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休的時候，刀小冉看見一位中年男士陪著他的老婆走進店里。他看起來有點面熟，眉毛亂糟糟的、長相粗糙、頭發稀疏。黑黑胖胖的身材穿了件名牌花色襯衣，短褲上也印滿品牌的logo，即便從正面看肚子的弧度也非常有存在感，腳上的豆豆鞋被擠得滿滿當當的。
而他的女伴卻年輕不少，白皙縴瘦，這種沒有夫妻相的配置有時是真的，有時是假的。他們在彩妝區流連了一會兒，拖著手靠近女裝區。
女士正在專心致志地挑選衣服，Lily跟在她身後。
男士忽然向後退了兩步，小聲喊了聲︰“小冉。”
小冉一愣，認真端詳了幾秒。“王先生？”
“是我啊。”
“對不起。”她不好意思說是發型變化太大。
“不怪你，天太熱。”他笑著摸了摸自己的頭頂。
對啊，她都忘了他以前也是戴假發的。三年多了，她都把這人忘得差不多了。
小冉在燕莎折扣店時期，王先生是店鋪的常客。每次他一來，店里的女職員就喜歡拿出些積壓的貨品，趕上他心情好時就會撿上一些。
“和心情沒關系，他是想追你。”經老店員一提，小冉也開始留意到他買的都是她推銷的。
“我挺喜歡你的，做我女朋友吧。”王先生不知從誰手里要了她的電話，約好了吃飯，菜還沒點就飛出這麼一句話。
“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初出茅廬的小冉嚇得立馬撒了個謊。
“你現在來這兒上班了啊。”王先生把她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是的，那位是您的太太？”小冉問。
“對啊，我們去年結的婚。”王先生一臉得意，好像在說你本來有機會的，自己沒抓住。
謝天謝地。她淡定地朝衣架方向挪了兩步，他也跟著移動著。商場的冷氣很足，他身上依然騰騰地冒著熱氣。
“親愛的，怎麼樣？”王太太試完衣服拉開試衣間的門，正好看見老公像條哈巴狗一樣跟在導購身後。“老公，你是幫我挑衣服了嗎？”
“對啊。”王先生盯著小冉。“你剛才說還有件裙子也適合我老婆，在哪？”
“是這件。”小冉故意從貨架上撿那些價格最貴的。“還有這件。”
王太太眼皮耷拉著睨了她一眼，接過衣服。“你幫我試一下吧。”
“好的。”小冉跟進試衣間。
王太太倒也沒有多為難她，想得是不給老公搭訕的機會就可以了。公共場合他也作不出花樣來。
“你說咱們誰能和Coco比，人家這銷售能力真不是吹的。”中午吃飯時，好勝心重的May陰陽怪氣地說。
剛才王先生買了2條連衣裙，一件襯衣和一條牛仔褲。整個上午C家旗艦店里，只有女裝部的櫃台有開張，還是個大單，她當然心理不平衡。
“是Lily的功勞。”小冉拉搭檔一起來扛槍。有多名導購的櫃台，基礎業績本來就是平攤的。
“那男的一看就是暴發戶，你要是攔住他沒準也能賣雙鞋。”Lily沒想太多，爽直地說。
“那可未必，我又沒有人家的銷售手段。”May說著把手肘撐在桌面上，有意地展開手掌。
小冉送王先生夫婦出店門的時候，王先生趁機塞了張卡片在她手心里。是張名片，她扔在更衣間的垃圾箱里了。
沒想到被May給看見了。小冉的臉色有點掛不住，還得隱忍著不能發作。
距離分公司那次面試已經過去了快四個月，沒有任何音訊，想也知道不可能再抱什麼希望了。她得繼續留在這店里，要是鬧起來撕破臉肯定就更沒機會向上晉升了。
“你手機響了。”lily說。
“哦。”小冉這才意識到，接听了電話。
“喂，是刀小冉嗎？”
“對。您是哪位？”
“我是C家人力資源部的——”
“您稍等。”她隨即從位子上站起來，遠離了餐桌。
“你5月份曾面試過市場部專員的工作，現在是通知你已經順利通過了考核。明天請來公司報道。”對方繼續說道。
“好的，謝謝您。”她激動得喉嚨發燙。“可是我現在還在門店上班……”
