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招娣這人根本就不用哄,哪怕李如璋拿棍子攆人,她依舊待李家寶如親子。
現在李管家的兒子過來傳了兩句話,表明了一下李如璋的難處,宋招娣立馬就原諒了李如璋的所作所為。
不止如此,她還主動過來勸解白湘,“如璋一個人在上海打拼事業也不容易,我們也應該對他多一份理解,不要去給他添麻煩。”
白湘只關心重點“老家的房契地契,你都轉交給李如璋了?”
“嗯。那本來就是如璋的東西。”宋招娣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白湘接著問道“那他給你錢沒有?孩子的生活費給沒有?”
“沒有。”宋招娣幫忙解釋“如璋的廠子現在遇到了難題,需要靠太太的娘家幫襯。要是被太太知道,如璋跟我們還有聯系,不論是對他還是對我們,都不好。”
思雲原本就好奇得抓心撓肝,見宋招娣提這事,她趕緊追問“李管家的兒子就是這麼跟你說的?”
宋招娣一臉心疼“倒也沒說那麼仔細,但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二媽你怎麼那麼好騙。”思雲不忿道“爹他住那麼大個洋房,還開了個鞋廠,哪怕是指縫里隨便漏點……”
宋招娣語重心長的對思雲教育道“我們自己有手有腳的,何必要去給你爹添麻煩呢。”
“可……”思雲覺得宋招娣說的話不中听,卻又有一定的道理,想反駁卻又找不到話說。
看思雲差點就被宋招娣給繞進去了,白湘戳了戳她的額頭,嫌棄道“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一邊玩兒去。”
把思雲摁下去之後,白湘轉頭就對宋招娣說道“你要這麼貼心的為他著想,我也沒有辦法。不過再有這種事,你也別特意跑來跟我說。我都離開李家,跟李如璋也沒多大關系了。”
“等以後我改嫁,你再來跟我說這些,就不太好了。”
“改嫁?如璋還沒死!你居然改嫁?不合適吧。”宋招娣一臉震驚,完全沒想過白湘還有改嫁的可能。
白湘理直氣壯的說道“他活著跟死了有什麼區別嗎?他又不給我錢花,我不得找個男人養我啊。要不你也改嫁得了,反正你現在年紀也還不大。”
“你…你怎麼能這樣說。反正我不嫁,我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我不想以後死了,做鬼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宋招娣原本是想勸白湘回心轉意,跟她一起等李如璋渡過難關之後,沒想到在白湘反倒勸她改嫁,把宋招娣氣得夠嗆。
死後的事情,白湘也擔心,但活著的時候日子都還沒過好呢,哪有那麼多心思去管身後事,大不了她以後多做點好事,在菩薩那里多積點功德……
白湘用堅持改嫁的論調,把宋招娣給氣走,轉頭思雲就湊了過來,詢問道“媽,你真要改嫁啊?”
“我就是故意說來氣你二媽的。”白湘‘嗤’了一聲,說道“我們現在有錢,自己就能過得好好的,沒事找什麼男人。”
上輩子白湘會改嫁,純屬是因為窮鬧的,手里沒錢,不得不找個人依靠一下。
听到白湘暫時不給自己找繼父,思雲默默的松了口氣。
“別擔心,在媽心里,我家思雲是第一位,誰都越不過你去。”白湘把手里縫好的衣服拍了拍,在思雲身上比劃了一下,說道“快試試看合不合身,我看別的女學生都這樣穿,你也得有兩套才行,到時候好帶去學校。”
把李如璋的事情放下,思雲歡喜的把新衣服套在身上,在白湘面前轉了兩圈,笑得十分開心的問道“我穿著好看嗎?”
