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賈張氏回了屋，重新將那幾個鋼 倒進罐子， 當一聲，似乎給了自己一份安慰。
她喃喃︰“你看我不讓你慢慢上鉤……趙愛民，你別以為你是釣魚的，說不定，線在我手里呢。”
第二天一早，趙愛民拎著早飯盒從家門口走出，步子沉穩卻帶著一絲沉思。他心里明白，今天不僅是去廢品市場挑木頭，更是一次心理戰的較量。賈張氏的嘴皮子巧，心思細密，稍有松懈，準會被她步步緊逼。
他剛走到院門口，便見賈張氏已整裝待發，身穿一件厚實的灰色棉襖，手提一個破舊的麻袋。她一見趙愛民，便笑得有些刻意，“趙師傅，早啊！今兒個天還沒完全亮，我就盼著跟您去那廢品市場呢，您瞧我多賣力！”
趙愛民撇了撇嘴，沒搭理那套虛情假意的客套，“走吧，別耽誤事兒。”
兩人一起穿過院門，街道上還帶著晨霧，幾家早點攤的油煙裊裊升起。賈張氏邊走邊輕聲道︰“趙師傅，這木頭事兒您放心，我回頭給您補點兒小活兒，別看我年紀大，縫補這手藝還是可以的。”
趙愛民心里泛起一絲警覺，但嘴上卻平靜道︰“你那‘補活兒’我認了，不過別給我糊弄了。”
賈張氏嘿嘿一笑，眼楮眯成月牙兒，“趙師傅，這您放心，我這人一向講誠信，開口借錢也是掂量著心里過的。”
趙愛民瞥她一眼，心想這話听著倒像是練習了多少遍，既想哄人，又怕落了話柄。他心里暗忖︰她這是把借錢變成了生意交易，賣的是未來的服務，買的是現錢。
兩人穿過拐角，街上逐漸熱鬧起來，廢品市場的嘈雜聲也隱隱傳來。賈張氏的步伐不緊不慢，偶爾回頭瞥趙愛民一眼，眼神里摻著一絲探尋。
“趙師傅，您說，這批木頭，質量要是不好，咱們可得劃清界限，我可不想又賠了夫人又折兵。”她一邊說，一邊從麻袋里摸出一把舊鉗子，擺弄著。
趙愛民停下腳步，認真盯著她的手，忽然語氣低沉，“你倒是有點主見，這好，我喜歡。不然我還以為你就會纏著人借錢。”
賈張氏臉上露出一絲得意，“您別說，我還真學了點兒經。”
他們來到市場一角，木料堆積如山，老板們大聲吆喝著討價還價。趙愛民轉頭對賈張氏說︰“你看這批木頭，質量怎麼樣？”
賈張氏湊上去仔細摸了摸一塊有些斑駁的木板，指尖感受到些許粗糙和裂紋，“這批木頭不算新鮮，但結實，能用。”
趙愛民眉頭緊皺，“你看得這麼仔細，怕是打算把那破柴房弄得比咱家還結實。”
賈張氏嗤笑一聲，“誰說不是呢？家里那點兒破玩意，早該整修了，不然風一吹就塌了個洞，孫子晚上睡覺都嚇得哇哇叫。”
趙愛民沉默，眼神轉向遠方。那柴房的門框、窗欞，破得能隨時被風刮開。其實他早就想幫忙，但總覺得不是他該插手的事。他是個實打實的工人，手上的活兒忙不過來，哪有功夫跟這老街坊周旋。
“來，選幾塊木板吧。”趙愛民指著堆里的一堆老榆木，“質量最好的，拿上，別貪多。”
賈張氏抬頭望了他一眼，眼底閃過一絲感激，隨即又迅速變得堅定，“趙師傅，謝謝您。這次我一定把那屋修好，改成孫子的小窩。以後您來玩，可別嫌棄我院子亂。”
趙愛民苦笑，隨手揀起幾塊木板，心里暗道︰她這話里話外，不止是修屋，更多的是想在這院子里分一杯羹，成為不容忽視的存在。
收拾木頭時，賈張氏突然轉身問︰“趙師傅，你家那扇大門的鎖，是不是也松了？我看您那門鎖響得挺厲害的，出門怕著涼。”
趙愛民抬手摸了摸門框，“是松了點，改天我自己弄弄。”
“要不我幫您換把新鎖？我家小孫子剛上學，手還靈巧，幫您換把鎖不費事兒。”賈張氏的語氣帶著懇求，也帶著商量。
趙愛民側目看了她一會兒，“你想多了，別把我當成誰誰誰。東西你幫不幫，我自己有主意。”
賈張氏輕輕嘆了口氣，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行，趙師傅，我不多說了。今兒這木頭，托您的福，我先謝了。”
趙愛民點點頭，“拿回去早點裝上，別讓雪都落進去了。”
賈張氏笑著揮了揮手，提著木頭朝院子走去。身影有些佝僂，卻透著一股倔強的勁兒。
趙愛民站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酸楚。這個年紀，該是安穩的時候，可她卻在風雪中奔波，為了破房子，為了那幾塊木板，拼盡了所有的力氣。
他低聲自語︰“賈張氏，咱們這院子，可真是難得的復雜……復雜得連風都帶著算計。”
午後的陽光稀疏地從天井上空斜斜灑落進四合院里，透過斑駁的樹影，打在賈張氏屋前那堆新搬來的木板上。她弓著腰，正一塊一塊擦拭著那些帶著銹釘和裂痕的木料，嘴里還不住地念叨著︰“這塊做門框，那塊可以當梁，長點的那幾根好好刨刨能當橫梁撐住頂棚……”
她的動作雖慢，卻仔細，甚至比街口木匠鋪里的小徒弟還要細心幾分。旁邊堆著一只破木盆，里頭泡著從後院拆下來的舊棉絮和麻繩，她計劃用來加固窗戶縫隙，省得冬天冷風鑽進屋。
趙愛民隔著一道院牆，靠著自家屋門檻坐著，一只手端著碗熱騰騰的面片湯，另一只手慢慢扒著面里的咸菜條。他听得清清楚楚，賈張氏擦木板時手掌摩挲的沙沙聲，甚至能分辨出她口中念叨的是哪塊板要鋸，哪塊板該留下來做橫檔。
他低頭咬了一口面片，心里卻悶悶地想︰“這老太太要是把這份干勁兒用在正經地方，也許早就不愁吃穿了。”
忽然，院里響起一陣突兀的狗吠聲，緊跟著，是賈張氏尖銳的喊聲︰“哎喲我的媽呀——小畜生，你啃我木頭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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