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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夫早嚴駕,吾行將遠游。遠游欲何之?吳國為我仇。
將騁萬里途,東路安足由?江介多悲風,淮泗馳急流。
願欲一輕濟,惜哉無方舟。閑居非吾志,甘心赴國憂。
——魏晉•曹植《雜詩》
在北面,楚、晉二國為了中原話事權爭得熱火朝天,在東邊的吳國也沒閑著,時不時在楚國邊境騷擾下,讓楚共王首尾不顧,分心不少。
自從彭城失利、鄭國親晉以後,楚共王便覺得晉悼公這小子有點刺頭,不好惹,于是調轉槍頭,重啟成、穆時期的東進戰略,先收拾收拾不老實的吳國,企圖從宏觀戰略角度,再與東部諸侯進行斡旋。
公元前570年春,楚令尹子重率領經過特殊訓練的精銳東侵吳國,不久便攻克了吳國的鳩茲(今安徽蕪湖縣東),抵達今安徽當涂縣東北附近(“衡山”)。
當涂,西瀕長江,東臨博望,秦後也稱為丹陽、太平。
這個地名咋听起來很陌生,那是因為我們現今處在太平時代,其地歸于沉寂。如逢亂世,當涂搖身一變,成為長江以東第一堡壘,為兵家必爭之地。
三國東吳決定定都建業(今南京)時,孫權就在當涂花了6年時間修建姑孰城,以固江東基業。
幾十年後,東晉割據江南,司馬睿定都建康(也是南京),當涂又成了京西門戶,江漢之兵如要進攻江東,必然要拿下當涂。比如東晉歷陽內史甦峻,就是先攻陷姑孰,再攻陷建康的。
當涂西北還有一處大名鼎鼎險要之地——采石磯。
當時決定南宋國運的采石大戰,就發生在當涂的采石磯。後來采石磯失守,南宋滅亡。
明朝名將常遇春,就是在著名的采石磯戰役中,突破元朝水軍元帥蠻子海牙的嚴密防守,使朱元璋在江南的繼續開拓和壯大奠定了基礎,其本人也由渡江時的先鋒升至元帥。
所以說,吳國只要守住當涂,可保江東無憂。
很可惜,吳國沒有守住當涂,被楚軍擊潰,令子重產生一種錯覺——吳軍很弱,真要和楚正規軍打起來,不堪一擊。
鄧廖的自我感覺也很好,當即向子重立軍令狀——如果給他三百名甲士和三千名精兵,一定能攻陷吳都,將吳王綁來獻功。
一般來說,這種傲人姿態在軍事上有個專門術語來形容——輕敵,但子重卻十分欣賞他的果敢和勇猛,望著他那堅毅的眼神,大筆一揮,便如數給他撥了軍隊,然後自己率軍回國,自信滿滿的在太廟告慰列祖列宗,然後開始給自己慶祝慰勞(“既飲”)。
輕敵必敗,這是三歲小孩都知道的道理,但鄧廖身處其境而不自知,他率領著這支楚國獨有的精銳之師,雄赳赳氣昂昂直插吳國腹地。
不出意外,鄧廖軍渡河時遇到了吳水軍的截擊,楚軍自然不敵習于水戰的吳軍,一場惡戰下來,楚軍潰敗,鄧廖沒有將吳王綁了,反而被吳軍俘虜,三千精兵逃生不滿三百。
三天後,吳國軍隊開始全面反攻,吳王壽夢親自領兵督戰,不僅收復了失地(當涂),還攻佔了楚國在長江以西的重鎮——駕城(今安徽無為縣),吳國對楚戰略也從守勢變為攻勢。
“駕,良邑也。鄧廖,亦楚之良也。”
楚國這次討伐吳國,不但沒撿到便宜,還損失了一員良將和一座戰略據點城市,致楚共王東進計劃擱淺,楚高層都把這次戰敗歸罪于令尹子重,子重也知中了吳誘敵之計,十分懊悔,一怒之下,“遇心病而卒”。
至此,吳國作為楚之勁敵,正式活躍在春秋這個大舞台上,直到越王勾踐復仇吞並吳國。
好事一樁接著一樁,就在晉悼公因鄭國歸附而洋洋自得之時,忽聞楚國攻吳不僅損兵折將,還丟失重鎮、子重猝死,形式一片大好,喜不自禁,于是產生會盟、萌生痛打落水楚的想法。
眼見新一任霸主即將誕生,各諸侯對于晉悼公的想法在行動上是相當支持的,六月二十三日,晉悼公與單頃公、宋平公、鄭僖公、魯襄公、衛獻公、莒犁比公、邾宣公及齊太子光會盟于雞澤(今河北永年縣),磋商伐楚大業。