“好看!就是太素了點,你沒事的時候,自己在衣角繡你喜歡的花花草草,媽最近是沒時間了。”
思雲從小就跟在她身邊,女紅和廚藝早早的就開始學,縫些小花是沒什麼問題的。
從老家離開就帶了兩身衣服,早就糟蹋得都不成樣子,白湘這下空閑,最先做的就是裁剪衣裳。
除了思雲的學生裝,她還給自己做了兩身方便干活的衣服褲子。
“先把這兩身衣裳洗一洗,等明天我們就穿著出門找鋪子。”
“是賣雜貨還是賣布?”思雲問道。
白湘以前的嫁妝鋪子賣的就是這兩樣,但在上海,她們沒有老家的人脈,這兩樣生意暫時還做不起來。
“你平時不是夸我做的包子和小菜好吃嗎?我準備開個包子鋪。這個不需要其他東西,手藝好就行。”
“好啊好啊,開包子鋪的話,那我每天都有包子吃了。”
思雲笑得開心,樂顛顛的就陪著白湘到處跑,從東街走到西街,挨個去打听那些空鋪子的租金。
這麼走來走去的,細算下來,她們白天走的路,不比之前逃荒的時候走的路少。
可把思雲一個小姑娘獨自留在家里,白湘也不放心。
和房東胖嬸也才相處了幾天,對方的人品白湘也不敢保證,萬一對方趁白湘不在,轉頭就把孩子給賣了,還找借口說是孩子自己走丟的,白湘有理也沒出說去。
上輩子她住的那個大雜院,房東老太太就會幫忙看孩子,一天只需要幾個銅子,熟悉了之後,白湘也經常把思雲留在家里。
現在她還只是剛來,要等摸清胖嬸的品性之後,白湘才敢放開手行事,現在她連那幾個金條都還是貼身帶著的。
白湘心疼孩子,但思雲卻一點都不覺得辛苦,陪著白湘逛遍了周圍的街道,還坐了兩回電車,整個人都被新奇感包圍,嘰嘰喳喳的,嘴里的問題都沒停過。
“媽~那兩個洋人為什麼要在外面親臉,她們不害羞嗎?”
“媽~牛排你會做嗎?要不你去學做牛排吧。他們賣得好貴,肯定比包子掙錢。”
白湘“牛排店的侍應生都會拽兩句外文,你媽我連字都認不得幾個……”
“沒關系,媽你可以學。”思雲鼓勵道。
“好家伙,你倒指望起你媽來了。我這個年紀,要忙著掙錢去,哪還有時間學這個。倒是你,等學校開學,你要是不給我學點東西回來,看我不收拾你。”
“媽現在不太方便請賬房,自己算賬有有點迷糊,家里以後就指望你管賬。”白湘一副對女兒寄予厚望的樣子。
連著在上海轉悠了幾天,熟悉了這個地方之後,思雲也開始對未來充滿了期待,“那我先去學校學,學會了再回家教你。”
“也是,你還得讀書呢,帳就只有我自己先管了,待會兒回家咱們就算算,開個包子鋪需要多少錢。”女兒暫時靠不住,白湘忍不住憂愁的嘆了口氣。
等回到家中,白湘就從兜里掏出一張紙,上面畫滿了圖樣和小人,在思雲來看,這就是一張鬼畫符,可這都是白湘獨特的記事方法。
“米面這東西,量再大也優惠不了多少,倒是鋪子的租金差別蠻大的……”
人流量大的地方,要麼是學校,要麼是工廠,可現在學校到放著假,白湘急著開門掙錢,自然就把目光看向的工廠。
上海的廠子多,但很多都不管飯,甚至連熱水都不供應,夏天還稍好一點,冬天帶的飯到中午基本都冷了,一口冷飯吃下去,整個胃都涼了,所以廠子外頭賣吃食的,生意都還不錯。
白湘挑揀了幾天,好不容易才挑了到了個適合的商鋪,這鋪子之前是個賣面的,白湘都不需要多收拾,轉手過來再刷點白牆,很快就能開業。
在白湘忙的時候,思雲就跟個小大人似的,幫著白湘搬東西,幫著她一起做饅頭。
因為重點賣的是早餐和午餐,天還沒亮,白湘就牽著思雲出門了,這個城市就算是凌晨,街道上也有許多人來來往往,為生活奔波,所以路上並不寂靜。
租的鋪子離住的地方不遠,走路連十分鐘都不用,到店開鎖之後,白湘就開始和面,思雲幫著燒火。
第一天開張,白湘準備的東西也不多,因為面向的是工人,白湘準備得最多的還是饅頭和菜包,肉包只準備了一小部分。
“媽你怎麼不做灌湯包,水煎包也好吃啊,還有紅糖饅頭,花卷……”
“剛開業呢,我們先看看形勢再說,要是舍得花錢的人多,我再慢慢推出其他花樣。”剛開店,白湘的行事頗為小心。
為了租下這個店,置辦店里需要的東西,白湘已經動用了自己的一根金條,就她那點家底,行事再怎麼謹慎都不為過。
還沒到冬天,溫度夠熱,揉好的面團不需要發酵多久,就能拿上鍋去蒸。
估摸著時間,等饅頭蒸好的時候,差不多就到了工人們上班的時間,雖然她們這家店是新開的,但看著那招牌,還有那冒著熱氣的蒸籠,就有客人主動上門詢問。
“你那饅頭怎麼賣的?”
