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
房間的門緊閉著，隱約還能听到外面女賓客們聒噪的嬉笑聲。一襲輕薄的白紗垂順的籠在鄒 身上，她單手扶在腰間，9cm的鞋跟輕輕地扣著地板，目光平靜地審視著鏡中的自己。
王淼系好西裝的扣子，抬頭看著她的背影，慢慢地走近。
“我贏了。”
鄒 看著鏡像中的男人。
“你終究還是因為我披上了白紗。”他得意地歪了下頭。
“你這是作弊。”她無奈地笑笑。
“哎，願賭服輸。這是我老婆說的。”他跟著笑了起來。
“得了，你老婆最賴皮了。”鄒 一臉無語。
“要是再說我壞話，我就把你踢出伴娘團。”坐在他們身後的萱萱抗議道。
“別動。”Tony扒拉著她的臉。“鄒 ，把新娘頭紗遞給我。”
“那你最好馬上行動，或者給我發個斗篷。”鄒 把蓋在肩上的白紗遞了過去。“這伴娘服這麼短，我還怎麼給你們拍照？”
“我老公說專業的攝影師就是穿比基尼都可以拍照。”萱萱小聲對Tony說︰“待會兒一定要給她化得難看點。”
“我爭取。”
“你讓他穿個比基尼試試。”鄒 說著把抹胸連衣裙向上提拉，但是這樣做的後果是下身的裙擺更短了。
“和我無關，我現在可穿著囚服呢。”王淼撫著新郎禮服的袖口，看著自己的新娘。
萱萱伸手抄起桌上的腕花丟到丈夫的身上。他完美地接住，走到妻子身邊，把花套在她手上。
夫妻倆個相視一笑，這應該就是他們私下相處的常態。
萱萱從椅上站了起來，婚紗下隆起的小腹頗有存在感地挺著。“像我這樣願意把伴娘們打扮得光彩照人的新娘，簡直就是真善美的化身。”
“其實你是想讓賓客們去關注性感的伴娘，這樣就沒留意咱們的小寶寶了。”王淼求生欲很低地摸著她的肚子。“賣個人情，把手捧花留給鄒 吧。”
“要不要？”萱萱問。
“不要。”鄒 不理這對夫妻的一唱一和，走進更衣室脫下高跟鞋換回自己的平底布洛克皮鞋，然後提著相機走了出來。
“時間還早，先給我們兩個人拍幾組單獨的照片吧。”王淼扶著萱萱走出化妝間。
鄒 放下補妝的粉餅，跟著他們走到二樓大廳。典型的東南亞島嶼風格內飾，兩面都有寬大的窗戶。午後的陽光篩過微黃的樹冠，斑駁地落在紅棕色藤條及柚色原木牆圍上，洋溢著溫潤而典雅的氣氛，與聖潔的婚禮極為相稱。
此時屋內處于背光的環境，鄒 索性拉上了一扇窗戶的簾子，光線更暗淡了。她讓新郎新娘站在最背光的窗邊，擺上他們最愛的pose，然後請一位伴娘在指定的位置舉著加了橙色濾片的SB900閃光燈。她自己則站在正對著新人的角度上，右手端著相機，左肩做支撐，左手舉著另一只SB800閃光燈。經過幾次位置的微調，他們三方的站位最終連成一只等邊三角形。
在別人看來鄒 的姿勢有點怪異，有點好笑。下身扎著馬步和剪刀腳，肉色的安全褲華麗麗地顯露出一條邊際。
“真煩。”她拍完才意識到這點。尷尬地快速環視著周圍，希望沒有人會注意到。
“這小鬼說你是靈魂攝影師。”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了過來。
鄒 回頭一看說話的人和自己年齡相仿，小麥色皮膚，高大挺拔。面部五官瀟灑硬朗，鬢腮和下巴上的胡須剃得干淨，泛著青色的光。凹凸有致的肌肉輪廓若隱若現地藏在伴郎西裝下，就像是沒戴眼鏡的克拉克?肯特。
“把手機還給我。”初中生模樣的男孩跟過來正欲搶回。
鄒 一把奪過手機，這張露著安全褲的照片正處在朋友圈的編輯狀態，上面的文字是︰靈魂攝影師的美腿福利。
她立刻刪掉了這張照片，然後出其不意地反過來去拍男孩，手指靈巧地在手機屏幕上比劃著。“再敢偷拍女人就給你發到網上去。”
“你……干嘛？”男孩忽然膽怯地問︰“快點把手機還給我。”
男人拉著他的胳膊，笑著看熱鬧。
“別惹靈魂攝影師。”鄒 把手機還給了他。
高個男人探過頭一看，忍不住笑出聲來。女攝影師利用手機自帶的修圖筆在男孩的褲襠上做了一片陰影加深，使他看起來像是尿了褲子。
“大叔你為什麼多管閑事？”少年生氣地問。
“因為……”男人低頭湊到他耳邊悄悄說。
王淼和伴郎們去一樓招呼賓客。萱萱慢悠悠地坐在大廳的鋼琴前休息。
“累了？”鄒 把相機放在鋼琴上。
萱萱忽然在她胳膊上輕輕地掐了一把。
“你干嘛擰我？”
“王淼追了你那麼多年，我氣不過啊。”
鄒 知道她不是認真的。
“哈哈，順便把你身上的雷達開關打開。”萱萱目光投向伴郎群。“今天來了這麼多優質王老五，我們這種已婚女人只有眼巴巴看著的份兒了。”
