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缺拿著信回到院里，和豐瀅頭挨著頭坐在石桌前閱覽。
信上寫道︰
“謹拜參合宮司職豐瀅，素仰盛名，久慕風采，聞卿之萱堂曲氏，妍美于姿容，精絕于羹鼎，以美色侍奉鹽鐵巨賈，卿承萱堂之風，入三橋侯府為妾，人間榮華，其無極也，何以勞神深閨外事？《詩》雲，維鵲有巢，維鳩居之，今以鳩離其巢，豈不懼維鳩方之…”
陸缺看到一半，擰起了眉頭。
豐瀅的底細，早已經被其他宗門查的一清二楚，其母就是豐家納的妾，善廚藝…豐瀅出身不高，但甦昭玉的信借此事發揮，來段兒人身攻擊，委實很沒品，元嬰境界的修士誰會扯這無聊事？
後來的內容尋章摘句，陸缺看不懂，沒繼續往下看。
豐瀅對于甦昭玉的諷刺渾不在意，只是捏著信紙道︰“從信上的內容能看出來，甦昭玉為人，爭強好勝之心極強，連言辭都得佔別人的便宜。”
“後面的維鵲有巢都什麼意思？”
“《詩.鵲巢》是首新婚詩，寫女子嫁人的。咱們侯府有蘭雪風流四位夫人，她借此詩嘲諷，意思是說我是妾氏所出，如今也做了妾，不老老實實地相夫教子，偏偏要管修行界的事，早晚會被取代。”
陸缺罵道︰“他娘的，什麼世道，一個心理扭曲的貨色還研究上典籍了。”
豐瀅先放下信紙︰“做大惡，必有大學問，故能以理念而亂世，流毒百代，就像咱們黎宗主和九溪學宮余前輩那樣的人，他們做惡的話就是大惡，甦昭玉現在算是小惡，有點學問倒也正常。”
而後豐瀅繼續看信。
在嘲諷尋章摘句地嘲諷豐瀅一番後，甦昭玉寫到正題，主動叫板，聲稱兩年後的新春，會在渠州送豐瀅一份大禮，比如韓遲花或扈小香的人頭什麼。
陸缺眯起眼︰“甦昭玉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兩軍交戰，還會派人出陣叫罵，以激怒對方，人家撂幾句狠話而已，師弟不用當真。”豐瀅拿起信紙，對著陽光看了看，“紙張並州的楊木紙，墨也是並州墨，甦昭玉故意都用並州的東西，想讓咱倆遛遛腿，挺有趣的狐妖。”
“她現在還在並州？”
豐瀅伸指輕輕點著側額，道︰“我猜是在的，甚至在一個你很熟悉的地方，但咱們真去的話，肯定抓不到，她呀，現在很想向我顯擺她的智謀。”
陸缺在豐瀅面前好像變成了祝百壽，思維慢好幾拍，傻呵呵地愣著。
豐瀅干脆直說︰“甦昭玉現在有七八成概率在鎖龍鎮。”
“啊？”
“鎖龍鎮在界山腳下，而界山是大夏人族修士和未開化妖修的分界線，人族修士不得踏足，待在鎖龍鎮，她輕易就能退走，而我們還不能到界山去抓她。”
陸缺眨了眨眼︰“有點道理…”
“是很有道理！你忘了，甦昭玉和莊不清交手，神魂受幽冥業火焚燒，身上是有傷的，這情況下就必須待在安全的地方，界山腳下最適合不過。”
神魂之傷，最難恢復，這也是甦昭玉要兩年後和豐瀅較量的原因。
說完。
豐瀅起身道︰“並州咱們就不去了，但禮尚往來，我去給甦昭玉回封信，得讓她覺得我不是那麼笨，她才會繼續和我較量。”
………
七天之後。
鎖龍鎮。
熱的只穿了件短褂的公差，留著牆根兒陰涼，走進丙字巷，來到一戶早已經空了的小院前，把院門推開道縫隙，塞進去一封信和一個小包裹。
而院子正是陸缺在鎖龍鎮的家…
入夜。
施行宵禁的鎖龍鎮西面萬籟俱寂，惟有打更人的腳步聲，在巷子踏踏響動。
一會兒，陸家臥室門吱呀響動，從里面走出道巧麗身影，正是甦昭玉！
她從門後撿起信封和包裹，拿回包裹，拆信查看，唇角漸漸揚起，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信是豐瀅寄的，豐瀅不僅猜到她現在在鎖龍鎮，還猜到她就在陸家家里。
上面只有八個字︰
“心之憂矣，之子無福。”
這句出自《詩.有狐》，原詩是，心之憂矣，之子無服，豐瀅把服字改成了福氣的福字。
無福則有禍！
甦昭玉認為豐瀅引經據典，意思是咒她作惡多端，必遭報應，不屑哼了一聲，冷眼看著信紙的字，仿佛通過字句看到豐瀅嘲弄的神情，自語道︰“海字十甲智謀第一，確實要比陸缺精明不少。”
甦昭玉接著打開包裹，頭一層是防潮的油布，解開後，還有層皺皺巴巴的紅紙，看見這層紅紙，甦昭玉頓時面露慍怒，這是寫春聯用的紅紙，上面寫了個的福字，分明還是在嘲諷她。
“姓豐的丫頭倒是會玩小花招。”
打開紅紙，一股幽香撲面而來，只見里面包的是曬干的桂花。
當時甦昭玉盜竊侯府後，在陸家老宅沏了杯桂花茶，嘲諷陸缺，現在豐瀅以彼之道還之彼身。
“小花招真多！”
甦昭玉咬著牙擠出幾個字，隨手甩出紅紙，干桂花灑落一地。
但豐瀅寄信過來，人卻沒來，顯然已經識破她的伎倆，留在陸家就沒什麼意思了。
甦昭玉當即化作流光，飛往界山。
陸家臥室的開著，一會兒風吹進來，吹開地面的紅紙，只見上面福字寫很潦草，偏旁似是而非，倒像蝙蝠的蝠字。
只是甦昭玉被氣到，沒有注意。
回到多年沒有回過的界山，月光清亮，從高大樹木之間灑落。
青丘狐墳似乎沒什麼變化，只是墳前那株老桂樹，生機勃勃，花開萬千，一只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玩意兒的紅毛小獸，背上綁著柄繡劍，四肢攤開，趴在月桂樹下睡覺，可愛的舌頭耷拉在外面。
這自然是“界山先鋒將”不高興。
甦昭玉也沒有見過九節狼，但看它長的這麼可愛，本能地就想將他弄死，掐指凝聚出靈光，便欲動手。
忽然一道月影閃現，及時擋在不高興前面︰“混賬東西，這麼多年過去，你怎麼還是死性不改！”
來的是老狐妖甦厭雲，甦昭玉的親祖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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