白湘主動熱情的招呼著“饅頭和菜包都是兩文,肉包四文,店里還有粥,可以坐在店里吃……”
“給我拿兩個菜包就行。”
“好 ,您稍等。”
思雲幫著收錢,白湘就打開蒸籠夾包子。
有了第一個客人,第二個客人自然就來了,忙活到後面,她準備的包子饅頭,全都賣完,只能挨個給客人道歉。
“東西都沒有了,您中午或者明早再來吧。”
等過了那群工人上班的點過後,店內外基本已經沒什麼人。
“還剩小半鍋粥,咱們早飯就喝粥算了。”
開業第一天生意就不錯,思雲十分的興奮,說道“我現在不餓,我們來數錢吧!!”
粥剛好的時候,母女倆都已經吃過了,確實還不到餓的時候。
“我也還不餓,那咱們就一起數錢。”白湘也對早上的收入充滿了期待,笑得牙不見眼的把裝錢的盒子從櫃台下拿了出來。
忙碌了一早上,最幸福的時刻莫過于此。
探頭在外面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什麼人之後,白湘就拉著思雲快樂的躲到後廚數錢去。
每一百文錢放一堆,數到最後,她們早上差不多賣了近1000文。
涉及到錢,白湘還是很精明的,心里一合計,說道“中午要是也能賣這麼好的話,刨除店面租金和材料成本,我們一個月差不多能掙20多個大洋。”
“夠花的吧?”思雲抬頭問道。
白湘篤定的說道“夠花。除了房租跟吃喝,每個月咱們還能剩下不少呢。”
“等明天我再試試加點茶葉蛋、水煎包什麼的,我看今天買肉包子的人不少。到時候花樣多了,掙的錢還能再多點……”
听著白湘的安排,思雲也感覺她們的日子已經一步步走上了正軌,以後肯定會越過越好,不由得就笑眯了眼楮。
白湘把數好的錢另放一處,心情很好的說道“算完賬了,走,吃早飯去。”
“媽~我想吃水煎包,可以嗎?”思雲眨巴著眼楮跟白湘撒嬌。
未來的生活來源有了保障,母女倆的心情都好,白湘瀟灑的揮揮手,說道“做。想吃什麼,媽都給你做。”
原本就有賣水煎包的打算,什麼材料都齊全,沒過一會兒,平底鍋內的小包子都被煎得金黃,鍋蓋一揭開,就是一陣鮮香。
“你這水煎包怎麼賣的?”路邊一個背著攝像機的年輕人,被這香味吸引了過來。
“這是我們煎來自己吃的。”不過她現在和思雲都不是很餓,應該吃不了多少,白湘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成本,說道“你要買的話,2文錢一個。”
水煎包個頭秀氣,一個大肉包能抵個半水煎包的大小。但那年輕人也不是缺錢的主,直接說道“給我來10個吧,再給我來一碗粥。”
店里也沒其他客人,白湘給那位年輕人端了一碟水煎包過去之後,自己就帶著思雲在另一桌吃上。
白湘以前在李家的時候,內宅也沒其他事可做,每天不是繡花就是研究廚藝,所以她的水平自然沒話說,做的水煎包外酥里嫩,一口下去唇齒留香。
“這水煎包味道真不錯,你中午還賣嗎?”
