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機場返回市區的高速路上,程舒的手機響了兩次。他眼角一斜,是個陌生號碼,並沒有在意。行到東直門附近的紅綠燈時,手機上又傳來一條短信,還是那個號碼。恰巧紅燈,他劃開看了眼。
我是刀小冉,見個面吧。
綠燈亮了,他詫異地放下手機,沒有理會她的信息。
鄒 離開的第一天下午,程舒躺在她臥室的床上抽煙。午後的陽光把墊子曬得又軟又暖,手放在上面好像觸著她的肌膚。他掐掉煙,把頭靠在枕頭上,淡淡的檸檬香味。
膝蓋在痛,虧了鎮痛藥的藥效持續發作,他安穩地睡了幾個小時。做了些夢,並不清晰的畫面里只有鄒 的背影,醒來後全都記不得了。外面的天空成了墨藍色,小區的燈壞了兩盞,夜風從高層間穿堂而來,吹動樓下昏暗的草坪,如同黑色的海浪時隱時退。
程舒起身打開電腦看著她拍的那些照片,音樂始終輕緩相隨,沒做什麼天卻亮得很快。接著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從床下拉出大號的行李箱。幾件衣服、一張存儲卡,他發覺竟沒什麼需要裝在箱子里的,最美好的和寶貴的都在他的腦海里。
所有這一切都準備好後,他拿出手機,翻出了小冉的電話。
一天半之前。
澤晨脫下醫生袍,換上炭灰色短款羊毛夾克,步履輕快地經過診室旁的問詢台。
“莊醫生,謝謝你的果乳茶。”或許是飲料太甜了,年輕女護士說話的聲音也受到了影響。
“不用謝,今天來晚了,給你們添麻煩了。”他回頭溫柔地說。
“其實也沒有什麼……您路上慢點開車,再見。”護士眉目中閃著光。
澤晨微笑著點了點頭,走進電梯。
梯門一關,護士們三言兩語地議論著。
“唉,莊醫生真的太周到了。每次應診遲到時都會給咱們買東西吃。”
“出國還會帶禮物。醫術好又沒有架子,最重要是風度翩翩、年輕有為。”
“男神就是男神,不知什麼樣優秀的女人能做他女朋友。”
人們總是習慣將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完美化,至于真相如何卻並不在意。
澤晨把車子靠在國貿商場側門的路邊。過了一會兒,穿著卡其色風衣的小冉拉開了車門。
“送我的?”她拾起副駕駛位上的白色郁金香花束,手指輕輕地觸著花瓣。“你不是不喜歡給女人送花嗎?”
“預感到會和你今天的衣服顏色很搭,所以才買的。”既然她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他覺得自己也不該再提起上周那件事。
傻瓜才信。她探過身子,把花放在車廂後座上。“謝謝,很漂亮。”
小冉的長發拂過澤晨的側臉,他聞到熟悉的香水味,腦中閃過一絲沖動。“想吃點什麼?”