鄒 不以為意地撩起上眼瞼。“別讓你肚子里的小家伙听見。”
“她才剛開始胎動。”萱萱輕輕地拍了拍肚子。“你這麼多年都不談戀愛，是不是還在等他？”
鄒 眉頭微微抖了抖，不動聲色地說︰“他是誰？”
“無所謂了。在場這麼多成功人士，甚至還有性感男模，你可別浪費了，怎麼著也得動動筷子。”
“人家是回旋壽司啊，還排著隊等我夾。”
“嗯，夾這個詞用得很貼切了。”萱萱笑得賊兮兮地。
“……”鄒 無語地眨了眨眼楮。“我剛才在簽到簿上看見老賈的名字了，怎麼沒看到人？他們和好了嗎？當初你離開凌智過來幫王淼，他肯定氣得不得了。”
“老賈送完禮金就走啦。他們現在的確緩和多了，接下來還要一起承辦時裝周的拍攝工作。”萱萱說著忽然來了精神，“你見過賈老板的混血小閨女嗎？真的超漂亮的。”
“她也會很漂亮的。”鄒 指指她的肚子。
“為什麼？”
“因為會像干媽啊。”
“哎呦，你可別臭美了。”萱萱笑著拍了她胳膊一巴掌。
“好久沒有老林的消息了，他現在還在凌智嗎？”
“剛才老賈還提起他呢，據說去做旅拍攝影師了。跟著什麼考察隊、旅行家那些人一起，去的都是很冷門的地方。你說老林這人是不是有點怪？”
鄒 會意地笑笑。“對他來說這才是正常呢。”
婚禮在北京郊區的度假村舉行，昨天下了場連綿的秋雨，今天舉辦典禮的草坪上仍然有些濕滑。新娘在父親的引領下走過奶油色的長毯，花童跟在他們身後。賓客可就沒這待遇了，大家腳底都有點泥濘。
鄒 把自己的白襯衣系在腰上，在草面上挪來走去地給儀式台拍照，太過專注腳底趔趄了一下，多虧身旁有人托住她的腰才不至于摔倒。
“謝謝。”她回頭道謝。
還是剛才那個身材很棒的伴郎。此刻近距離瞧著，他的臉好像在什麼地方見到過。
“不客氣。”伴郎問︰“你是新娘的朋友？”
“他們兩個都是我的朋友。剛才照片的事也謝謝你。”
伴郎笑笑，看著她的裙擺。“襯衣不錯，不過很容易沾染上醬油和芥末。”
鄒 一愣。
伴郎一只手掌向上擺在下巴前面，假裝手里端著東西；另一只擺出筷子夾食物的模樣。
她輕輕抿了下嘴唇。剛才她和萱萱的談話被人家給听見了。可他大可以笑笑就算了的，居然跑過來主動說起，擺明是想和她調情。
“王淼是大牌攝影師，他讓你來拍婚禮，那你是不是也很大牌？”
“我和他一個師傅而已。”她以禮貌的微笑向對方告辭，走上台階繼續拍攝。現在正是婚禮的重頭戲，搶新娘手捧花的環節。
萱萱轉過身背對著大家，將手中的短柄洋桔梗用力一拋。未婚的女賓客們早已聚在台下，嬉笑爭奪著。最後還是一位模特伴娘憑借身高的優勢奪得勝利。
“能不能給我們和新人再拍幾張合照？”伴娘捧著花問鄒 。
“當然要了。花園的湖面上有排低矮的假山，大家可以去那邊拍。”這場婚禮的儐相團聲勢浩大，加上新人一共12個人。如果並排站在台上拍，效果會非常無趣。
太陽馬上就要下山了，天色將暗未暗。鄒 把相機和三腳架放在湖邊，機頂閃光燈向上傾斜75度角。大家按照她的指令坐在那片低矮的假山上，伴娘們赤著腳，懷有身孕的新娘和新郎坐在最下面的中心位置。兩只離線閃光燈支在迷你型的塑料燈架上，藏在左右兩側的伴郎身後。
“你也過來。”王淼在對岸喊她。
“好。”鄒 回應著。她將相機對焦就緒，把拍攝模式改為遠程遙控。
還缺個幫忙舉柔光傘的人。賓客都在遠處，離他們最近的就是剛才偷拍她的那個少年。
“靈魂攝影師。”鄒 朝他喊了一身。
少年回過頭，滿臉的害羞和不高興。
“過來。”她招了招手。
“干什麼？”
“你不是喜歡拍照嗎？給我當次助手怎麼樣？”
“怎麼當？”
“站在這兒，像我現在這樣舉著反光傘。”她把傘柄交給他。
“然後呢？”
“沒有然後，舉著就行。”鄒 攥著相機的拍攝遙控器向對岸跑去。
“這麼無聊的事，我才不要做呢。”少年發著牢騷。
“那給我吧。”
少年回過頭，看見一個溫文爾雅的年輕男人站在自己身後。白襯衣、黑色正裝西褲，如此簡單的搭配穿在他的身上卻顯得貴氣挺拔、氣度不凡。
“叔叔，你又是誰啊？”
“我是她男朋友。”男人笑了笑。
少年把傘交到他手里，吐槽道︰“一個個都這麼說，你們大人的世界真夠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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