原本這就是白湘的拿手菜,得到客人的贊揚,她趕緊樂顛顛的應了,“你中午要是還來,我給你現做。”
“那我中午指定來。”
開業第一天,白湘還怕自己不適應,準備只賣最簡單的包子饅頭和粥。
但既然都已經承諾了對方,中午白湘把包子饅頭蒸上鍋之後,就開始準備水煎包。
只不過第一鍋都煎好了,早上那個年輕人都還沒來,倒是其他客人問道這個味道,率先把這一鍋給瓜分了。
“你這水煎包味道不錯,別的包子店都沒有,還挺新鮮的。”
白湘回道“我們可就不就是外地過來的嘛。這水煎包做起來麻煩,好多人都不樂意做。”
“這東西好吃,你得做啊,要做成招牌了,也能給你多帶點人氣過來,包子饅頭也好賣……”
“是啊是啊,你要做水煎包的話,肯開好賣,我們頭一個支持。”
包子饅頭哪兒都有,水煎包不常有。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其他客人也跟著慫恿。
“就是太累人了。”白湘無奈的回道。
“累點算什麼,能掙錢就行。”
相比于早上的著急,中午的時候,大家都要稍顯散漫一點,坐在店里吃的人更多,彼此還都能閑聊幾句。
等第二鍋水煎包做好,早上那位帶著攝像機的年輕人也來了,不過這次他不是一個人,還帶了幾個朋友。
“老板娘,這一鍋水煎包,都端我們這桌來,再一人來一碗粥。”
“來啦,你們先去坐著,我馬上就端過來。”
白湘手腳麻利,很快就把東西給端上了桌,然後就被這桌人談話的內容吸引。
她倒也沒有故意偷听啊,只是這幾個人說話,根本就沒避著人。
那個帶著攝像機的年輕人,身份是記者,和他同桌的幾位,原本都是逃荒過來的難民,他是過來采訪的。
臨桌的客人,有些好奇的插話道“城外難民棚里,那麼多逃難過來的人,你怎麼不去采訪他們。”
那年輕的記者撇了撇嘴,嫌棄道“難民棚有人盯著呢,不讓我們去亂問,帶著相機的直接就被趕走。”
“可我們在報紙上看到不少施粥的,義診的照片,不像是假的啊。”話說到一半,那位客人就自打了一下嘴巴,不好意思的說道“瞧我,把事情給想簡單了,那些照片都是官方報紙發的,可不就盡顧著拍馬屁了嗎。”
“倒也別這麼說,我們這些外地逃難過來的,能在難民棚住個一兩晚,也是好好的緩了口氣。”白湘見識淺薄,但也知道對比,夸獎道“反正上海這邊當官的,比我們老家的好。”
“可不嘛,那麼多有識之士督促著,那群當官的想犯懶都不成。”
“看報紙上的統計,這次受災的群眾有上千萬人,上海指定是兜不住的……”
既然起了話頭,店里的人都對這場災難聊了起來,只不過主要的傾訴對象,還是坐記者那桌的人,畢竟只有自己逃過難,經歷過,才有發言權。
“我們那老家的軍閥不做人,非逼著我們種罌|粟,不種的話就得交白地稅,這稅太高了,兩畝地的收成才能抵一畝地的白地稅,我們被逼著沒辦法,也只能讓種什麼就種什麼。”
“種糧食的地本來就少,上頭還收軍糧,把家里的糧食都給搜刮走。原本就沒有活路,又踫上了天災,不跑就只能留在家里等死……”
“我家的日子到還能過,城里還有間小鋪子,只不過運氣不好,家里被洪水淹了,這事說到底也是上頭當官的不干人事啊,水渠不修,大壩不補,洪水一來就攔不住,再加上還有人故意損壞大壩,雪上加霜……”
“逃難的路上,那也是人間地獄,賣妻子賣兒子的都有,路邊經常能看到有野狗在啃尸體……等挨到後面,吃人的事都能發生。”
這些逃過難的人在說,那位記者就奮筆疾書,整個人氣得臉都紅了,“真是豈有此理,事情都這麼嚴重了,上頭還企圖瞞著大眾,除了上海,其他地方都不賑災的嗎?”
