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厭雲捏住甦昭玉手腕，往上一翻，將欲出手的靈力騰空而起，升起百余丈，在空中炸裂，掀起流亂，幾息後呼的掃落下來。
成片的樹枝被亂流扯彎，煙塵四起，許久後才恢復平靜。
月光里。
落葉紛紛。
甦厭雲繃著臉凝視甦昭玉，二百多年過去，最不讓人省心的孫女回來了，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身上散發著陰冷殺機，像是柄帶毒的匕首，寒光閃閃，很顯然剛才的確想殺不高興。
孽障！孽障！
可甦昭玉總歸是青丘狐墳的苗裔，留著先祖涂山氏的血，在修仙界的泥潭里滾了二百多年，一直渺無音信，突然回來了，甦厭雲不禁又對她燃起一絲希望，哪怕希望只是一廂情願的幻想。
九尾狐妖和人不同，誕下子嗣，對于本身的消耗極大，甦昭玉的父母有了他們姐弟三人，就已熬干精血，早早亡故，只托甦厭雲把他們養大…
“你就不能讓你爹娘死而瞑目。”甦厭雲聲音沙啞，像是很累，緩緩地松開了甦昭玉的手，“現在青丘狐墳的事你姐做主，她不讓你回狐墳，有什麼話就在外面說。”
呵呵，甦昭玉嬉笑道︰“老太婆，就甦寒衣是你親孫女嗎？”
“是！”
“你不願意認我拉倒，不讓我回青丘狐墳也無所謂，但我也是妖，界山我還是可以來的。”
“你到底有什麼事？”
甦昭玉轉身靠到月桂樹上，眯著眼沉默了好半晌︰“跟人打架，神魂受傷，回界山養傷的。另外，我惹了上麻煩，對方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我和她約好兩年之後較量，到時候未必能全身而退。”
甦厭雲板著臉道︰“那就別去送死，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別以為全天下就你聰明！”
“我偏想和她玩玩！”
………
一年多以後。
甦昭玉傷勢痊愈，來到流霞郡，找到經常出入流霞郡郡城的許遠，邀其進了一家客棧包房。
兩人相對入座。
甦昭玉開門見山道︰“許道友今日風光無限，不知還記得我當初點撥。”
“哼，忘不了。”
“我素來施恩圖報，所以想請許道友幫忙辦一件事。”
許遠仍不知甦昭玉的真實身份，但清楚此女刁鑽古怪，斷然道︰“免談，尊駕如果想用雷同業的死因要挾在下，現在就可以出去宣揚，雷同業是我殺的，我認，宗門要怎麼處理我都認！”
擊殺同鄉兄弟雷同業的事，已經成為許遠的心障，時常心懷愧疚。
而修行一道，可善可惡，唯獨容不得對自身所作所為產生懷疑，惡到底其實無妨。
可惜許遠蒙受天淵劍宗教導多年，也曾與師兄弟並肩作戰，經歷生死，萌生出了些許善念，心頭善惡攻伐，已經陷入無法自拔的自我懷疑，導致心障越來越深，境界停滯不前，幾乎失去渡過火煉之劫的希望了。
再次見到甦昭玉，索性破罐子破摔，甦昭玉若到天淵劍宗去揭發他無辜殘殺同門的罪行，他也願意認。
甦昭玉被許遠的果決態度弄得愣了一下，隨後笑道︰“不用這麼緊張，你幫我辦事，我替你消除心障。”
“你？”
“常言道解鈴還須系鈴人，你的心障是因我而起，我自然也有消除的方法。”
許遠不信甦昭玉能安什麼好心，可被心障折磨的太久，忽然听到甦昭玉說她有辦法解決，還是心動了一下，遂決定先問問甦昭玉讓他辦什麼事，再做打算。
許遠遲疑道︰“你想讓我做什麼？”
“印兩萬本《煉氣篇》，到今年臘月二十九，拋撒到渠州幾個人煙密集的郡城里，具體是哪幾個郡城，由你自己定。”
散播修仙典籍到世俗，听起來像是一件有教無類，普惠大眾的大好事。
但事實絕非如此。
修仙哪兒是得到一本《煉氣篇》就能修的？煉氣伊始得經歷世俗四境，養足先天之氣，還需對人身經絡運行、穴竅玄關、丹田等等有極其深刻的認知，否則不是練瘋，就是練癱。
世俗百姓難免貪戀修士神通亦或悠長壽元，得到《煉氣篇》，必會如獲至寶，擅自練習，到最後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所以這事極其缺德。
許遠嚴詞拒絕道︰“在下人品不高，但絕不會害世俗百姓。”
“練死練癱點陌生人，又不是讓你害你的同門，有什麼不能干的？”
許遠起身道︰“不必再說！”
甦昭玉抬手攔了攔許遠︰“好好好，你既然願意當名門正派，我也不勉強你，咱們換一件簡單的事。時間還是今年臘月二十九，你到無虛海伏擊真元宗宗主杜青青，當天海上四宗的宗主都會聚集到洞玄派慶賀一元復始，在她去的路上就能下手。”
“你和真元宗有仇？”
“對。”
許遠猶豫地坐下了下來，對他來說，伏擊杜青青倒不是什麼喪良心的事，他看著甦昭玉道︰“我可以去伏擊，但我憑什麼相信你能替我消除心障？”
甦昭玉翻動手掌，一只兩寸大小的青銅靈棺呈現在掌心，似虛似實，擴散出一層層的光影氣泡，許遠的目光投過去，心神頓時被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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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
他的眼楮里模糊起來，靈識一松，便看到一個大雪飛揚的深夜，面前有位身著華服的青年，受了重傷，不可置信地問道︰“你為什麼要殺我？”
青年正是雷同業…
許遠不敢面對那張年輕而熟悉的臉，轉過頭，眼眸里劇烈晃動。
“為什麼要殺我？”
這句話擴散開，充斥天地，滾滾如雷，鞭撻著許遠愧疚的神魂。現實中，許遠緊緊攥著左手，指甲嵌入掌心，鮮血很快填滿了指縫，凝聚成竹。
而當雷同業的聲音消失以後，許遠又看到一座荒墳，一道雷霆忽然從天而降，破碎墓碑，劈開墳冢，腐朽的棺槨 響動，伸出來干枯入爪的手掌，猛然扼住了許遠的脖頸。
“兒啊，你怎麼恩將仇報！”
荒墳是許遠母親的墳，枯骨自然是許遠母親的遺骸…
正在這時。
甦昭玉翻手收起精巧的青銅靈棺玉狐天棺），掐斷給許遠捏造的夢境，捏起茶杯慢慢喝茶。
對面，許遠汗流如注，臉色煞白，悵然若失地抹著自己的脖頸，緩了好久，眼楮里依舊有些迷霧，分不清剛才是夢是真，因為太真實了。
“你…”
“你去伏殺杜青青，事成之後，我為你編織一個與真實無異的夢境，消除你心障的癥結。”
許遠思量一會兒，猛地灌下杯茶︰“成交！”起身離開包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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