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瀅抬頭看著半空中的戰局，能感覺的出來，付無痕每發一招，生機就會衰弱幾分。
那些凌厲的招式，只是最後的余暉。
就像一張已經燒起來的紙，火焰固然很亮，可很快會化為灰燼。
豐瀅驀然回憶起往事。
那時她剛接觸暗堂，心里挺崇拜執掌生殺權柄的付無痕。
付無痕不怎麼會講道理，但卻因此講過一回，他跟豐瀅說殺人不是什麼大本領，識人用人才是，千萬別和他學，要學也要學堂主張仲。
閱歷逐漸豐富以後，豐瀅認識到付無痕這番話是對的，在暗堂辦事，跟著張仲學習的時間更多。
但仍然很感激付無痕。
她的交手經驗，幾乎是付無痕磨礪出來的。
一轉眼。
令外人膽寒的付堂主，只剩下最後的余暉。
可那層余暉很耀眼，是一位修士對于實力的執念，在落幕時仍然銳意進取。
“付堂主慷慨。”
豐瀅贊嘆了一聲。
戰斗已經進行到第十七回合。
付無痕跌落到海面，渾身是血，染紅了丈余區域，可那些血液還未失去活性，他疾沖而起，落入海水的血液隨之飛揚，化成一只只金色蝙蝠，燃燒著火焰，沖向陸缺。
第十八招。
付無痕銀發蒼亂，越戰越勇，攜豪氣直入天穹。
海水激蕩，雲聚如蝙。
轟！
干瘦但沉重拳頭，落在陸缺的護體領域上，堆疊如鱗的護體領域巋然不動，付無痕手掌劈開肉綻，露出白骨。
“這是《披甲》之術？”
“是。”
“好術法。”
付無痕倒退開去，一咬牙，強自提升靈力與氣血，發起攻勢。
第十九招。
付無痕燃燒了氣血，周身紅光大熾，漫過天雲，可這招發出以後，他的力量就像是被出空了，維持懸空而立都覺得困難。
連續往下掉落幾次，總算穩住身形。
付無痕徹底破碎的上衣，意注雙指，十指亮起微弱金光，而後回手刺向自身。
終局之戰自當賭上全部。
鮮血噴涌出來，化成烈火，隨著付無痕的身形，再度向陸缺沖擊過去，而這是第二十招了。
正如陸缺所料，全力揮灑二十招，付無痕便會耗盡生機。
只是…
付無痕不願就此落幕，他戰意尚在，抵出第二十招，猛然一喝，凝聚精神力，衍化靈識攻擊，使空中顯出一只若有若無的金翼蝙蝠，沖過陸缺護體領域，貫穿眉心神輪而亡。
層層如鱗的《披甲》之術，不由潰散，空間流過透明漣漪。
見此。
付無痕露出笑容，而生命也定格在最後那抹笑容。
他力盡而亡。
沒有留下什麼話。
其實付無痕用盡最後的戰意，衍化靈識攻擊，也不可能撼動陸缺神魂，讓《披甲》之術失效…雪初五陣亡後，陸缺經歷了一次史無前例的蛻變，沉靜如潭，道心無痕，幾乎不會受到靈識攻擊的影響。
世上沒有那麼多以弱勝強的童話，只是陸缺想讓付無痕有個圓滿的結局，故意收回護體領域。
戰局落幕。
陸缺帶付無痕的遺體回到海岸，眾人都在海岸邊兒等待。
這時扈小香忽然開口︰“甦師祖，付堂主讓你取出他的妖丹煉化。”
甦寒衣驚道︰“這怎麼能行？”
扈小香從衣袖取出一張紙，遞給甦寒衣，只見上面寫著兩行字︰
“甦丫頭，取我妖丹，讓我為宗門再盡最後一點力。”
甦昭玉湊到甦寒衣跟前，斜瞄紙條，看清那兩行字，心里頓時震得天翻地覆，參合宮是給門人灌了什麼迷魂湯，竟能讓門人如此死忠，連死後都要為宗門盡力？
秉性自私的甦昭玉，實在想不明白這點。
陸缺見甦寒衣神色憂郁，彈指在付無痕氣海穴一蕩，震出妖丹，遞到甦寒衣手里。
那是枚帶著裂痕的妖丹，但于宗門之忠心無痕。
南陶歷三千八百四十五年。
四月初八。
暗堂前任副堂主力戰而亡。
………
四月初，小寧河荷花正好。
陸缺幫付無痕畫上了妖生的休止符，打算回靖南郡看看，大早上離開棗花島，怪到妙言宗帶上陸心兒，一路趕赴吳州。
“爹，您殺人了？”
臨渠見景梁各宗之間消息傳的很快，事情剛過去一天，陸心兒已經得知付無痕死在陸缺手里。
這點也有陸心兒轉入妙言宗外事堂的原因，外事堂消息靈通。
陸缺道︰“正常比試。”
“我們宗門好多人，都說…”
“說什麼？”
陸心兒偷瞄了一眼陸缺的神色︰“說付無痕不是好人，死了純屬罪有應得。”
陸缺抬頭敲陸心兒額頭，教訓道︰“你娘親特指蘭錦嫣）是怎麼教你的，到現在看問題還是非黑即白，付堂主不是好人，但對于宗門來說是位非常優秀的堂主，值得尊敬。”
陸心兒雙手捂住頭，不讓陸缺敲︰“他們那樣說的，我只是在傳話，再說我娘把我教的很好。”
“呵呵呵。”
“付無痕死了，好多人拍手稱快。”陸心兒沖陸缺哼了聲。
“人雲亦雲，瞎起哄而已，鎮邪司的周老前輩為大夏修仙界安定，貢獻莫大，但如果他今天死了，照樣有人拍手稱快。”
說完這句話，陸缺抬頭左右觀望，結果還靈驗的。
說書人來了。
“小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空間微微一晃，說書人停在陸缺跟前，吹胡子瞪眼。
陸缺解釋道︰“正跟女兒講道理，就拿您老打個比方，還真沒察覺您老過來。”
陸心兒捂著嘴偷笑。
說書人不跟陸缺一般見識，問道︰“你這是往哪兒去。”
“回靖南郡，您老去哪兒？”
“剛去了趟京畿鎮邪司，小祝在鎮邪司總司當差，查閱歷年來的仙尉晉升記錄，發現幾件任人唯親的惡性事件，我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等等。”
“怎麼了。”
陸缺好笑的看著說書人︰“鎮邪司任人唯親勾當，最嚴重的，不就是你死命提拔祝百壽，你們怎麼好意思查別人的？”
說書人一本正經道︰“我提拔小祝，屬于內舉不避親，惟才惟德，小祝的人品非常過硬，實力卓爾不凡，本也應該重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