“賑什麼災呀啊,我們都逃到人家城外頭了,人家都還能拿槍攆我們走呢……”
大家為什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總結來說,就四個字,天災,而且的比重還要佔大頭,要不是那些個將軍不干人事,大家也不會背井離鄉的討生活。
出門在外,沒有一處是容易的,只要老家還能活,沒誰樂意往外跑。
“劉記者,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寫新聞的時候,可別把我們的名字寫上去啊,我們現在也有工作,掙的錢也夠生活了。”吃完飯,那幾個人向記者道謝,又小心叮囑了兩句。
劉記者很有義氣的保證“你放心,我不會給你們惹麻煩的。”
等各廠午休的時間結束,包子店里的人差不多也走完了,只剩劉記者還在那里整理稿子。
知道白湘她們也是一路逃難過來的,劉記者還不時的抬頭,詢問一下某些細節。
白湘問道“你寫好了,是不是很快就能發表在報紙上?你是哪家報社的,到時候我多買兩份來支持你。”
對這種心有正義,會替底層百姓說話的人,白湘一直都打心底里敬佩。
劉記者認真的說道“還不能發呢,我還要去災區拍照。不去實地看一看,多拍幾張照片,我的新聞就缺少說服力。”
“啊?受了災的人,都在往外面跑,你怎麼還往里湊。”白湘一臉鄭重的勸道“我們一路走過來,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還有家人折在了路上……你不要拿自己的小命來開玩笑。”
白湘的關心,惹得劉記者憨笑一聲,安撫道“老板娘你不用擔心,我會找人跟我同行的。到時候你等著在《正義報》上看我的新聞就是了。”
等整理好稿子,劉記者還說道“你這里的水煎包味道真不錯,等下次回來我再帶朋友過來吃。”
劉記者人都已經走了,思雲的腦子都還沒轉過彎來,不太理解的說道“這個大哥哥指定是沒挨過餓。怎麼還有人自己主動找罪受?”
她們逃離老家,是被逼無奈,也是被其他災民攜裹……劉記者這純粹是自討苦吃。
“不許這樣說。要不是有劉記者這樣的人在前面頂著,那些當官的還能更壞。”
自己做不出這種舍己為人的事,倒更顯出那些人獨特的勇氣和魄力,讓白湘對讀書人的濾鏡再一步加深,再一次對思雲叮囑道“你以後去了學校,一定要好好讀書。”
“知道,知道。”思雲都快被念得耳朵起繭了。
說的是9月1日開學,可忙完了包子鋪的事,時間也沒剩多久。
因為時常被白湘念叨著努力學習,思雲對這個寄宿制的學校,也沒有了抵制心理,背著自己的小包袱,就投入了女校的懷抱,上學之前,思雲還不放心的叮囑。
“媽,你在外面要好好保重身體,不要累著自己。”
“我在學校里一定好好學,學會了就出來教你。”
“你禮拜天早上一定要記得來接我,千萬別忘了。”
長這麼大,思雲還是第一次離開母親,雖然眼眶發紅,但也知道自己必須努力,白湘能依靠的就只有她。
白湘那包子鋪的賬簿,里面全都是鬼畫符,雖然白湘自己看了心里有數,還明明白白的告訴思雲,包子鋪是在掙錢的。
可思雲心里實在沒譜,總擔心白湘哪天記錯了帳虧錢,所以思雲現在對學習這事,充滿了熱情,只希望自己能趕緊學會,然後再回家教白湘。
“不用擔心媽,你在學校才是要好好照顧自己。”
白湘淚眼蒙蒙的把思雲送去了學校,連個休息時間都沒有,就趕緊回自家包子鋪,把門打開,繼續準備中午需要賣的包子。
