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媽媽抱著小歡歡歡歡喜喜地下樓了。
結果,踫見早就守在樓梯口的白發老中醫黃彪。
“嘿,看好啦?”黃彪皮笑肉不笑地問她。
年輕媽媽有點茫然,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小張在病歷本上寫的處方可以讓我看一眼嗎?”
小張?
年輕媽媽一時差點沒反應過來。
她有些猶豫,未經張醫生本人的允許,也不知道能不能看。
黃彪立馬擺出診所“門面擔當”的姿態,老氣橫秋道︰“我是診所的副主任醫師,所有方子都得我把關才能抓藥。”
之前年輕媽媽就看見他診室前的專家簡介,知道他所言非虛,于是不疑有他,將病歷本遞了過去。
黃彪粗略掃了幾眼,忍不住鄙夷一笑。
然後將病歷本還給她,說道︰“可以了,去抓藥吧。”
年輕媽媽很不喜歡這位老中醫的假笑,自然也懶得繼續搭理他。
一轉身,她便快步來到取藥收費窗口,問道︰“小姑娘,幫我們抓下藥,看看多少錢。”
桂翠點開門診系統,先審核了一下處方。
一眼就看見處方里有味藥叫“炮附片”。
關于炮附片,傳統炮制方法是,將附子或附片在特制的烤爐里用熱土煨烤而成。
不過現代工藝中,也有將附子或附片在工業微波爐里直接烘烤而成的。
兩種炮制後的藥效區別不大,這些並不重要。
關鍵是附子這味藥,桂翠記得上大專時,教中藥的老師特別強調過,所以記得很清楚。
附子中含有大量烏頭~堿的成分,對于人體的神經系統和心血管系統都可能造成毒性作用。
因此,不可大量和長期服用。
這個處方中,雖然只有區區3克,而且是炮制過的,但畢竟開藥對象是不到3歲的小孩,很難說絕對安全。
桂翠又想,如果沒記錯的話,黃彪自從開業至今,好像還從未開過這味藥。
猜都不用猜,肯定是怕萬一中毒,自己脫不了干系。
雖然不久前,通過和張景的一番談話,已經相信這位不是他請的托。但是,第一次開處方,就冒這個風險,這真的值得嗎?
只是,如果當著患者的面,直接打電話質疑張醫生,顯然不合適。
經過一番思量,桂翠心生一計。
“不好意思,這位女士,請稍等一下,我去二樓上個衛生間。很快,五分鐘之內就回來。”
年輕媽媽嘴上應著,臉色卻有點難看。
心道︰你這早不去晚不去,偏偏等我交費抓藥的時候,就跑廁所,是我得罪你了嗎!
不過轉念又想,是人都有三急,她可能也不是故意的。
桂翠才沒心思理會這些,快步跑上二樓。
徑直找到坐在針灸室的張景,隨手便關上了門。
此情此景,張景不禁心里一怔,這小丫頭想要干嘛?
桂翠小聲問道︰“張醫生,我想問你點事兒。”
“啥事?這麼神神秘秘的。”張景更有些忐忑了。
“就是你剛剛給小朋友開的處方中,有一味炮附片,會不會不太安全?”桂翠緊張地問。
“嗨!你就這個呀。沒事,生附片才有較大的毒性。因為它含有烏頭~堿,如果是過量使用或者服用不當,容易引起中毒的情況,會引起神經中樞先興奮後抑制,嚴重者,可導致死亡的後果。”張景這才明白,原來是虛驚一場。
于是又繼續說道︰“因此,臨床在使用生附片的時候,需要先煎一小時左右以消除其毒性。”
“但是,經過炮制過的附片,也就是炮附片非常安全,只要使用劑量不是特別巨大,幾乎不存在毒性反應。”
听完張景的解釋,桂翠心下稍安。
不過,還是忍不住又問了句︰“既然炮附片這麼安全,‘五爪龍’怎麼連一次都不敢用呢?”
