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隊頭,我摘了些野果,甜著呢,你吃不吃?”
正在督導新兵操練的孫阿應,听見這話,無奈的嘆了口氣。
將督導一事,交給身旁的副隊頭,孫阿應走到操練場的邊緣,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開口問道︰“阿班,今日為何這麼早就放了工?”
扒在柵欄上的班哥兒,伸長脖子,對孫阿應笑道︰“敢教隊頭知曉,今日西苑結了工,所以就早些時辰放了。”
孫阿應︰“結工?那你和同伴們如何營生?”
班哥兒︰“西苑雖然結工,但我听說南邊又要開新園,眼下正在四處招工。我的那些同伴,干活賣力又不惹事,名字都已經被錄入了闞冊。”
孫阿應點點頭,又看向班哥兒說道︰“與你說了多少遍了,此處乃是操練場,是訓練兵卒的場地,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班哥兒腆著臉說道︰“某想成為士卒,還請隊頭成全。”
孫阿應︰“說了許多次了,你身子骨弱,不符合條件,回去吧。”
興許是被拒絕的次數多了,班哥兒的臉上絲毫不見失望,反而賠笑著說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我最近頓頓吃的都是好菜,手腳又綁了沙袋,身板結實了不少。”
說完,班哥兒扯開袖子,露出胳膊,手腕處的確綁著一圈破布縫成的沙包。
孫阿應︰“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這句你倒是和誰學的?”
班哥兒︰“營所之中,有說戲文的翰學,我閑來無事,也听了不少。”
孫阿應點頭道︰“武夫赳赳,不得世法,你肯多听多看,自然是好的,他日必有所成。”
班哥兒興奮道︰“那隊頭肯收下我嗎?”
孫阿應口中吐出兩字︰“不成。”
說完,孫阿應丟下班哥兒,徑直返回了操練場。
班哥兒猶如霜打的茄子,悻悻離開了。
返回流民營地的途中,班哥兒還在琢磨,究竟應當如何投到孫阿應的麾下,突然听見遠處傳來熟悉的叫喊聲。
仔細分辨之後,班哥兒突然睜大眼楮,發足狂奔。
用最快的速度沖進營地,班哥兒瞧見一群潑賴,毆打著幾個半大的孩子,正是他相熟的同伴。
其中還有些潑賴,沖進窩棚,抓出幾個躲藏在里面的幼娘,不顧後者的哭喊和哀求,拽著她們的頭發,一路拖向營所的大門。
班哥兒瞧見此景,睚眥劇烈,熱血上涌,只見他先是一段助跑,接著雙足一蹬,一�頭槌頂在了一個潑賴的腰間。
那潑賴一聲慘叫,被頂翻在地,又在地上叫喚個不停。
班哥兒掙扎著站起身,用身體護住了那些受傷的同伴,沖著那些潑皮吼道︰“我們已經離了通善坊,和你們早就沒了干系!”
潑皮中的為首者,冷笑著對班哥兒說道︰“一日拜在門下,終生都是奎老的人,你們只不過補了月例,就想著要叛出,哪有那麼簡單?!”班哥兒死死握住拳頭,兩眼通紅︰“我們早已不再從事偷盜的營生,奎木狼也不能再管著我們!”
潑皮首領︰“說的輕巧,你帶著這群崽子,偷偷離開長安,犯了幫中的大忌,按照幫規當受重刑,男娃兒送去做苦力,女娃兒全部入伎所!”
班哥兒咬緊牙根,恨恨說道︰“這里可是灞川的地界,今日你休想胡來!”
潑皮首領︰“哈哈哈,可笑!別說是灞川,就算是逃到了天涯海角,你們也一樣逃不出奎老的手心!”
說完,潑皮首領抽出腰間的鐵尺,作勢就要打向班哥兒。
背後就是同伴,班哥兒無處可躲,只能閉上眼楮,依著本能來舉臂格擋,然而他預想之中的劇痛,卻沒有發生。
只听得一聲弓弦炸裂,一蓬溫熱的液體,灑在了班哥兒的臉上。
當他睜開眼楮時,只見那潑皮首領後心中箭,箭矢穿胸,又從前面穿了出來,傷口處鮮血四濺,噴的到處都是。
用著不敢置信的眼神,潑皮首領看著胸口處的箭矢,連一聲慘呼都來不及發出,就兩眼一翻,徹底沒了生息。
在圍觀流民的驚呼聲中,潑皮們被嚇得動彈不得、不敢動作,班哥兒也驚得跌坐在地、臉色煞白。
孫阿應騎著戰馬,手中拿著弓,慢慢來到流民之中,先是環視了一圈,接著大聲吼道︰“營所之中,擅動兵刃者,殺!”
諸多潑皮見狀,連給首領收尸都不顧,連滾帶爬,逃出了營地。
周遭那些圍觀的流民,不少都知曉奎木狼作惡多端,此時都紛紛大聲叫起好來。
孫阿應騎著馬來到班哥兒的面前,視線越過後者,看向那些受傷的孩子。
半晌之後,孫阿應向班哥兒問道︰“這就是你想成為士卒的原因?”
班哥兒爬起身,跪伏在馬前,哀聲道︰“世道不公,阿班和同伴,孤苦伶仃又年幼力弱,受盡欺辱,卻無力自保……思來想去,唯有手中有劍,身上覆甲,才能求得太平。”
面對班哥兒的說辭,孫阿應不置可否,反而問起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你這名字,究竟是怎麼來的?”
班哥兒一愣,趕緊回道︰“尚在襁褓之時,我就被遺棄在了般若寺的門口,是僧人們養大了我。我的姓氏,取了寺名中的『般』字,久而久之,就被傳成了『班』,至于名字,不過是個諢名罷了。”
孫阿應點點頭,說道︰“姓氏不變,至于名字,我為你選衛征二字,築成新名——班衛征。其中寓意,一來有守衛之戒,二來有遠向之志。”請下載小說愛閱閱讀最新內容
听見孫阿應為自己更名,班衛征心中一轉,頓時明白了些什麼,他趕忙稽首拜道︰“謝隊頭為阿班更名……那成為兵卒一事?”
孫阿應牽起馬韁,開口說道︰“明天日出之前,來操練場報到。”
班衛征激動到不能自已,不停叩首,口中又喊道︰“謝隊頭成全!謝隊頭成全!”
一樣物什,被拋在了班衛征的面前。
他拾起來一看,卻是自己綁在手腕上的沙包,也不知何時,脫落到了地上。
騎著馬離去的孫阿應,聲音越來越遠︰“明日來的時候,記得把這沙包綁緊些,莫要再遺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