她這包子鋪已經賣了好幾天,每天大概能賣多少個,她心里也已經有數,包好夠量的饅頭包子,她就開始準備水煎包用的小包子。
相對實在頂飽的大包子來說,小巧玲瓏、酥脆鮮嫩的水煎包還更受喜愛,哪怕飯點過了,也會有人來買。
看白湘又開始忙活起來,隔壁賣布的老板娘,就靠在門口說道“我還以為你今天不開門呢,包子煎好沒有,給我留一碟,我還沒吃早飯。”
“還沒熟呢,稍等幾分鐘。”
“你把你家姑娘送去學校,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吧。”
思雲年紀小,做不了什麼重活,但雜事錢能做不少,不管是收錢還是添柴都沒問題,不像白湘現在一個人,手上的面粉都還沒擦干淨,就要往灶里添柴,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要是扛不住,白湘也不會硬頂著,身體累垮了,吃虧的只有自己,可別等思雲在學校里待一周,出來就發現自己唯一的靠山倒了。
“我再試兩天,不行的話,我也得請個大娘來幫忙洗碗燒火。”
跟隔壁老板娘閑聊了幾分鐘,新一鍋的水煎包差不多也熟了,白湘撿了十個在盤子里,遞給隔壁老板娘,說道“要添小菜的話,就跟我說。”
“用不著,就這麼吃就挺好吃。這一條街的東西,我差不多都吃膩了。幸好現在你來了,否則我天天都在愁吃啥。現在好了,也不用愁了,吃包子就行……”
“前兩天你們家老羅不是在給你送飯嗎?最近怎麼沒送了?”白湘笑著開玩笑道“你天天吃我這包子,早晚也得吃膩。”
“甭提了,我家那個是不中用的,這會兒又病了,別說照看生意,回家之後老娘還得照顧他呢。”羅太太提起自家那位,嘴里就沒過好話。
“以前年輕的時候天天不著家,沾惹的小花小草數不清,現在身體不中用,倒是知道回家讓我伺候,還不如當初在外頭被人砍死算了……”
不過羅太太也就是嘴上說得狠,老羅當初是混幫派的,現在身體不好,也是當初幫派火拼傷到了肺,只要老羅還在,羅太太一家子就不會擔心道上的麻煩。
正吐槽著呢,羅太太的話就一頓,提醒道“阿湘,那群混小子又來收保護費了。規矩你懂的吧?”
白湘站到店外一看,一伙子流里流氣的人,正在慢慢的挨家挨戶往下走,領頭那個,腰間掛個袋子,收到的銀元就往袋子里扔。
一間商鋪一月的保護費就是1元,在這些人的地盤上,別的地痞流氓都不敢過來撒野。
等走到羅太太那里,領頭的那個混子還笑嘻嘻的問道“羅哥今天不在啊?”
“老毛病又犯了,在家躺著呢。”羅太太熟稔的打了個招呼。
收保護費這事,那群混子自然是略過羅太太家,直接走向了白湘。
白湘也很識趣,自覺的上交了一塊銀元。
“喲~,你這家包子店是新開的,悄無聲息的,之前都沒注意過,包子煎得還挺香~聞著我就餓了。”
其中一個小弟這麼說,收保護費的這群混子,全都湊到鍋邊瞧熱鬧,邊看還邊嘀咕“正好早上沒吃飽……”
這群混子是最不能惹的一群人,白湘主動邀請“進店坐著吃點吧。”
“不用,保護費還沒收完呢。你給我們拿油紙裝起來,我們邊走邊吃。”
吩咐完之後,領頭那混子還出乎白湘的意料,主動問道“多少錢?”
“2文錢一個,一共80文。”
“味道還挺不錯的,再煎兩鍋,幫我送到趙宅去,讓其他兄弟們也嘗個鮮。”
領頭的那個,扔下角錢,啃著包子,就領著兄弟們烏拉拉的往前繼續走。
一元錢能換10角,按市場情況,能兌換1200~1500左右的銅子,這群人不止把包子錢給了,還自覺地的留下了跑路的小費。
拿著錢,白湘對羅太太問道“趙宅在哪兒呀?”
