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雲謀天下

第一五四章 剖白心跡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行走的葉阿回 本章︰第一五四章 剖白心跡

    在別人喚你名字時,該如何?

    按多數人的習慣來說,應是立馬應聲。

    但在這種情況下,有人喚她名字……

    雲岫僵著脖頸子回頭。

    那人一笑,喚醒了滿園春。

    “我就知是你。”他手心里蒸出了汗,快要握不住那一管通體墨色的笛子。

    公子俊逸,珠玉生輝。

    雲岫咬唇不言。

    她背著手折斷了安神香燃盡後剩下的竹簽子。

    他緩緩走近,每一步都像赤腳走在刀尖上,鑽心的疼。

    這是一種打心底驟然騰起的疼痛之感,比“近鄉情更怯”更為心酸難受。

    析墨小心翼翼的模樣映入她的眼底。

    膽怯、落寞、哀傷,原本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在雲岫看來,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以廣闊胸襟容萬千浮華之人。

    他眼底是歡喜的,這種歡喜不是故人重逢時自然而然表露出的喜悅,而是自己終于得到救贖的放松。

    “軟軟。”

    他一如往常般喚著她的小字。

    雲岫蹙了蹙眉。

    她的遲疑盡數砸中了他。

    “軟軟……你連一個讓我贖罪的機會都不肯給嗎?”那是一種憂傷的笑容,他的聲音低沉而嘶啞。

    “贖罪?”

    他已經立到了她的跟前。

    手揚起,卻在半空中滯住,如時間靜止。

    訕訕地收回了手,他的白衣依舊是一塵不染,微笑的弧度恰好是他平日里慣用的那一種。

    他曾以為,犯下的錯是關乎兩個人的事,實際上,只有他一個人往心里去了。

    “扶疏公子,我有事在身,恕不奉陪。”雲岫一抱拳,翻過了高牆。

    她不給他留一丁點解釋的機會,析墨終是明白,萬事萬物都有個定數,賊老天不可能任由任何一種事物無節制的生長,它以中庸者的身份給予肆意妄為之事物當頭棒喝。譬如他的過錯,本是以滾雪球的方式堆疊成了一團,積壓在某處,不肯消散。他以為再見即是新的開始,名叫錯誤的雪球會就此消融,可擺在眼前的事實是雲岫對他視若無睹。她寧願相信一個半途認識的官也不願再听他多言半句。

    想要往上勾勾唇角,費盡力氣也無法做到。

    他俯身,在雲岫剛才站立的地方拾起了一塊小碎片。

    越過高牆的雲岫揣著滿肚子的疑惑,析墨為何要說贖罪……

    她往西平王府正門而去。

    雲岫察覺到天色越來越暗,明明才過了正午不久,怎麼一下子就要入夜了?

    她抬頭望向天空。

    黑壓壓的一片。

    心中凜然,施術者的功力已達巔峰,想破了這個陣法,不易。

    長街仍然熱鬧,酒肆茶店賭坊處處人聲鼎沸。

    暗鴉籠罩下的西平王府像被隔絕出的一塊世外之地。

    靜,一片死寂。

    她攥住匕首,躡手躡腳地靠近西平王府大門。

    “你終于來了。”從院子里傳出不辨喜憂的一句話,雲岫駭然。

    她還沒露面就被人逮了個正著,那人真是恐怖如斯。

    雲岫探了個頭。

    潮澈的面具落下,是一張年輕的臉,甚至可以稱得上姣好的面容,可惜配上了一雙如無波古井的眼。讓人錯覺這是一個借年輕女子身軀安放自己靈魂的老人家。

    她的目光看進雲岫的眼里。

    她一直在等雲岫出現,耐住性子不肯發起進攻,害怕雲岫偷襲。

    于是對峙的兩方人馬僵持到了現在,沒人先行拉開戰斗的帷幕。

    “北疆,雲岫。”潮澈的臉上有了松動,她在見著雲岫邁過門檻的那一瞬,嘴角不自覺往上揚了不易被人察覺的一點點。

    眾人齊齊給雲岫讓了一條道。

    雲岫只覺奇怪,俗話說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這人為何要對她說“你終于來了”?

    回憶卡殼的雲姑娘完全記不得有這麼一號睚眥必報的人。

    一名女子能同她結什麼怨?