“你的店長知道這件事，她會安排的。你明天早上9點帶著個人資料直接來報道就可以。”
“你別總說Coco，不知道Pony對她有好感嗎？”小冉離開位子去接電話的時候，Lily小聲勸道︰“被別的同事傳到Pony耳朵里不好，他本來就和你不對付。”
“我怕他啊，簡直就是做夢。那個Coco能看得上周子涵嗎？”May不屑地說︰“還記得去年陪那個網紅買走兩雙鞋的男人嗎？”
“哪個？”這樣的客人太多了，Lily哪里能記得清楚。
“就那個找過Coco麻煩的，在試衣間里拍照的女孩。”
“噢，記起來了。那男的有點小帥，花錢也大方。怎麼了？”
“在那之後我見他來接過刀小冉好幾次，就在側門。我坐公車回家，他們就在車站附近接頭。”
“你肯定？”
May嗤笑地點了點頭。
小冉放下電話，一股氣息醍醐灌頂般在全身流暢著。要不要現在就回到桌邊，給May來一個刀式語錄集錦？她愜心一笑。不急，來日方長。
“恭喜你啊，這算是升職了。”下班後店長把她留下多聊了幾句。“我一直看好你，可別給咱們旗艦店丟臉。”
“謝謝店長，我會努力的。”
小冉滿面春風地脫下化縴質地的制服，故意將它掛在了May的櫃門上。她從擁擠局促的更衣間里出來，穿過門口的防盜器，再也不想回頭多看這里一眼。
走出商場正門的旋轉門，澤晨如約在那里等著。
“等很久了？”她眉開眼笑。
“下午有個重癥，我也是剛忙完。今天怎麼讓我停在正門了？”
“那真是辛苦你啦。”
“你心情不錯，有什麼好事嗎？”
“還記得春節時你和同學撒的那個小謊嗎？”
“我說謊？”澤晨完全沒有印象了。
“無所謂了。”小冉有點掃興，不過仍然愉快。“我正式調到C家市場部了。”
“哇，恭喜你。”他開心地點了點頭。“我們好好慶祝一下，你選地方。要不要還是79樓那家餐廳？”
“嗯，我想買點東西去你家做。”
“你說做愛？”澤晨不懷好意地挑挑眉毛。
“流氓醫生。”她喜滋滋地翻了個白眼。
“有沒有告訴你朋友們？”
“當然。她們說想讓你請客。”
他含糊地笑笑，猶豫地瞟了眼左邊的後視鏡。
“可以。”
意料之中的態度。不過小冉今天的心情實在太好了，不想理會。
他們在澤晨家附近的超市買了些食材，說說笑笑地回到他家。打開門，廚房的燈亮著，有人正在里面忙活著。客廳里沒開燈，電視機卻是開著的。
“您們怎麼來了？也不開大燈。”澤晨嚇了一跳，打開房間里的燈。
他媽媽在廚房做飯，爸爸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你回來了，快——”莊媽媽轉過身子，正巧看見兒子身邊跟著一個女孩子。“這是？”
莊氏爸媽眼楮齊刷刷地盯著小冉。
“你朋友啊？”莊爸爸接著問。
“叔叔阿姨好。”小冉緊張得要命。
“不是。”澤晨松開她的手。“我醫院的同事。”
爸媽將信將疑，似乎有點失望，但仍不放棄。“和同事逛超市？”
“袋子里的東西是我的，莊醫生只是幫著提而已。”小冉看著澤晨的肩膀，淡淡地說。
“對，她一會兒還要拿回去的。”他放下手里的袋子。徑直走向書房。
小冉尷尬地和兩位老人對視著。
幾分鐘後，澤晨拿出一本醫書放在她手里。
小冉倔強地擠出笑容。“謝謝你，莊醫生。”
“既然是同事，不如留下吃飯吧。”莊媽媽挽留道。
“不用了，我有事先走了。”她“砰”地關上了門。
“你同事的東西忘了拿。”莊媽媽說。
“哦，我給她送去。”澤晨提起超市購物袋，跟了出去。
小冉正在等電梯。
“對不起，明天我去找你。”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東西先提走，我幫你叫輛車。”
她不易察覺地嘆了口氣，按下了他的手機。“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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