“就他們幫派的一個小據點,隔壁那條街走到頭就是了。”羅太太十分熟悉的說道。
“還別說,這群人做事挺講究,吃東西還給錢。”見多了白吃白喝的地痞流氓,白湘甚至都覺得這群收保護費的混子品德有些高尚了。
“你當他們是個小幫派呢?飛虎幫的名氣可不小,咱們這些商鋪交的保護費,都是小頭,真正掙錢的,是那些工廠給的孝敬,還有煙館、妓院、夜總會……那些個幫派火拼,從來都沒有因為商鋪的。”
“要說起來,反正都是要交保護費的,在大幫派的地盤上開店,比跟外頭那些小嘍嘍們糾纏來得好,否則巡警也得好好孝敬……你看巡警平常到我們這片來溜達不?飛虎幫的面子,那些巡警也得給。”
白湘一副受教的模樣,說道“看來這次是我運氣不錯,直接就選了個合適的地方。”
把包子放在鍋里煎著,白湘對羅太太說道“姐姐,待會兒我去送包子,麻煩你幫我看著點店里。”
平時兩人的都挺聊得來的,羅太太自然不介意幫點小忙“去吧去吧,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人。”
店里面就白湘一個人,按理來說,是不該接外送的生意的,但剛剛那幾個混子提這事的時候,白湘也不敢反駁,免得拂了人家的面子,給自己帶來麻煩。
包子一煎好,白湘就趕緊趁熱裝在籃子里,按照羅太太指的方向,趕去了趙宅。
趙宅不愧是幫派據點,走到門口白湘都听到了呼呼喝喝的練武聲,而且位置也好,離這片區域最大的工廠也不遠,周圍還有酒樓、妓院……
敲門之後,過來開門的是個眉間帶疤的小年輕,扒拉了一下籃子里的東西,嘟囔道“新玩意兒啊……行,籃子給我,你走吧。”
把籃子遞給對方,白湘也沒有多話,看對方把大門關了,她也準備調頭回店,只不過她眼神好,遠遠的就看到妓院門口停了一輛馬車。
幾個被打得渾身血淋淋的年輕女孩,被人粗暴的拖下了馬車。
明明那幾個女孩身上還帶著傷,站都站不起來,卻被人直接向前拖著走,一雙腿就拖在地上摩擦,身上的血跡也灑落了不少在地上。
白湘和李思月相處了八年,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哪怕只是輕輕一瞥,白湘就能確定,被拖著走的其中一個女孩就是思月。
兩人的目光對視了幾秒,思月的眼神立刻就浮現了不一樣的光彩和生機,驚喜的想要掙扎著站起來,嘴里不斷的說著什麼……但她早就被餓得精疲力盡,說話也發不出聲音,掙扎也沒任何動靜,被人像拖死狗一樣拖著走。
眼睜睜的看著白湘一動不動,沒有一點來救自己的跡象,思月眼神里的光很快就消失,神情回歸于死寂。
等把那一車的幾個女孩拖了進去,妓院里的龜公,就端了盆水出來,沖洗地面的血跡。
不到一分鐘,門口的地磚又變得亮亮堂堂。
這時候,白湘才回過神來,眼神四處逡巡,在周圍的鋪子里找了個面善的大娘,上前去打听情況。
“你說那車上下來的女孩啊?確實可憐。傷成這樣,一看就是寧死不從或者破了相的,被滿春樓的老鴇趕到這兒來了……”
上等的妓院,都是陪著唱曲兒喝茶,接待的是上流社會的客人,下等的妓院,那就是純純的出賣身體,一晚上甚至能陪好幾個客人,身體很快就會垮掉。染上髒病去世,就是她們最後的歸宿。
白湘的神色凝重,一路神思不屬的回到店里。
自從白湘祭出了改嫁這個擋箭牌,宋招娣就當白湘已經嫁了,覺得白湘不是一路人,已經好久沒來找過白湘。
宋招娣不來找白湘,白湘也不會去找她,兩人的住處雖然就隔了一條街,但都快半個月沒見過面了。
妓院的贖身錢,不用想都知道會貴得離譜,白湘是肯定不會出這筆錢的。
但既然看到了,她能做的就是去通知宋招娣這個親娘。
“人就在東街那邊的滿春樓里,我看到她的時候,渾身是血,要是你不趕緊去贖人,照現在這情況,思月怕是活不了多久。”
听到思月的現狀,宋招娣捂著嘴,泣不成聲。
“當初賣人的時候,你嘴里口口聲聲的說,會去贖人。思月是因為硬扛著不接客,才被打成這樣的,你現在去把人贖回來,再養兩年,她也能照常嫁人。”
“反正消息我給你帶到了,也算不辜負我跟思月那點情分,至于怎麼做你自己看著辦吧。”
。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