩人相視無言,京都的薄雪若一層紗衣,將他們籠罩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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