“我累了,想直接回家。”她並沒有系安全帶,似乎隨時就會下車。“如果你事先打個電話,就不讓你過來了。”
“好,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坐地鐵很方便。”
“系安全帶。”澤晨不由分說發動起車子。
一路擁堵,快兩個小時才到小冉租住的小區門口。
“這周圍挺安靜的。”他按下車窗朝外觀望。
“莊醫生住的地方叫安靜,我這里是偏僻。”她故意糾正。
“呵呵,你不請我上去吃點什麼嗎?都快9點了。”
“我這里可是群租房。”她牙尖嘴利。
澤晨不說話,手指輕輕叩擊著方向盤。大概想了很久,他把車子開進了小區。
進門後,屋子里是黑的。小冉打開燈,緊湊的兩居室顯得十分擁擠。三人合租的情況下,本就狹小的客廳里還放置了衣櫃和單人床。好在是女人在住,因此還算干淨整潔。
“你的室友呢?”他看著門上的值日表,仿佛回到了大學時代。
“清明小假,她們倆出去旅行了。”小冉把風衣掛在玄關的衣鉤上,拿著花去廚房找花瓶。
“呵,和我想得一樣。”他從背後抱住她,“你就是不入群的那種女人。”
“你管我。”她想掙脫。
“那天是你自己要躲的,現在反過來怨我。”澤晨把手伸進小冉的針織衫里。
那雙完美而冰涼的手掠過兩肋,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手里的花掉在了地上。
“哪個是你的房間?”他急不可耐地問。
“你想什麼呢?”她倔強地按住澤晨的手腕。
個子這麼嬌小的女人,這點力氣在男人看來真的不算什麼。他不說話,細致的手掌撥開內衣,親吻著她的耳垂。
小冉縮著脖子,心頭一蕩。
“你不說,那我們就在每張床上都做一遍。”她手一松,澤晨就知道她內心是願意的。橫著將她抱起,就近走到客廳里的那張小床旁。
“不是這個,是里面那間屋子。”小冉手撐在他胸前。
澤晨用腳趟開門,把懷里的女人甩到床上。房間昏暗,燈光和月光一同透過窗戶打在他的頭頂,那雙溫柔克制的眼楮此刻像狼一樣急切貪婪。
身體踫撞的聲音很快便蓋過了喘息聲,凌亂和駘蕩相互糾纏著……等他濕漉漉的胸膛疲憊地貼在她背上時,內心終于得到了到些許輕松。
小冉推開他,渾身酸痛地翻過身,恰巧枕在他的臂彎上。兩個人誰都不說話,眼楮直勾勾地盯著暗淡無光的天花板。
“你還生氣嗎?”沉默了很久,澤晨終于先開口問道。
“我為什麼要生氣?”她反問。
他又陷入了沉默。
良久,她放棄等待,走進浴室清洗掉了他留在自己身上的潮濕印記,然後打開衣櫃拿出一條睡裙套上。
“你這種說不會結婚的男人,不知哪天就會突然發來一張喜帖。”小冉把臥室的燈打開了。
“呵呵,我不會。”澤晨坐了起來。
“別裝得那麼隨性,人都得向生活妥協,不是嗎?”
“我只能對工作認真謹慎,其他的事還是隨性些好。太較真了,會有壓力。”澤晨嘴角含笑,眼里卻沒有笑意。
她認定這句話也是認真的。“看來是在醫院受了刺激,跑我這兒找安慰了?”
“談不上刺激,日常工作而已。”他撿起丟在地上的衣服,一一穿好。
“譬如?”
“譬如我昨天鋸掉了病人的雙腿,從大腿根。她才14歲。”他自顧自地走進廚房,拉開櫥櫃,翻出一包方便面。
“什麼病?”小冉皺了皺眉。
“骨癌。”澤晨關上水龍頭,把面餅放進鍋里。
“別總吃這個,對身體不好。”她打開冰箱,想給他做點什麼。
“工作之余我真的不想再動刀了,吃這個挺好的。”他撥開爐灶。
小冉一怔,冰箱里的涼氣吹在她燥熱的臉蛋上。所以他剛才才那樣反常。
“哦,對了。今天我看見鄒 和她男朋友了。”
“在醫院?”她關上冰箱門。
“嗯,那個男生叫程舒,跳舞的,挺可惜的。”澤晨把筷子放在小煮鍋里攪拌。
“你什麼意思?”小冉心頭一縮,湊近問。
“他膝蓋的半月板磨損很嚴重,以後都不能跳舞了。另外他的膝蓋里長了一顆腫瘤,我建議他回美國去治療,因為醫療保險和——”
“你說什麼?”她急不可待地打斷,“那是癌癥嗎?”
“還不能肯定,要開刀做活檢。不過就算是良性或者低惡性的,也得跟隨復查個幾年才能宣告危機解除。如果是惡性的……”澤晨不再說了。
惡性就是骨癌,就是和那孩子一樣,甚至更糟。小冉無力地倚靠在廚房的門上。“鄒 知道嗎?”
“不知道。她好像臨時有事就先走了。那個程舒還拜托我,如果女朋友找來什麼都不要對她說。”
“為什麼?”
“不知道,但是我覺得你朋友有必要知道他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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