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接連下雨，從十一月底下到了十二月初，氣溫驟降，據說比上京還冷，又據說要下雪。
唐辛很期待，窩在窗邊等著看雪，失望，還是失望。
兄弟倆放學回來就看到她的臉貼在窗上，先後跑過去隔著玻璃笑起來。
唐辛從小的看到大的，再看到兩人身後的石玉，漸漸看出點區別來，雨里夾著雪。
然後就听見一聲嗷，面前的小臉變成了後腦勺。
石硯興奮地蹦著高，用手去接。
剛落到手掌心，就化了。
石玉趕著兩人進門，手套分別撢在一蹦一跳的兩人身上，兩張小嘴不得閑。
石硯依然叫著︰“下雪了！下雪了！”
石墨把書包擺放到一旁，解釋著說︰“現在還不是雪，只是雨夾雪，落到地上就化了。”
石硯不情不願，“那也是雪，我都摸到了，冰冰涼。”
石墨嗯一聲，把弟弟背上的小書包也摘下來，放好。
石硯突然安靜，看向斜臥在窗邊塌上的唐辛，捂著嘴樂起來，“下雪了，更冷了，媽媽要冬眠了。”
哥哥沒忍住，對他說︰“別胡說，媽媽是人，人不冬眠。”
弟弟辯解︰“對，蛇才冬眠，所以爸爸要冬眠嘍。”
唐辛快睡著了，听見這句樂出聲。
石玉踱過去，彎腰湊近，“剛醒，還是正準備睡？”
“剛醒。”唐辛摸他下巴，涼絲絲的，把手又藏回被子里，“還想睡。”
“得，那您先睡，剛好您兒子要吃小餛飩，阿姨說已經快包好了，等上了桌我來請您。”
話音剛落，兩顆小腦袋探過來，分別摸到額頭和臉上。
小手冰涼，唐辛打了個激靈。
石硯叫︰“媽媽發燒了！”
石墨點頭。
石玉沒瞅出來，精神頭看著還行，不是以前發燒的狀態。
用熱水洗了手，回來再摸，是有那麼一丁點熱。
支使著兄弟倆找來體溫計，又墊了枕頭，這才瞧出點眉目來，眼楮更大了，濕漉漉的，特委屈。
唐辛說自己沒病，就是有點困，睡不醒。
石玉坐下，小哥兒倆跟著爬上塌，又一骨碌翻下去，跑著去拿水拿藥，說是先預備上。
唐辛立刻坐起來，“沒有，我沒病。”
跟生病時不想吃藥的石硯一模一樣。
石玉掀了被子，體溫計放到一旁，抱起她就走。
唐辛著急，眼淚都下來了，“真的，我沒發燒，我就是……就是有點暈，想睡覺，還……還有點頭疼。”
石玉點頭，“嗯，你就是睡多了，沒病。”
唐辛放下心來，也沒全放下，眼楮轉得慢，心思轉得也慢，支吾半天冒出一句︰“我想吃小餛飩了。”
就是不想去醫院。
石玉給她穿上外套，牽住手往前院走，特別小聲地說︰“你輕點兒，快一點兒，咱們倆悄悄溜出去，帶你看雪去，小餛飩回來再吃，當夜宵吃。”
“行。”
唐辛用力攥了下手，跟著他快步往前走。
車還沒開到醫院，人就睡著了。
醒來時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躺在病床上，要不是餓得難受還能接著睡。
唐辛愣了半天，直直望著窗外，夜色是黑的，雪花是白的。
石玉就坐在窗邊的沙發上，正支著下巴看她。
“石玉。”
唐辛一叫，他站起來，幾步走到近前。
她這才發現在打點滴，委屈地說︰“發燒了，我沒出去，一直在房間里，一步都沒出去。”
他說我知道，幫她把手放回被子里，輕輕托握住。
見他就這麼干巴巴站著，沒再說話，唐辛忽然慌了，扣住他的手。
“不是發燒嗎？打了點滴就好了，就能回家吃小餛飩了，我餓了……”聲音越來越小，突然提聲又問，“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石玉貼著床邊坐下，半彎著身與她對視，好一會才說︰“有點發燒，不嚴重，看你太困了就讓你在這睡一會，打了點營養液怕你餓得難受，睡不踏實。”
唐辛特別小聲“哦”了下，提著的心歸了位。
是真的嚇到了，還以為自己得了什麼嚴重的病，畢竟這段時間幾乎足不出戶，不是吃就是睡，稍微一動就累得不行，連床都不想下。
石玉悶聲笑，在她仍是繃著的臉上揉了揉，忽然湊到她耳邊，低著聲說︰“想好了麼？想要兒子，還是閨女？”
唐辛半晌沒動，直到重新看清楚他的臉，嘴張了又張，那句“我懷孕了”還是沒能問出口。
不是沒想過懷孕的可能性，但是石玉說過他去了醫院，她在網上查了，在這種情況下懷孕的概率幾乎為零。
石玉看了眼見底的點滴液，叫護士進來撤走，這才扶著她坐起來，問︰“回家？吃小餛飩去？”
唐辛說好，坐著沒動，倒是把手抬起來了。
要抱。
石玉在她手上捏了下，說了句穿鞋便蹲下身，唐辛把腳垂下去，晃呀晃的。
配合，又不配合。
最後在他腿上踩了踩才不再亂動，小聲地說︰“我是不是懷孕了。”
算不上詢問，語氣確定。
石玉說是，把毛絨絨的靴子套到腳上，又脫下來，用襪子裹住褲腿，再穿上。
唐辛瞅了一眼，評論︰“真丑。”
“外面下雪，弄嚴實點，帶你去踩雪。”
她就揚著腦袋笑起來，把手放在他伸出的手上。
夜深，雪大，紛紛揚揚的。
下了兩三個小時，積了厚厚一層，踩上去咯吱咯吱響。
唐辛擠在他身上，悄悄地問︰“這雪，不是你下的吧？”
畢竟已經下了好幾天雨，就連天氣預報都說要下雪。
他卻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