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口密集的城市里，有這樣一個寧靜的去處，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
鄒 走在公園外的筆直小道上，兩旁的銀杏樹都光禿禿的，恰如其分的安謐。程舒看著她的背影不知不覺想起《我與地壇》里的話。小學書本里還沒有學到這篇課文，他就被爸爸丟到了國外的寄宿學校。再見這個故事還是在機場的三聯書店里，一次次飛機晚點時隨手翻過的。
“來啊。”鄒 從小賣部提著幾袋干淨的谷子放在黃色的長椅上。
“你好像特別喜歡來這種地方。”程舒以為女孩們喜歡的約會地點應該是商場、游樂場、咖啡店這類浪漫，適合拍照的地方。他隨手捏起谷子往地上一撒，附近的鴿子立刻圍了上來。
“對啊，你還陪我去過景山公園。”
“上午還去了南鑼鼓巷和什剎海，下次是不是要去頤和園還有故宮啊？”他想起剛才和她蹲在路邊吃電烤串和水爆肚的畫面就覺得有趣。他的女朋友不僅有顆“大爺”的心，還有顆“爺們兒”的胃。
“你覺得無聊了？”鄒 為難地說︰“下次還是你選地方吧，我……沒這方面經驗。”
“這話的意思是我有？”
“你談過幾次？”
女人的八卦之魂和男人的情欲之思一樣，特別容易被點燃。
我們不是在喂鴿子嗎？程舒有點害羞地說︰“一次，和你。”
“不可能吧？”鄒 難以置信地瞪大眼楮，幾只膽大的胖鴿正在啄她的鞋面。
“有什麼不可能的。”他又撒了一把谷子，鴿子們搖晃著從她的腳下調轉了陣地。
“你看起來應該有很多女生喜歡。”
“那是她們的事，和我沒關系。就看你喜不喜歡了？”
“真臭美。”
程舒笑笑。恰好把最後一撮谷子也撒掉了，騰出手梳理著她被風吹亂的劉海。
她歪過頭，慢慢躲閃著他逐漸靠近的臉龐。剛才不該吃這麼多重口味的食物。
“有根睫毛。”他手指輕輕在她眼角捻過。“想什麼呢，你門牙上還有辣椒面呢。”
“哈哈，你知道嗎？這里面有幾百年的老樹。”她兩手捂在嘴上，站起來干笑著。
“我當然知道了，小時候來過幾次。”程舒喜歡看她這副樣子，覺得特別好玩。但轉念一想，回來這座闊別多年的城市那麼久了，他還是跟著她才重溫了一些小時候的記憶。
鄒 在一棵四百年的老松柏前停住，夕陽從稀疏的樹冠中投落，她張開手臂環抱住它。粗糙滄桑的棕黃樹干透著日光的溫度，比人的身體還暖和。
“你在吸收日月精華嗎？”他惹不住取笑。
“它特別溫暖，你抱抱看。”
“因為太陽一直在曬啊。”
程舒不知為何自己要听她的，但是身體不自覺地張開手臂，抓住她的手環住了這個古樹。在別人眼里是犯傻，但在愛人眼里卻是浪漫，大概這就是愛情吧。
“哎，那邊有學生在寫生呢。”鄒 松開了他的手，又跑到另一邊去。
整個下午他陪著她在這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地方閑逛了個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鄒 的職業，她總能發現古靈精怪的視角。
傍晚他們隨著三三兩兩的游人走出園子，公園里的工作人員正在搭腳手架，地上堆滿了耐寒的綠植小盆栽和紅燈籠。
春節快到了，他們要開始布置節日陳設了。
“我買了下周的火車票回家。”鄒 對程舒說︰“春節你去哪兒？”
“在家啊。你要回去多久？”
“9天，最近老賈心情好，給我們放了個長假。”
“是挺久的。”程舒為她能休假而開心，卻又不情願分開這麼久。這半年來，他習慣了房子里有她的存在，獨處的能力退化得一塌糊涂。
“你不和家人一起過嗎？”鄒 試探著問。
“我父母都各自有了自己的新家庭，平時很少聯絡。別人的家，我一個成年人去哪邊都不太合適。”他臉上掠過一絲嘲諷的意味。
“可是你已經長大了，完全能夠憑自己的意願去生活。如果你想，沒必要顧及那麼多。”
