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漸漸稀淡,不知名的花害羞的張開了花瓣。到了燒晚飯時分,明曜將煜誠帶到一條並不陌生的小路上。這里不時有車緩慢的、慵懶的爬過柯勉的餐車。狹窄的馬路被夏日的爆炎炙烤得無止境的抻長,芝士般拉絲的空氣里,好像車子行進的速度都被拖慢了,每逢車子駛過,車屁股總是冒出來一團團黑煙軟塌塌的籠罩著路面。
被沉沉暮色和不時漂浮過頭頂的黑煙包裹著的柯勉就像碧梧扎根在黑暗中,卻又總是朝著亮光不屈不撓的往上伸展著,望著變得挺拔堅韌的柯勉,煜誠的目光漸漸濡濕。
“柯勉!”
听到久違的聲音,柯勉慢慢抬起頭,此刻四目交疊的沉默、漸漸扭曲的表情顯出他心底的憋屈。
“臭小子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你也真是的怎麼能連通電話都沒有呢”
柯勉幾乎是帶著哭腔哀嚎著並緊緊擁抱住煜誠,盡管煜誠一直用嫌棄的目光凝視著他。
“快讓我看看你還好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柯勉一邊失聲嚎叫著,一邊仔仔細細的檢查著煜誠尖削的臉龐,細柔的手臂、雖然板正卻沒有稜角的鼻梁。他的動作很是浮夸,如同盲人用手撫摸著辨認形狀,這樣的一幕煜祺和明曜看得心底一陣酸澀,他們只好移開目光望著路邊擠擠挨挨的人家。
“我沒事,不過餐車還好嗎這個位置的客流量也太少了吧”
柯勉稍稍移開目光望向那片失去光亮顯得灰暗的房子和點了燈光的窗戶,他的嘴角先是流露出一家之長的苦衷,漸漸的苦衷變成了喜悅。
“還不是因為露天的緣故,受季節影響晴天旺雨天淡。等什麼時候我有足夠的錢開一家只屬于自己的店就好了,其實連名字我都選好了就叫共享心聲大排檔。”
听到“共享心聲大排檔”這一行字眼的時候,煜誠的臉色開始變硬,目光游弋就像鋼鐵來往于水火之間反復的鍛煉和淬火。在淡淡的薄暮中,煜誠也在讀著柯勉的臉龐,那是一張感覺不到力量和魄力,卻有著穩健和柔和的臉龐,曾經的他是怎樣用那樣一張臉戰勝生活的風浪的呢煜誠不免心生擔憂,但卻不知應該從何說起,反倒是柯勉明擺著一副一見面就要動拳頭的架勢。
“喂,我說你現在是擔心別人的時候嗎明明自己瘦得跟魚干一樣!就不能出息一點嗎”
煜誠被動而接連挨了柯勉的兩記重拳,肩膀隱隱作痛。關鍵時刻,煜祺啪的一聲打下了柯勉再次伸向煜誠的手。
“哥哥,總之你回來了就好…你回來了我們就放心了。”
不知是不是暮色遮蓋視野,煜誠的感受瞬間變得更加敏感,此刻煜祺勉力克制的目光漸漸如落雨般濃郁而混濁。煜誠有些不忍,但礙于柯勉和明曜的關系,煜誠的手終究沒有輕撫妹妹的發頂,而是輕輕拍了拍煜祺自打懷孕就開始長肉的肩膀。
“為了騙過媽媽辛苦了,也感謝你替哥哥守護這兩個不懂事的哥哥。”
在如今這個時空,煜祺跟明曜早就是不知避諱的朋友了,听煜誠說著說著,煜祺憤憤的瞥了一眼一臉憨笑的明曜。
盡管汗流浹背的襯衫黏在身上,盛夏的微風還是驅散了些許熱氣,晌午憋悶的濕熱不見了,到暮色沉沉的傍晚清風還能拂走汗水。柯勉不知疲倦的站在熱浪滾滾的烤架前,煜誠、明曜和煜祺爭先恐後的串著串兒。隨著時間的流逝,過了氣的炎熱重新奮起了余勇,空氣也變得像抻長的糖稀松軟而甜膩。坐落在陽面的房子真怕被陽光烤化了,那種既視感就像染色的衣服被陽光曬得退去色澤一般。在眼看就要消融的最後一絲明亮中,經過餐車的人們終于少了一些,原本喧嚷的餐車也變得冷清寂寥。
“干杯!!!”
