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半以前。
德慕骨科的候診屏幕上顯示出程舒的名字，他把手從褲子口袋里抽了出來，慢悠悠地走進診室。
主治醫師莊澤晨坐在辦公桌後，意外的年輕，看起來也就30多歲的樣子。
“是這樣，你的檢驗報告有點小問題。如果有家人或者朋友陪同，我建議她們也進來听一下。”莊醫生開誠布公地建議道。
程舒眉頭一緊，午間的睡意立刻煙消雲散了。“有什麼問題，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澤晨把核磁檢驗報告夾在燈架上。“兩個問題，左膝蓋半月板有二度半的損傷，另外就是附近的組織上發現一顆腫瘤，大小是11cm17cm。”
“腫瘤？惡性的？”程舒的喉結怔忪地滾動著。
“不不，別這麼早就下定論。”澤晨正色說︰“具體結果要手術後做活檢才能確定。”
“你說腫瘤，可我除了膝蓋之外哪里都不能難受。就算是膝蓋也沒有那麼痛，半月板不可能有二度半的損傷。”
“可是它越來越疼了，對嗎？”
程舒默認。
“這個和腫瘤也有關系，它壓迫神經線，並且踫巧抑制了部分疼痛。而腫瘤本身因為還比較小，所以其他癥狀還不明顯。我已經和科里的其他醫生做過會診了，請你充分相信我們的診斷，並及早進行治療。”
“醫生，您能明白告訴我，良性和惡性的區別嗎？到底會怎麼樣？”程舒直截了當地說︰“我需要知道自己究竟會如何。”
澤晨頓了頓，手指在鼠標上滑動，眼神落在電腦屏幕上。那里正在顯示病人的資料。“如果是良性的，剔除周圍的組織物和骨骼後一般不會復發，保險起見可以根據標志物的級別介入放射療程做鞏固。如果是惡性的，治療會很復雜，我現在還不能下結論。不過由于半月板損傷得相當嚴重，我想無論出于哪種情況，你都不適合再跳舞了。”
程舒陷入良久的沉默。只有一分鐘的對話，好像需要很久很久才能消化。
“你現在持的是美國護照，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建議你轉去德慕在美國的總院治療。總院在骨科這方面處于全球領先的水平。不管是哪種情況，你都要盡快住院治療。及早做活撿，確定腫瘤的性質才能展開相應的治療。而且僅僅是半月板的問題，治療和恢復都是非常緩慢的過程，你需要有家人的陪伴。”
程舒收回思緒，把目光落在桌子對面的女人臉上。他還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刀小冉單獨出現在咖啡廳里，當然更讓他想不到的是莊澤晨竟然是她男朋友。
“謝謝你沒有直接給鄒 打電話。”
“怎麼，你想一直瞞著她？能瞞到什麼時候？你怕她會離開你？”小冉黑著臉質問。
“我明天就回美國了，可能不會再回來了。”他手放在咖啡杯旁，不知是該拿起還是放下。
她愣了。“什麼意思，鄒 知道嗎？”
“她什麼都不知道。我沒法和她說，不知道該怎麼說。”程舒撩起眼簾，神情渙散無力。“我對不起她，所以沒辦法面對她。”
“你沒必要那麼絕望，澤晨說那個腫瘤也有可能是良性或者低惡性的。以我對鄒 的了解，她肯定會願意和你一起面對這個問題。更何況你現在是需要她的。”稍稍冷靜了一會兒，小冉轉而安慰他。
“我不想連累她。”程舒蹙眉扶額，“那位莊醫生應該把我的情況都告訴你了吧。即便是良性的話也要堅持復查幾年時間才能確認是不是真的會沒事，而且隨時都會再次復發。惡性會怎麼樣……就不必說了。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呢？”
她被他問住了。
“我身邊沒有特別親密的家人，鄒 是不是就要放棄自己的生活來照顧我呢？我們算什麼？”程舒自嘲地笑笑，骨子里的驕傲敏感讓他絕不能以破碎潰敗的形象出現在心愛的女人面前。“在什麼還都不算的時候離開，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她那麼喜歡攝影，熬了這麼多年才有了現在的工作機會，我不能耽誤她。”
沉寂了很久，小冉反問︰“你不覺得太自以為是了？這麼沉默著離開，在鄒 看來就是拋棄，不是什麼成全。”
她想到了江穎的未婚夫。
“我寧願她恨我，這樣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忘掉我。”事到如今程舒心里很矛盾，如果早知道自己的情況，他絕對不會對鄒 說愛，更不會越界。“我想拜托你陪她繼續住在702，幫我照顧她。”
“那算什麼，她不會接受的。照顧她這件事，我和江穎都會做的，不勞你吩咐。”小冉覺得男人天真起來像個傻子。“大情聖，如果你決定要走就好好治療，千萬給她四肢健全地早點活著回來。不過有一點你可要想清楚，是你先放棄這段感情的。如果往後的日子里她遇到了好男人，我一定會拼命勸她結婚的。到那時候，你只能祝福，不許再反悔。”
對面的人字字珠璣，力透著不遠的將來。只是鄒 的將來里，真的還會再有我嗎？程舒胸口發悶，內心撕扯著。無能為力，痛徹心扉，這些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感受。“你能再幫我最後一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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