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缺不想再和說書人瞎扯,讓陸心兒行了禮,當即告辭。
路上再無耽擱,不多久抵達靖南郡。
修仙界變動,動輒幾百年上千年,但人間百年,便已感覺滄海桑田。
靖南郡城擴充了四條街,青磚黛瓦,鱗次櫛比。
蜿蜒的小寧河,河道被拓寬,最窄處也有三十丈,往來船只數目幾倍于從前,到靖南碼頭貨物幾乎不用改為陸運,走水路就能分散到周邊郡縣。
站在天空看了會兒,陸缺戴上眾生相面具,帶陸心兒進城。
四月靖南風物正好。
游人如織,熙熙攘攘,挑擔子的貨郎穿梭其間。
陸缺見有賣冰糖葫蘆的,擠進人群,買來兩串,遞給陸心兒一串。
陸心兒看著冰糖葫蘆,一臉錯愕,她父女加起來將近千歲,怎麼還要買小孩兒吃的東西。
“爹,這是不是太幼稚了?”
陸缺伸手放在冰糖葫蘆底下,接著掉下來的糖渣,笑看陸心兒道︰“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冰糖。”
陸心兒怒瞪陸缺,來到右邊︰“爹,左牽黃,是說左邊牽著黃狗!”
“爹哪兒懂詩詞。跟你說實話,你南宮奶奶幼年家境貧寒,其父以拉煤為業,收入不厚,買不起精致點心,只能給你南宮奶奶買冰糖葫蘆…南宮喜歡吃,後來這喜好就感染到了整個青雲浦。”
“鐘姑姑跟我說過。”
邊說邊走,忽然間一位藍裙女子匆忙地擦身而過。
陸缺心頭萌生異樣,回頭望去,藍裙女子已經淹沒在密集的人群,僅留下模糊不清的背影,頭上戴著朵紫色發飾,顏色像是香樟花。
陸心兒問︰“爹,那是您的朋友嗎?”
“過去看看。”
兩人調頭去追藍裙女子,後者好像有什麼急事,腳步匆忙,邊走邊抹汗,過了兩條街後,看見一家何記當鋪,立即擰身進去。
陸缺和陸心兒走到當鋪門口。
只見藍裙女子三十多歲的年紀,膚色很白,但身材偏瘦,她從懷里取出一條包著的紅綢緞,快速解開,拿著里面包的玉鐲,遞進櫃台里面。
“掌櫃的,你看看這只鐲子能當多少?”
掌櫃卻不去接,只讓藍裙女子把鐲子放在台面,等放好以後,用折扇撥了撥,確定鐲子完好,方才拿起端詳。
站在門口的陸心兒不解其意︰“爹,掌櫃的什麼意思。”
陸缺道︰“玉不過手。”
“啊?”
“玉器翡翠比較貴重,又容易磕壞,所以在交易之間,便不會手傳手,摔壞了算是誰的?這也是防止被訛詐。”
“原來是這樣。”
另一面。
掌櫃一番端詳,開口道︰“鐲子雖用的肅州玉,但料子只是中品,圈口不大,圈體又薄,我這兒頂多能給到三十五兩。”
藍裙女子面露祈求︰“掌櫃的,這是上好的肅州玉,您再仔細瞧瞧。”
“我干這行已經幾十年,一眼就能看出優劣。”
“這只鐲子原是一百兩買的,在我家傳了好幾輩,我絕不騙您。”
“姑娘,沒那個價錢。”
“您再添點。”
“四十兩。”
藍裙女子一咬牙︰“六十兩,我求你了。”
掌櫃的搖搖頭。
見掌櫃的態度堅決,不肯加價,藍裙女子急出眼淚︰“我爹爹急等銀子看病,四十兩不夠的。”
正說著。
陸缺帶陸心兒當鋪,彎曲手指, 敲了兩下櫃台擋板,側身把臉探到開口︰“掌櫃的,認識我這張臉嗎?”
掌櫃眯眼看了看,不解其意,但感覺陸缺的模樣有點熟悉。
陸缺摘掉眾生相面具,露出原來面目︰“認識這張臉嗎?”
掌櫃一抹眼,噌的站起身道︰“您是侯爺,認得認得,家里掛的有您的畫像,恕小老眼昏花,剛剛沒認出來…”
這家何記當鋪,原本陸缺送給何若若的產業,但何若若沒有子嗣,過世後,又把當鋪還給了侯府,故而仍是侯府產業,掌櫃的也只是給三橋侯府打工。
分清了身份,自然恭敬。
陸缺道︰“給這位姑娘取二百兩。”
掌櫃的每年都有不菲分紅,且受過胡桃的教導,很是為三橋侯府的利益著想,躬著身子提醒道︰“侯爺,這只玉鐲最多能當七十五兩。”
“沒關系,我挺喜歡的。”
“好…”
掌櫃轉身拿來一疊銀票,他做事倒是挺細致,怕百兩銀票藍裙女子不好花出去,拿的全是十兩二十兩的小額銀票。
“姑娘,你點點。”
藍裙女子接過銀票,數額遠超預期,愣了下,俯身就向陸缺跪拜︰“謝謝侯爺的大恩大德。”
陸缺握著紫玉竹折扇,架住藍裙女子的手臂,阻止她跪拜。
“你抬起頭。”
“您這是…”
藍裙女子抬起頭。
她的面容不算絕美,並且有了歲月的痕跡,只是陸缺看到後,卻愣住片刻。
香樟花落,嬰星初明。
沒錯了。
藍裙女子前世正是吳嬰,以一世明媚壓制九嬰不祥之氣的姑娘。
相逢有些意外。
更讓陸缺感覺意外的是,這一世的吳嬰沒有修行,只是普通人。
可又不意外,前世吳嬰發覺自身的異常後,天天忐忑不安,她的父親吳望林擔憂她出事,曾和她說︰“閨女,要不咱們不修仙了?”見第672章香樟零落)
後來,吳嬰真的不想再當吳嬰仙子。
選擇平凡的度過一生,或許是她在刺蛇隕落前最大的願望。
她過一世普通人的生活,沒什麼不好。
說起來很巧。
陸缺和吳嬰相識,是因為陸家在吳記當鋪典當了家傳寶劍抹雲劍,這一世相逢,卻是吳嬰要到三橋侯府的當鋪典當玉鐲,不知這是不是輪回之微妙?
陸缺回過神︰“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何槿…”
“家里有病人,才要當這只鐲子是嗎?”
“我爹犯了心痛病。”
陸缺點頭道︰“我是修行的修士,略微懂點醫術,我跟你過去看看。你不用多心,我沒有什麼別的想法,只是覺得你像我過世的妹妹。”
陸缺看何槿親切,何槿也覺得陸缺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心下並不懷疑,便帶陸缺趕回家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