    無非就是情情愛愛之事……

    雲岫還在感慨著問世間情為何物,一只暗鴉朝著她的臉俯沖而來。

    葉驚闌的手握上劍柄,拔劍,刺鳥,收劍,任由鳥羽散落一地。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還未待旁人看清就收了勢。

    “本王有幸得見葉大人使劍,死而無憾矣。”西平王啟口說道。

    傳聞中葉驚闌是個劍術高手,然而從來沒人見過他使劍,但凡見過的,大概都入了土。

    葉驚闌笑了笑,“若是有生之年能見王爺使刀,葉某死而無憾。”

    “論使刀之事,本王年歲已高,不宜逞能,舞刀弄棒還是留給你們年輕一輩吧。”西平王搖搖頭,想趁著大家伙兒分心,脫離明如月的控制。

    明如月的手死死地箍住了西平王的腕脈,她面有得色地看著院中眾人,她如同立在雲端的神,俯瞰眾生。

    雲岫走上前來,恭敬行禮,“敢問姑娘芳名?你我之間可是有結什麼仇怨?”

    潮澈一怔,才過了一月有余,這人竟忘得一干二淨。不知是真是假,更不清楚雲岫葫蘆里賣的什麼藥,當是小心行事為妙。

    “不夷潮澈。雲姑娘真是貴人多忘事。”她譏諷道。

    “好名字。”雲岫贊道。

    “……”潮澈覺得自己就像使大力出了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

    雲岫倒是鎮定極了。

    沒人知道是哪一方的人先動了手。

    只听得“啊”的一聲。像是給了眾人一個行動的信號。

    王府大門關閉了,城里的熱鬧喧囂與府中的人沒有任何關系了。

    如一支穿雲箭“嗖”的一下躥上天,千軍萬馬來相見。

    當然,因了他們之前的安排,沒人馳援,也沒有提前埋伏的官兵,只有府兵和家丁,實際上不堪一擊。

    他們真正要防備著的,只有潮澈。

    葉驚闌皺了皺眉,拉著雲岫避到角落。

    西平王府的府兵一擁而上。

    狗爺護住晉南笙,慢慢地往邊上走。他手下的一干人,擊潰迎戰的府兵與碾壓螻蟻無異。但螞蟻多了總能咬死象,他們還是以十分的小心來應對。

    狗爺在想辦法讓西平王脫困,父子沒有隔夜仇,況且這並不算是仇怨,只不過立場不同罷了,而因了明如月的摻和,讓他不得不出手,先救下西平王後再從長計議。他轉手便將晉南笙交給了吳問。

    吳問含笑應承了下來。

    “南笙姑娘,你可要在我身後躲好了。”吳問如是說道。

    紅樓在穆虛的掩護下向著雲岫而來。

    雲岫顯然也看見了她,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難道紅樓想在這里給她交代一些事?

    魂幡上的金字一閃。

    “風來。”

    便有了風,狂風大作,吹得人衣袍鼓鼓的。

    潮澈的手指在魂幡上輕敲,纏在她手臂上的小黑色攀上了魂幡,鑽進了金字里,暗紅色的幡子上乍起星星點點的黑點,“雨來。”

    傾盆大雨。

    豆大的雨點子砸到他們臉上,模糊了視線。

    潮澈吃一塹長一智,上回和雲岫一戰用武力,這回她單純用異術,在擅長的領域以絕對優勢碾壓敵人,定不會出大差錯。

    “雷電招來。”

    又起了雷電。

    “呲拉。”伴隨著一道明亮的閃電,暴雷驚起了在樹上小憩的鳥兒。

    雲岫拂開被雨淋濕的額前碎發,勾起唇角,她想,她見識到了扶桑族引以為傲的術法。

    雷劈中了院中高樹,茂密的枝葉被火吞噬。

    潮澈一躍而起,魂幡掃過樹冠,霎時被引燃了。

    她從懷中摸出一張符紙,拋向空中。

    魂幡點在符紙上,立馬顯現了敕令。

    “去。”潮澈說罷,符紙飛向了雲岫。她的目的比明如月更為簡單——只需扳回一城,殺殺雲岫的銳氣,順手殺了她更好。

    紅樓頂著大風大雨,手一抹臉,符紙擦過了她的手背,劃出一條血痕,“奶奶的腿。”

    穆虛的手指壓到她的唇上,“莫要跟著他們學了一些不三不四的言語。”

    小王八抬腿踢飛了一個家丁,大笑出聲,“老穆,紅姐兒哪是學我們學的,明明就是她把我們帶壞了。”

    “格老子的!”穆虛手一指,一根木棒擊中了小王八的臉。

    “嘿,我老實點。”

    葉驚闌手中的劍交到了雲岫手中,囑咐道“小心。”