此次會盟,因為吳王壽夢路途遙遠,沒有按時簽到,讓想一睹吳王風采的與會者非常失望,但有一個人的到來,卻讓各路諸侯非常驚喜——陳國使者,袁僑。
袁僑面見晉悼公,看門見山表達了陳國有歸附晉國的想法,晉悼公雖然不明所以,但對于袁僑的到來,還是很高興的,當即表態願與陳國榮辱與共,攜手並進。
陳國國君陳成公應該是對楚國,尤其是對楚莊王感恩戴德的,如果不是楚莊王殺死夏姬兒子夏徵舒,並助陳成公復國,說不定陳成公現在還在晉國北漂。
為表感謝,陳成公也一直對楚國忠心耿耿,赴湯蹈火,從無二心,楚共王絕對不會想到陳成公會背叛,更不會想到陳成公會派人參加楚國死對頭的會盟,並且這個會盟的主題還是伐楚。
陳國為什麼會做出叛楚親晉的舉動,楚共王還不是很清楚,但有一件事情他非常清楚——彭、駕二城丟了,鄭國也被鎮服了,吳國也欺負上頭了,倘若陳國在發生意外,那晉國的兵車就快開到楚國的家門口來了。
眼前的形勢已經令楚共王無法繼續容忍下去,無論如何,楚國都一定要將陳國奪回,同年(公元前570年)冬,楚共王命司馬公子何忌率大軍駐扎繁陽(今河南新蔡縣韓集鎮),用武力對陳國施壓。
次年三月,楚共王得知晉國正在同戎狄交戰,一時也顧不得南邊戰事,便開始對陳國展開強悍的攻勢,指望陳成公能夠回心轉意,兩國重歸于好。
沒過多久,楚共王知道望陳成公回心轉意是不可能的了,永遠也沒這個可能,因為陳成公去世了,死人是沒有心的。
這個時候,楚共王搬出以往同陳國的革命友情,采取了尊重死者而撤軍(“聞喪乃止”)、開展悼念陳成公等一系列懷柔活動,希望新上任的陳哀公能深深體察到楚國那種極其深厚的、無比關切的階級感情
硬的軟的能用上的都用上了,楚共王也是很努力做到仁至義盡了,魯國有“聖人”之稱的臧武仲都感嘆︰“‘大國行禮’如此,如果陳國還不听話,激怒了楚國,必然亡國。”
可是陳哀公不吃這套,還是不拿楚國當回事,一點面子也不給,楚共王怒不可遏,命大夫彭名繼續攻打陳國,同時質問陳哀公為什麼要叛楚。
這個時候,陳哀公才道出了實情,原來所發生的一切都只跟一件事情有關——腐敗。
楚國高層腐敗從楚共王後期始肇其端,早在五年前,宋大夫西 吾便以一句“大國無厭,鄙我猶憾”,痛述楚集團貪腐成風,從而阻止宋平公親楚,導致楚彭城失利。
三年前,楚右司馬公子申因為接受了小國很多財禮,引起權力膨脹,大庭廣眾之下“以逼子重、子辛”之位,被楚共王殺了。
子辛為楚令尹後,絲毫沒有接受公子申的教訓,繼續“侵欲于小國”。
從這件事情上來看,楚共王的反腐力度還是很小的,甚至可以認為沒有一點反腐意識,這對于一個國家而言,是致命的。
人性貪婪,從古至今,貪污賄賂行為是一種在社會生產生活中人之本性的裸現,每個人都有不勞而獲的想法,只要時機成熟,便會自我僥幸的鋌而走險。
按照經濟學觀念,腐敗的本質特征是權力的商品化,即權力進入市場,社會公共權力蛻變為當權者的私人特權,從而褻瀆了人們賦予的權力,扭曲了人們的心靈,引發對個人安危、社會穩定、國家政權的次生傷害。
作為一名理科生,我習慣用物理學中一些名詞來解釋某些社會現象,所以在這里引入一個名詞來解釋腐敗的本質——熵增。
熵增過程是一個自發的、由有序向無序發展的過程,如果用熵增來描述貪污受賄,那就是社會財富的偏移,雖然社會財富總量不變,但其中可用部分減少,造成社會系統的無序性。
不管是大腐敗還是小腐敗,都是一種熵增過程,都在為社會的不穩定性助紂為虐,所以,對于反腐,堅持“堅持老虎蒼蠅一起打”,是堅決有必要的。
楚共王沒有打老虎,使子辛明目張膽的對陳國不斷敲詐勒索,陳國實在受不了子辛的貪婪,也從中看出腐敗的楚國不會是一個好歸屬,這對于一個小小的附庸國來說,關乎國柞,便舍近求遠,叛楚親晉。
不就是貪污嗎?
