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晨強忍著胃里的翻涌,順著歐陽先生的指引,再次審視那幅畫。
在歐陽先生的指點下,他也很快就琢磨出味道來了。
這幅畫是藝術品,但是沒有內涵。
它純粹是為了惡心觀者、制造震撼、操控情緒而被創作出來的,除此之外,沒有承載任何思想與內涵。
它想表達什麼?
無從得知。
它的誕生仿佛僅僅是為了引發人類最本能的厭惡,僅此一點,就已經可以窺見創作者的惡意。
這需要有充足的閱歷與鑒賞能力才能洞察,像許晨這樣的,雖然有超高靈感,但若不是有人提醒,也很難看穿其本質。
華野一愣,隨即放聲大笑,不以為然。
“這些都是細枝末節而已……這幅畫本身的技巧、顏料的運用、線條的駕馭,才是藝術的精髓,無可指摘。”
歐陽先生痛心地看著他,連連搖頭︰“華野,你走錯路了……”
“錯路?不,我正走在我想走的路上。”他轉向一眾學生,揚聲道︰“這幅畫已經被康斯坦丁家族所預定,他們希望出六千萬刀來購買這幅畫作,在這次畫展之後,他們家族就會專門派遣飛機來接送這幅畫作。”
眾人驚呼。
“六千萬刀?5億多?”
“這麼貴?梵高的畫才多少?”
“大概是8536萬美元,不過是好幾年前的的估值……”
“這簡直堪比歷史名畫的價位了!”
這個價格確實有點駭人听聞,歷史名畫之所以是歷史名畫,往往因其絕版性和畫家逝世帶來的稀缺性,畢竟畫師已經去世了,不會再有新作誕生。
但活著的畫家不一樣,他的作品沒有蓋棺定論,因此價格也基本不固定。
在世的畫師的畫作能賣出如此天價,拋開洗錢與炒作,基本難如登天。
“華野學長,為什麼您的畫能值這麼多錢?”一名學生忍不住追問。
“因為我畫的是‘真實’。”華野並未因自己的身價而怠慢這些學弟們,反而顯得樂于解答他們的疑惑︰“正是因為我曾直面過那種真實,才能畫出這般觸及靈魂的恐懼。
藝術不同于照相,你需要投入情感,投入你自己,血肉,乃至靈魂!”
“華野先生,那您其他的畫作大概是什麼價位呢?”
“這些新作大概在一千萬到四千萬美元之間,但我暫不打算拍賣。”華野面帶微笑地回答。
人群中再次爆發出驚嘆,洋溢著對藝術與成功的崇敬。
華野對眾人的反應頗為滿意,他帶著幾分高傲看向歐陽先生︰“倘若我走在錯誤的道路上,我的作品又怎能獲得如此認可呢?”
歐陽先生依舊痛心疾首︰“……金錢不能說明一切,它甚至無法真正衡量藝術。追求藝術也應有其底線,我想你的老師也曾這樣教導過你……華野啊,究竟你何時變成了這樣……”
“我從未改變。”華野面無表情地打斷他,仰頭凝視牆上的畫作︰“正因我如此向往藝術,才立誓要站上人類藝術的頂峰,要超越古往今來所有大師,創造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作品……”
“你或許能創造出前無古人的畫作,但是藝術又不是一成不變的,你又怎麼創造出後無來者的作品呢?”一位老師忍不住問。
華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只需創造出人類前所未見、乃至無法超越的作品便足夠了。它自然會成為後無來者的絕響。”
歐陽先生看著身後滿眼敬佩的學生們,重重嘆息了兩聲,不再言語。
華野這才淡淡一笑︰“看來各位老師還是拘泥于傳統的窠臼。
藝術為何一定要承載善或美?人類最深層的情感,恐懼、厭惡、絕望,難道就不是真實的一部分嗎?我追求的,正是這種極致且不加掩飾的真實,乃至于真理,哪怕它令人不適。
倘若你們想要反駁我的話,不妨看一下我最後一幅作品,你們才會明白何為真正的藝術。”
許晨的心也隨之繃緊,他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
華野終于走向了中庭最中央、那幅最大的畫作。
只見華野終于走向中庭最中央那幅被巨大絨布覆蓋的畫作。
此刻,空氣仿佛凝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緊張的氣氛達到頂點。
許晨注意到史強已經悄然將手按在腰後的武器上,並向周圍的隊員發出了準備行動的信號。
眼看行動即將展開,華野卻並未直接去掀畫布,而是轉了個彎,徑直走到了許晨面前。
許晨看著華野的眼楮,一臉懵逼。
你特麼過來做甚麼?我跟你很熟嗎?安保呢?快救一下啊。
華野雙手扶著許晨,距離近的許晨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那淡淡的包裹著松油氣息的顏料味道。
就在他將手搭在許晨肩膀上的時候,許晨注意到周圍的安保都已經將手放在了衣服或口袋中的武器。
“你很不錯,雖然我們素未謀面,但我能感受到你是我的同類。
我一直在注意你,別人只是欣賞我的作品,唯有你在解讀我的作品,你有超乎尋常之人的靈感,相比庸人更能理解我藝術的美妙。
你才是能真正理解我最終杰作的人!來吧,到我身邊來,我來為你展示我所繪出的真理!”
許晨幾乎是被半請半拉地帶到了展廳最中央,正對著那幅被巨大絨布覆蓋的畫作
華野將他安置在歐陽先生身旁這個最尊貴的位置,動作虔誠得如同信徒將祭品工整地擺上祭壇。
華野安頓好許晨之後,站在巨幅畫作前,張開雙臂,如同迎接神啟的信徒。
“這就是我推開那扇門後,所見到的景象!這才是超越一切藝術的——‘真理之門’!”
說完,他上前拉下了籠罩在畫上的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