伴隨著粗獷的樂曲,煜誠有滋有味的喝了一大口啤酒,烤盤上的肉滋啦作響吐出了團團的煙圈。四周光線偏暗的店鋪也如柯勉的餐車前一般炊煙裊裊升騰著。又一杯啤酒下肚,柯勉帶著褒貶人夫的語氣調侃明曜道。
“你真的可以喝嗎不得回去照顧孩子嗎”
“沒事,因為煜誠哥回來我老婆給我特批了一天假,今晚不醉不歸都可以。”
“呦,我們弟妹真是皇恩浩蕩啊。”
一提起明曜的妻子,柯勉的口氣難免要刻薄一些。雖說柯勉和明曜整整差了八歲,可在結婚和孩子的問題上,明曜生生碾壓了柯勉。不,應該說是柯勉甘拜下風,如今的明曜在妻子的權威面前是毫無原則的臣服,而柯勉卻在拼力抗爭,在這樣矛盾重重的兩個男人身上,煜誠看到了不同時期自己的縮影。調侃完明曜,柯勉看向一直顯得格格不入的煜誠。
“臭小子你到底去哪里干什麼了”
“徒步。”
還以為沒有結婚、事業也沒有任何起色的煜誠心會愁成什麼樣。可煜誠的表情居然這麼冷漠,冷漠得理直氣壯,明曜和柯勉不禁愣住了片刻。
“然後呢”
“就是走完休息一會兒繼續走,累了就找個休息的地方,天亮了接著走。”
听到煜誠的回答,柯勉和明曜不由得啞口失笑。此刻,煜誠長長的睫毛,仿佛是鐵絲焊成的,不管吹過怎樣的風,居然紋絲不動。在那中荒誕的回答以及不眨一眼回望著柯勉的目光里,煜誠分明在隱藏著什麼。柯勉抓了一把像虱子窩一樣蓬亂油膩的頭發,大口大口的喝干了杯中的殘酒,很快喝到嘴巴里的酒就如噴泉般噴濺了出來。
“那樣的話干脆改行當競走運動員吧,至少還能領個獎牌回來。”
柯勉的話雖然很恣肆,但手頭熟練,泡沫並不會從淡黃色的液體中漫出來。
“神經病一樣的家伙,我真的想理解你也理解不了。好端端的長相和工作,父母那也有殷實的基礎,你到底差哪啦你究竟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什麼時候生下一只像兔兔一樣可愛的寶寶”
明曜的言談舉止浸透著柯勉的神經,柯勉放下酒杯,掐著蘭花指從桌上拿起一張紙巾,並為之著意的弄出一副柔柔媚態。
“煜誠,難道你討厭女人嗎”
“真的嗎”
明曜大張著嘴巴,看著吃了幾口就環顧四周的煜誠。柯勉索性將紙巾輕輕按在臉上,那樣的動作蘊含著媚態。
“我從大學的時候就從來沒見過他交女朋友。天哪,親愛的,你該不會是真的喜歡男人吧!”
煜誠一邊嚼著肉串,一邊仔細審視著圍坐在身旁的死黨們。
“那倒不是,我已經習慣了單身生活,如果給我一個妻子一個孩子的話我會很惶恐。也許我天生就是那種不適合結婚的人吧。”
煜誠的回答猶如樂隊鏗鏘的動靜壓迫著在場所有人的心髒,酒精快速的隨著血液流動。煜誠一口喝干,又重新滿上並把杯子伸了出來,明曜急忙用手攔住即將踫杯的柯勉。
“喂,你結過嗎哪有一開始就合拍的都是在相處的過程中不斷磨合,最後才摸索出的相處之道。”
煜誠頓了頓,然後開始拼命似的灌自己啤酒。假如記憶能碾碎該有多好,十字路口,明曜與柯勉拼盡全力支撐著煜誠相對偏高且顯得岌岌可危的身體。深夜的燈光艱難的穿透灰蒙蒙的煙霧,煜誠望著顫悠悠來來往往的車子,那些車子在他看來就像原生動物般慢吞吞的蠕動著…
“出租車來了!”
明曜攔停了一輛出租車,並和柯勉合力將身體綿軟且扭曲的煜誠扶上副駕。
“晚安煜誠寶貝,要夢到我哦iove!”
<etoo!”
煜誠朝窗外冷眼一瞥,柯勉和明曜正像戀愛中的少男少女那樣,相互依偎著同自己道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