楚共王一听,覺得這件事情很好解決,立即向子辛發難,毫不猶豫的將子辛殺死(“楚殺其大夫公子壬夫”),算是給了陳國一個交代,希望陳哀公能夠回心轉意,重投楚國懷抱。
楚國為了陳國而殺死自己二當家,這件事非同小可,在當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很多國家認為楚共王在這件事情上用刑律不當,應該招集賢能的人來商討決定,而不是以殺人為快意(“殺人以逞”),以致弄巧成拙。
但從另外一個角度分析,陳國對于楚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為了給陳國一個交代,竟然連內閣首輔都毫不猶豫的處以極刑,所以,楚共王自我感覺不錯——這下面子算是給足了吧?
陳哀公很高冷,依然不理不采。
同年(公元前568年)夏,吳王壽夢派遣弟弟壽越赴晉國進行國事訪問,向晉悼公說明上次沒有參加雞澤會盟的原因,並且表示吳國願意和各諸侯國建立外交關系,並保持友好往來。
壽越的到來令晉悼公非常高興,大講排場,安排魯襄公、宋平公、陳哀公、衛獻公、鄭僖公、曹成公、莒子、邾子、滕成公、薛伯、齊國世子光、 國人等十二國領導人及重臣在戚地作陪,會見壽越,同時進行會盟,共同商議和平相處、互相尊重、互通有無、互相幫助,建立和平友好的五項原則。
但對于陳國的歸盟,大多諸侯表示不贊成,認為陳國“近楚而遠晉”,陳國親晉,楚國必然要討伐,到時候盟國救還是不救?救,太遠,勞師動眾;不救,不義,諸國寒心。同時陳人時時駭怕兵患,遲早要歸附楚國,建議晉悼公放棄陳國。
在陳哀公的請求下,晉悼公堅持自己的想法,將陳國納入聯盟,並以盟主的名義下令諸侯各國組織聯軍幫助陳國戍守,這樣一來既可以防止楚軍的侵入,又免去盟軍奔襲之苦。
看來這次陳國算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不但一點面子也不給楚國,還變本加厲的弄來了一支諸侯聯軍。
當諸侯聯軍的兵車開進陳國的國土,楚國君臣的肺都快要氣炸了,十一月,楚共王以子囊為令尹,開始進攻陳國。
晉悼公也不示弱,親領大軍與魯襄公、宋平公、衛獻公、鄭僖公、曹成公、齊國世子光在城棣(今河南原陽縣)會合以救援陳國,子囊為人比較穩重,見勢不妙,撤軍。
鄭、陳二國已失,楚國北進中原的希望已被徹底堵塞,戰略優勢消失殆盡,子囊建議楚共王以守勢為主,尋求時機,再圖中原。
公元前566年十月,晉國中軍將韓厥告老退休,荀 填補中軍將空缺,晉內政出現波動,蟄伏一年多的楚令尹子囊敏銳覺得時機來臨,于是組織大軍,北上伐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