程舒沉默著，抬頭遠望著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
鄒 這是第一次听他說起家里的事，輕描淡寫卻透露著無奈的過往。她好奇，卻不忍再繼續打听。有些事水到渠成的時候，想說自然會說。
“你不用擔心我無聊，假期里有兩場地方台的晚會請我們去表演。”他轉換了話題。
“是哪個台？”
“水果台和蔬菜台啊。”他調侃著。。
“哇，這麼厲害。那我一定準時守在電視機旁，搞不好我爸還能認出你呢。”
“那我可要跳好一點。”程舒點著頭說。
“如果，我是說如果……”鄒 小心翼翼地問︰“明年你不想一個人過節的話，我可以帶你回青島。覺得怎麼樣？”
程舒一愣，緊了緊握著的她的手。“好啊。”
她開心地笑了笑。
“我們現在去哪？吃飯，看電影？”
“剛才江穎給我發微信，想節前一起聚聚。你要去嗎？”
他搖搖頭。“你們定的哪里？我送你過去。”
“國貿商場，因為小冉還沒下班。”
“那我就在那邊看場電影，你結束後我們一起回家。”
“好啊，這主意不錯。”鄒 覺得他不參加也好，姐妹聚會帶著男朋友感覺怪怪的。況且他們幾個人好像也不太合得來的樣子。
還是上次小冉請客的那家西餐廳。鄒 到的時候，江穎已經提前進去了。
“小冉還沒下班，讓咱們先點菜。”江穎翻著菜單說︰“這里好像不便宜啊。”
“嗯，上次她過生日時我們來過。”
“我也只是說隨便聚聚的，她卻非要請客。”江穎抱怨。
“那怪我咯。”小冉把衣服和包放在位子上，笑眯眯地說。
“你來啦。”鄒 說︰“這頓大家AA吧，這人均好幾百呢。”
“你們別管了，這飯不花錢。不是到年底了嗎，有的客人不要自己的會員積分，我把它們兌換成了這里的餐券。”小冉解釋。
“他們這麼大方？”鄒 難以置信地說。
“不算什麼。”小冉有點抱歉地看著她，“好啦，你們快點吧。我9點就得走。”
“去哪？”江穎問。
“回家啊。”小冉理所當然地說。
“看你這副嘴角含春的樣子，我就不信。”鄒 笑著說。
“你最近是奇怪，平時在群里嘰嘰喳喳的，這半個月怎麼安靜了？”江穎同樣覺得奇怪。
“你們倆一個看相，一個文案呢，淨瞎猜。”小冉矢口否認。“要這麼說，我還覺得 滿臉紅撲撲的才紅鸞星動呢。”
“我？”鄒 是老實人，被她這麼一說臉更紅了。她緊張地端起冰水，掩飾地喝了一口。
“你是不是和我掛名的弟弟有進展了？”江穎手肘撐在桌子上，不緊不慢地問。
“咳——”鄒 嗆了一口。
“誰是你的掛名弟弟？你倆有秘密瞞著我？”小冉急切地問。
“說來話長，反正就是程舒。”
小冉听罷，轉向鄒 。
“我們是決定交往了。”她抿著嘴唇，直截了當地承認了。
“這是好事啊，干嘛這麼大義凜然的？”小冉不解。
“我怕你們會笑話我。你不是說過和他在一起就不用再租房子了嗎？”鄒 吞吐地說︰“我怕你們會這麼想，但其實真的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這是好事啊，反正我那室友婚事也吹了，她是不會搬走了。我還不知道要怎麼告訴你呢，現在解決了。”
“你干嘛總這麼逗她？”江穎不耐煩地看了眼一臉壞笑的小冉。
“我哪知道她這麼蠢。”小冉搖搖頭。“雖然那個程舒有點不成熟，但是總算也是枚品行端正的大帥哥。你們每天朝夕相對，如果你不喜歡才比較奇怪吧。”
“也沒有朝夕相對……”
“好了，您就別虐狗了。也讓我們吃點狗糧壓壓驚吧。”小冉皮笑肉不笑地按下餐桌旁的按鈕，叫服務生來點餐。
她想要快速結束這個話題。人生來就是不同的，她疲于奔命力爭上游，卻永遠比不上鄒 的樂觀幸運和江穎先天的地域優勢。
無法像鄒 那樣大大方方地戀愛，無法接受別人的祝福甚至嘲諷，這讓小冉覺得很受挫。她們是最好的朋友，卻在這一刻拉開了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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