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亭

第九章 金蘭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芳年無華月 本章︰第九章 金蘭

    “哎呦!”

    黑衣女俠連忙伸出手中的長劍,手腕輕輕一轉,劍鞘一挑將乳娘的身子扶正。

    王綰兒也沒有堅持,讓溫葉歇在一旁,與周萍推杯換盞起來,十杯過後周萍也敗下陣來。王綰兒今日的興致極高,她將剩下的半壺酒喝光,看著眼前東倒西歪的兩人,癟了癟嘴嫌棄道。

    “周公子快坐吧,如此美食美酒豈能辜負?”

    “你倆的酒量太不行了,還不如暖鑫那小子,太差太差。”

    一旁服侍的乳娘面露難色,看來自家小姐今日是多喝了,竟然開始胡言起來。乳娘急忙招來店小二去王家送口信,讓人派馬車過來接四小姐回去,她剛在門口吩咐完小二,迎面就撞上了一人。

    店小二送來兩壺上好的佳釀,掌櫃親自端了些精致的小菜過來,言語間滿是歉意和無奈。溫葉抬首一眼看出了周萍的為難,放下手中的筷子笑言道。

    溫葉與二人點頭會意,轉身隨晚照大步出了清風樓。兩名黑衣護衛牽著駿馬,在門口等著兩人。溫葉將馬背上的白紗斗笠摘下戴好,接過晚照遞來的韁繩,踩住腳蹬翻身上馬,兩人一前一後策馬揚鞭而去。

    夕陽斜照暮色遲留,京城的食肆酒樓依舊如往日那般熱鬧,王綰兒望著溫葉遠去的身影連連稱贊,自嘲地言道。

    “她骨子里透出來的果斷颯爽,真真讓人羨慕,我這個自詡瀟灑的‘女紈褲’,倒是不如她灑脫隨性了。”

    店小二為兩人上了壺醒酒茶,周萍飲了半碗感覺好了些,見她神情消沉輕聲安慰道。

    “溫姑娘確實果敢,不過姑娘你也不差,只是少些閱歷罷了。”

    王綰兒頷首展顏,周郎果然最知她懂她。這世上,每個人的經歷各有不同,注定會有不同的際遇,走好自己的路又何必過于糾結。

    “周萍,你和你姐姐脫籍的事交給我了,你我朋友相稱,不必在乎外人如何說。”

    “萬萬不可,脫籍之事你不能牽扯進來,女子的名聲為重。”

    周萍的呵斥聲驚動了二樓的程暖鑫,他和墨彥在清風樓未曾離開半步。墨彥自始自終都很沉得住氣,程暖鑫忍到現在快要崩潰了。

    眼下,他看出王綰兒要為一個樂人做傻事,實在是看不過去,起身就要沖下樓去。一直在躺椅上閉目養神的墨彥動了下身子,薄唇輕啟出言將他攔住。

    “坐下,你下去又能做什麼?”

    “是啊,我能做什麼?又該以什麼立場去插手她的事?”

    程暖鑫垂眸不語,頹廢而沮喪地坐在椅子上,望著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的青梅竹馬,心里泛起一陣說不出的酸楚。

    樓下的王綰兒仍是一臉苦笑,迄今為止居然還有人會在意自己的名聲,她既笑不出又哭不得,忍不住開始自嘲起來。

    “名聲?我去年被程家退了婚事,現在的名聲也不見得有多好。”

    周萍自知失言萬分愧疚,此事已過去許久,眼下看來對她的影響還是很大。她雖嘴上不說,心里多少還是有些在意的。

    “王姑娘,我......”

    周萍半張著嘴不知該說什麼,本就醉酒泛起紅暈的臉上,此時更是因羞愧而漲得通紅。

    “不用擔心我,縱使那日他與程叔父鬧翻,我也不會與他成親的。”

    王綰兒擺了擺手示意周郎不必自責,她與程暖鑫的親事是兩位母親定下的,當時在他們尚在娘親腹中,無憂無慮不知天地。隨著兩位母親分別離世和朝堂紛爭的不斷激烈,這樁親事注定是個無法兌現的承諾。

    在外人眼里她是王宰相的四女兒,身份高貴走到哪里都是眾星捧月,但她父親任涼州知州外遷多年,一家人早已見慣了世態炎涼。

    王相外遷的這幾年,王大人接連懲治了涼州的貪官污吏,整肅吏治使得一方百姓安居樂業,也因此事得以返回京中重新成為朝堂宰相。近年來他善用雷霆手段得罪了不少達官貴人,所以再次拜相以後,得了一個“奸相”的名聲。

    王宰相從不重視這虛有的名聲和士大夫推崇的風骨,忠奸在心而不在于眼,這也是王綰兒從小就知道的道理。而御史大夫程大人是個親賢遠佞,眼里揉不得一點沙子的風骨之人,試問他怎麼會將自己的獨子嫁給“奸相”之女,這門親事注定是個玩笑。

    王綰兒用力拍了拍臉頰,想讓自己清醒一些,一定是今日貪杯才讓她想起這些陳年舊事。

    “不提也罷,我話已至此,你萬不可再拿身份地位,什麼樂籍賤民來敷衍我,那些貶低你的人就是對你的才華嫉妒眼紅!”