張景笑了笑︰“這個,你得自己去問黃主任了,或許他認為沒有踫到適合使用炮附片的病例吧。”
桂翠知道,他這應該是反諷的意思。
于是,頓覺釋然。
打開房門,歡快地跑下樓去。
望著她遠去的背景,張景無奈地搖了搖頭。
果然又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如果換作國醫堂的黃藥師,絕對不會問出這麼業余的話來。
這時候,王森突然走了進來。
笑嘻嘻地問他︰“張醫生,剛剛桂翠來找你干嘛了?”
“沒什麼,就問幾句話。”張景淡淡回道。
“得了吧,還瞞我?看見她跑出去的時候,快樂得象只小鳥,怕是來跟你表白的吧?”
張景臉色一沉,正色道︰“王醫生,麻煩你今後別再亂開我和桂翠的玩笑了,我們就是普通的同事關系。再說了,我四十歲以前應該沒有找對象的打算。”
緊接著,又話鋒一轉︰“還有,你的穴位都記得怎麼樣了,艾絨已經捻會了嗎?”
王森聞言,肉嘟嘟的大臉一紅,訕訕道︰“張醫生,不好意思,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八卦了!”
說完,逃也似地溜了,繼續研究起診桌上那個針灸人體模型來。
……
桂翠回到中藥房的收銀台,首先對著年輕媽媽說了聲抱歉。
然後看了一眼應收費用,接著道︰“您好,一副中藥外加一瓶中成藥柴胡疏肝丸,總共是14元。”
“多少?四十元?”年輕媽媽心里一緊,覺得有點小貴。
“不好意思,可能是我的普通話不太標準,不是四十元,是十四元。”桂翠微笑著說。
“噢噢噢,那挺便宜的。”年輕媽媽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手機支付還是現金?”
“微信吧。”
“行,請打開付款碼,我來掃您。”
“叮,微信收款14元。”
收完費後,桂翠開始打出電子處方,然後按方抓藥。
由于總共就一副藥,藥味也不多,所以很快就抓完了。
桂翠又仔細核對了一遍,然後拿出自己的簽字章蓋上。
之後,又在藥架上取了一瓶柴胡疏肝丸,和小包中藥一起交給年輕媽媽,並且讓她在處方背面簽上自己的名字。
歡歡媽媽抱著孩子走後不久,黃彪慢悠悠地來到取藥收費窗口。
“嘿,小翠,剛剛那病人真拿藥了?”黃彪笑著問道。
“當然,看完病開了處方,怎麼可能不拿藥。”桂翠冷冷地回了一句。
“喲,小翠,好像看起來情緒不怎麼高嘛,我猜,是對小張徹底失望了吧?”
“黃主任,您還是得了吧。我不會再听您挑撥了,我相信他。”
“相信他?你這丫頭怕是被帥哥沖昏頭腦了吧。沒見他開了附子嗎?你也是學過中藥的,難道不知道這種藥是不能隨便開的嗎?況且,還是一個兩三歲的孩子。”黃彪一臉嚴肅道。
“我知道,但那是生附子有大毒,炮制過的只要用量不大,根本沒什麼毒性。”桂翠現學現賣,淡定地回應。
“得!我知道,你是被小張帥氣的外表迷住了。可是,你真得听老人家一句勸。人品有問題,長得再好看也不頂用。”
“黃主任,我敬您是老人家,所以才不想跟您計較。但是,請不要老在背後詆毀別的同事,否則的話,我要匯報給大姐了。”桂翠一臉怒容道。
黃彪見她話都說到這份上,只得自討沒趣地回到自己的診室。
坐在辦公椅子上,黃彪兀自嘀咕︰小姑娘就是頭發長,見識短,竟然連這麼明顯的騙局都識破不了。
轉念又想,任由張景這樣胡鬧下去也不是辦法。萬一,來診的病人也被他忽悠了,真分流過去一些患者的話。
損失一點收入尚且事小,但對自己診所“門面擔當”地位造成威脅,那可就了不得了!
不行,絕不能坐以待斃!
可是,該出什麼招呢?
要不,也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方法,喊上幾位老鄉,過來假裝看診的患者?
對!
目前好像也只能如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