    雲岫接過,點點頭,握到劍柄的那一瞬,她便知,這不是刻了“雲輕”二字的劍,是另一把寶劍。

    比雲輕劍稍重。

    劍出鞘,刃上隱隱有紅光。

    葉驚闌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低聲說“這是我的劍。從前,劍是我的全部,我只屬于它。現在,你是我的全部,它也屬于你。”

    符紙繞過她的天靈,貼到了她身後的牆上。

    牆裂了。如同印了一張蜘蛛網在上面。

    第二張符紙飛來,繞過她的脖頸子,貼到了第一張符紙的下方。

    帶敕令的符紙接二連三的飛來,雲岫摸不準她的意圖。

    她緊緊握住劍柄,等待一個時機。

    至于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時機,沒有明確的答案。

    “葉驚闌。”她第一次煞有介事地喚了他全名。

    葉驚闌的手指背在身後掐算著陣眼在何處,听到雲岫回頭叫他,他收了神思,抬眼看著她。

    “你剖白心跡的時候,真丑。”

    七張符紙在她身後散發微弱的光,整堵牆看起來隨時有可能碎裂,倒塌。

    這堵牆前面,好似被人畫出了一個妖魔不能擾的圈,他們兩人站在圈里,對視。

    雲岫朱唇輕啟,接上了剛才的話,“可是,你予我此生全部,我只好勉為其難地接下了。”

    她頓了頓,接著說“為了不坐大牢。”

    後又想了想,繼續補充道“還有當時你的心願,若是我小命就此交待了,記得另尋他人。若是我還活著,自然是成全的。”

    他的眼中乍然有了光。

    雨越來越大。

    唯有潮澈的周身是完好無損的。

    風雨交加的六月。

    有一人提著長劍,劍尖在地面劃過帶起一串兒小火花。

    他站在那人身後眉眼彎彎,好不容易等到她松了口。有時候,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而有的人,錯過了便是錯過了。

    “你輸了。”他面對虛空,說著給另一個人的話,“她的心上人,真的是我。”

    析墨是听不見的。因為他在後院陪櫻之編花環。

    前邊大院里發生什麼事,與他析墨何干?他不過是一個到王府作客的閑雜人罷了。

    “析墨哥哥,你剛才說你見著了我二姐姐?”

    “就在那里。”析墨往某處一指。

    櫻之一笑,便露出兩顆小虎牙,“你沒告訴她我在這里嗎?她為何不來接我?”

    “當然,只是她有要事在身,走得太匆忙。”

    析墨垂眸,他怎能告訴櫻之,他壓根沒說。

    手指拈了一朵花,放在藤草編成的環上,順手扯了一條短線系好。

    從手腕上褪下一串珠子,毫不憐惜地斷掉了串珠子的線。

    他挑了一顆最獨特的晶石,點綴在花環上。

    “成了。”析墨示意櫻之低頭,他將花環穩穩地戴在了她的頭上,“比你二姐姐還美。”

    “那我豈不是成了妖孽?”櫻之瞪大雙眼,想要摘了花環。

    “怎麼比她美就成了妖孽?”析墨為她扶正了花環,“別摘。”

    “在我看來,二姐姐與驚闌哥哥是世間至美,你這般夸我,我是不信的。而且……紅眼本薄命,阿姊曾說,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安穩過一生。”

    “你阿姊也是個通透的人。”

    “析墨哥哥,你這話不對,我的阿姊才不通透呢,她向來是喜歡鑽牛角尖的,譬如這次,她便不願隨二哥哥到雲殊城。”

    “說不定她已經到了。”

    櫻之眨巴眨巴眼,歪著頭說道“如果她來雲殊城接我,我就把之前的事兒一筆勾銷。”

    析墨笑了笑,小孩子的心性最好拿捏,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是不喜歡,要是他遇到的所有事都像這樣簡單就好了。

    櫻之戴著花環四處張望。

    “析墨哥哥,你快瞧。”

    西平王府上空的天,很奇怪。

    他們頭頂上仍舊是烈日,前院那一方竟是電閃雷鳴。

    “奇了怪了。”櫻之的手指不自覺地掐著下巴,她想不明白,怎麼會在這麼小一片天地出現截然不同的景象。

    析墨眸子一黯,那人還是動手了。

    “析墨哥哥,快來啊。”

    在析墨愣神之際,櫻之奔出了後院小門,順道問候了韓叔。

    他起身,整整衣袍。

    將桌上留下的散珠子收到袖袋中。

    不論結果好與壞,他都該去見見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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