    “姑娘言重了。”

    周萍擺了擺手,此話他可不敢當。王綰兒翻了個白眼給他,喝了口茶繼續說道。

    “今年正月初一的大朝會上,聖上接受百官朝賀,你以一曲脫俗雅樂獲陛下賞賜,此等殊榮和肯定,當今天下能有幾人?我一直的心願就是護蒼生,若連你這至交都護不住,讓我如何自處?你若再推遲,日後休想再見我一面!”

    周萍心里泛起暖意,他從世家公子到低賤樂籍,姐姐是唯一的親人,卻在一年前也離他而去。時至今日人情冷暖他都已嘗遍,早就是心如止水之人,如今有幸遇見王綰兒成為至交好友,若是脫籍之事能了她心願,自己又何必糾結。

    “大恩不言謝,姑娘此番恩情我必銘記于心!”

    周萍抬首望著窗外的天,只覺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連呼吸都如此清新順暢,原來人活在這世間可以如此灑脫肆意。

    程暖鑫從二樓窗外眼見兩人在門口分別,王綰兒坐上了相府派來的馬車,懸著的心這才徹底落下。墨彥緩緩起身回到桌前的圈椅上,重新起沏了盞茶,邊喝邊隨意地說著。

    “程兄!往事如煙,淺笑而安。”

    “墨兄說得對,方才是我唐突了。現在糾纏與她又有什麼意義,哎,終是我負了她。”

    程暖鑫感嘆著下了樓,想了想還是往後門的方向走去,他這幅失魂落魄的樣子,還是不要讓醉仙樓的那幫公子們看到為好,免得多費口舌。

    墨彥也緊隨其後出了雅間,對立在門口的掌櫃微微頷首,兩人從後門出了清風樓坐上墨府的馬車,一路往城西的白馬書院而去。

    墨彥最是知道,程暖鑫這般愁眉不展必是心里有解不開的事。這個時候,他無論身在何處,都會去白馬書院找宴夫子聊上幾句,心中的煩悶都會淡去許多,而墨彥若是撞見總會隨行陪在左右。

    城西的白馬書院離清風樓並不太遠,算是個鬧中取靜的地方,一柱香的工夫馬車停了下來。

    程暖鑫到了書院門口才想起來今日書院沐休,心里的煩悶又加深了一層,開始傷春悲秋起來。

    “墨兄,難道我注定是錯過了嗎?”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墨彥立在他身旁,微微抬首,望著書院內盛開的桃花,似乎多有感慨。

    “墨兄怎麼吟起詩來了?難道在此處遇到過佳人?”

    程暖鑫眉梢輕挑,不解其意,歪著頭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

    “既然都錯過了,何必還要強留?”

    墨彥輕嘆口氣,當下勸他放手,自己又何曾真的放手過。

    “若有可能,有誰願眼睜睜地錯過……”

    程暖鑫明白他話中所指,只是不願去承認罷了,若是真的懂了認了,是不是就表示自己真的錯過了……

    兩人正說著,一書童不知何時立與書院門前,對二人躬身行禮,正身言道。

    “兩位公子,宴夫子請你們進去。”

    墨彥正了一正衣冠,面對許久未來的白馬書院,一向隨性的神情中多了幾分敬畏。

    黑衣女俠掀開面前的黑紗,此人正是一身游俠打扮的晚照。溫葉聞言酒醒了大半,晚照這身江湖打扮定是“半山亭”出了事,眼下需她親自出城,那就是關乎朝堂的大事。溫葉不再耽擱半分,利落起身與兩人辭行。

    “今日多謝妹妹招待,他日定要听一曲周公子彈的古琴,我們有緣再會!”

    “姐姐走好,改日再聚!”

    乳娘雙手護著心口,不停喘著粗氣。她本就被王綰兒的發怒嚇破了膽,剛才又險些被人撞倒在地,快四十的婦人哪里經得住這般折騰。

    “抱歉抱歉,您有沒有受傷?”

    “沒有,姑娘走路當心啊。”

    乳娘見她識禮數也不再計較,畢竟自己沒被傷到。黑衣女俠拱手一禮,一轉身閃進了酒樓大堂,四下張望之後徑直朝溫葉走去。

    “主子有急事,我們要馬上出城。”

    “今天真不該出門,快要嚇死我了。”

    那女子頭戴黑紗斗笠,穿著一身秀著紅蓮紋的黑色交領窄袖袍,這打扮一看就是闖蕩江湖的女俠。

    王綰兒搖晃著身子慢慢站起,乳娘上前將她扶穩,怕她跌倒傷到自己。周萍用手臂奮力支撐著身子,試了試還是站不起來,只好用盡力氣說了句送別的話。

    “溫姑娘慢走,有緣再會。”

    “溫姐姐說得太對了,改天周郎給你彈首琴曲,算是謝禮了。”

    “妹妹懂我,正有此意。”

    周萍有些意外,這些年他見過不少達官貴人和文人墨客,卻沒有一人敢直面這天下的不公,眼前這兩位真可稱為世間的奇女子,承蒙遇見何其有幸。

    溫葉的此番話也說到了王綰兒的心坎上,心中頓時暢快許多,真想立刻與這姐姐結為金蘭之交。她起身將周萍拉到桌前按在椅子上,然後迫不及待地舉杯道。

    兩人會心一笑,舉杯暢飲起來,周萍也不再推辭,三人飲酒談笑好不快活。轉眼過了申時日頭漸落,店內的食客陸續多了起來。

    溫葉酒量欠佳,飲了三杯有些微醺,王綰兒繼續勸著酒,溫葉也想痛飲一番,但怕醉酒誤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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