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keadogwithoutabone,Anactoroutonloan,Ridersonthestorm……”
隔壁那間病房開著門,音樂聲經過走廊飄了出來。程舒從麻醉中醒來,耳朵里迷迷糊糊地听見這個,覺得莫名的諷刺。
“一條沒有骨頭可以充饑的餓犬,一位孤獨厭世的表演者,風暴中肆意馳騁的騎士……”
騎士他不配,孤獨倒是演繹得足夠賣力,至于餓犬……或許它已經找到了可以充饑的骨頭。他張開眼楮,橙紅色的光透過窗戶落在昏暗的病床上,如同浮動的熔岩。
這樣的光不是來自黎明就是來自黃昏。
麻藥勁兒還沒完全消失,程舒費力地伸出手臂按下床邊的按鈕,床頭緩慢地抬高,下身覆蓋著松軟的絲綿被子。
不是一,就是二。他心里默念著。這床白色的被子像極了巨大的禮品盒,等待他去掀開這輩子最大的禮物。
餐廳的入口處是個巴洛克式拱門,金色流線和繁復的花紋,遠看就像一團亂麻伸展到走廊的深處又繞回屋頂。頂上一幅幅半裸的中世紀人像,臉上全是相似的表情,索然無味地翻著白眼。
澤晨跟在領位員的身後,窗邊那張搭著香檳色錦緞桌布的餐位旁,坐著個衣著高雅的女人。如果他不知道她的年紀,或許會以為她已經三十多歲了。
“陳小姐,你好。我是莊澤晨。”他歉意地伸出手,“不好意思,臨時有個會診。”
“沒關系,我也是剛到。”陳小姐微微前傾,伸出手掌回握住他的手。
這位就是莊媽媽為兒子精心挑選的相親對象,所以晚餐的地點也是她選的,中產階級那群媽媽們最愛的穩重奢華風格。
“本來約好上個月見的,但是我那時太忙了,所以拖到現在。是我不好意思才對。”陳小姐縴細的手掌相疊,支在下巴下面。
澤晨看她瘦削欣長的手臂,估摸著她應該和自己差不多高。他自嘲一笑,看人猜骨,典型的職業病。
陳小姐見他嘴角含笑,以為其對自己有了好感,含蓄地把鬢頰的碎發藏在耳後。
“我們點菜吧。”澤晨說。
“好,這家牛排很不錯。你想試試嗎?”
“不了,我不喜歡用刀。”
“啊?”外科手術醫生說不喜歡用刀?陳小姐尷尬地把菜單往後翻了翻。這也就沒什麼能吃的了。
“對不起,你看著點吧。我什麼都可以吃的。”澤晨又特意加了一句。
女人心思敏感。幾句話下來,聰明的陳小姐意識到他對自己沒什麼特殊好感,于是興致也隨之降低。
一餐飯下來,他們最多也就聊了十幾句話。相親的結果,大家心知肚明。
“我送你。”澤晨和陳小姐並排走出餐廳。不出意料,她僅穿著平跟鞋,發際線就和他眉目一齊了。
“不用啦。我開車來的。”陳小姐走下台階等了片刻,回過頭說︰“謝謝你的晚餐。再見。”
“不客氣,再見。”澤晨微微頜首,故意將手揣在西褲的口袋里。
“怎麼樣?”莊媽媽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按捺不住地撥了兒子的電話。
“沒感覺。”澤晨正在開車,按下免提。
“哦,為什麼啊?”媽媽泄氣地問。
“個子太高了。”他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
“唉,隨你吧。”媽媽掛斷了電話。
電影已經開場了半個多小時了,澤晨還沒有來。小冉等得有些不耐煩了。這部片子她早就想來看了,為了配合澤晨的時間,才等到現在。
再等5分鐘,不來就算了。她心里默默地設著期限。
又過了20分鐘,澤晨姍姍來遲。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我等了你——”小冉這才意識到自己等了好久。“別看了,都快演完了。”
“那我們看下一場吧。”澤晨拉著她的手,朝售票櫃台走。
“算了。演完都12點了。你明天可以不上班嗎?”
“那還是進去吧,看半場也可以。”
“不要,我討厭沒頭沒尾的東西。”小冉執拗地說。
澤晨松開了她的手。
“你剛才去哪了?”她問。
“做相親任務,和那個注冊會計師。”開放式的戀愛關系意味著他完全無需撒謊。
小冉吃味地問︰“怎麼樣?”
澤晨搖了搖頭。“她太高了,我喜歡小小的。”
她冷笑。“瞎說。”
“沒有。”他摸著她的頭,“個子小,但是胸脯大。她剛好相反。”
“莊醫生完全沒有下限啊。”
他流暢細致的手指落在她的巴掌臉上,輕輕一刮。“你不看電影,就去我家吧。”
小冉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雨總在夏夜偷偷降臨,下得滂沱,暗流般拍打著寬大的落地窗。水紋伴著臥室暗淡的燈光,映在他們的身體上,隱隱泛起溫潤的光澤,熨燙整齊的白色床單上攪起一片漣漪。
小冉握著澤晨那雙漂亮但總是缺乏溫度的手,呼吸聲漸漸平緩。
“你那個朋友來醫院找過我。”澤晨展平身子,墊高了枕頭。
“鄒 ?”她抬頭看著他的臉。
“對啊。問程舒的事。”
“你有沒有說漏?”
“當然沒有,保護病人的隱私本來也是醫生的職責之一。”
“那程舒現在怎麼樣了?”
“我只知道他的病歷調到了德慕在舊金山的總院,後面的事就不清楚了。要我幫你打听一下嗎?”
小冉遲疑了一會兒。“不用了。”
“好。”
“愛情就像泡沫,風一吹就破了。”她油然覺得傷感。
“會有人這麼做,並不稀奇。”他輕描淡寫地說︰“這個和病情的輕重無關,有的人只喜歡自己面對問題。”
“你也是這種人,對嗎?”
“說不準,醫生不做假設。”澤晨如實作答。“他太悲觀,我又沒那麼深情。”
“澤晨。”
“嗯。”
“我們算嗎?”她講不出戀愛這個詞。如果他回避,她就離開。
“算。”他干脆地說︰“我只是不婚,還沒膽小到連戀愛都不敢承認的地步。”
“你為什麼拒絕婚姻?”她一直很好奇。
“一路走來都順應了父母的安排,唯獨這件事不想再听了。他們眼光很高,但是卻並不怎麼好。”
“那你為什麼還要去家里安排的相親?”
“去了他們就不會再嘮叨了,我不喜歡正面對抗。”澤晨反問︰“你呢?為什麼說不喜歡婚姻?”
“就是覺得結婚沒意思。”小冉簡單地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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