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點半早高峰，地鐵站的扶梯和車廂里一樣，人滿為患。刀小冉抬著頭，踩著一雙7公分的尖頭中靴，步履匆匆地從台階上冒了出來。商店周末的開業時間是9點半，工作人員需提前一個小時報到，C家的店長則要求導購員們8點鐘集合開晨會。
今天是12月18日，聖誕節前的最後一個周末。亦是國貿商場年末折扣促銷活動的高潮。奢侈品和化妝品也暫時放棄了高冷的“節食療法”，加入進賣場的“吃券滿減”活動。
奢侈品客戶會在乎這種事嗎？答案是肯定的。這就和她上學時為了得到食堂的折扣，每月都要充500元飯卡是一樣的。任何形式的促銷都有擁躉。打個比方，1000減60，那10000就能減600。買奢侈品的人也不全是土豪，有很多人省吃儉用半年只為換一個包。
“如果店里同時出現15名以上的顧客，那必須設置臨時通道，限制一下流量。還有就是優惠券的部分不算積分，這點也一定要事先說明。”
店長正在講有關促銷活動的注意事項，小冉耳朵听著，腦子記著，眼楮卻在看自己腳上的新鞋子。同樣是棕色的翻毛，除鞋頭以外的其余地方都和那雙鞋好像。
“給店里多噴點香水，讓周圍騷起來。今天我們要沖頂這個季度的日銷售曲線。”店長拍掌示意散會。“都快去換衣服吧。”
C家是品牌直營店，所以擁有獨立的員工更衣室。雖然很小，但是也算方便。
小冉打開儲物櫃，取出奶咖色的套裝，換上同色系的工作鞋，對著鏡子給嘴唇補了點唇彩。
“Coco，你這鞋子真好看，什麼牌子的？”同事May問。
“網上一個小眾設計師的獨立品牌。”
“貴嗎？回頭把網址發給我。”
“好啊，不貴。”小冉說著合上櫃門，“對了，說起鞋子……那位顧客的靴子取走了嗎？”
“你說是上次買走兩雙那個網紅？”
小冉點點頭。鞋帽區不屬于她負責，如果不趕上當值，後續的事情她也就不知道了。
“當然拿走了，那鞋子兩萬呢，穿不下轉手也能賣一萬多。”
小冉笑著表示贊同，她還很好奇是誰來取的？可是有些話能問，有些話問不得，沒必要給自己找麻煩。
今天注定是忙碌的一天。9點25分，導購們雙手交叉在腹部前方，面帶微笑的站在櫃台前進入備戰模式。C家店面靠近南區入口，小冉用余光看到門口已經排滿了等待掃貨的顧客。音樂聲一響，高大的迎賓禮儀拉開門，安靜的商場立刻變得熱鬧起來。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倒映出高矮胖瘦的各色人影。
“你家吃券嗎？”幾位樣貌文雅的中年女士站在店門口，直截了當地問。
“是的，特例品除外。而且不參加返券活動。”小冉輕聲細語地回答。
“噢。”這個差強人意的回答也算激起她們的興趣。
“那我們先買別的吧，買完了再過來。我跟你們說，她家最近出的那個毛衫真的是好看。”
“也是好貴，吃券還……”
她們邊聊邊走，淡出了店員的視線。
吃券不如返券，偌大的商場，顧客很容易就能找到替代品，說不定就不會回來了。小冉作為門店的儲備干部曾經和店長反應過這個問題，不過店長也沒有話語權，政策都是總公司下達的。
她微微睜大自己的桃花眼朝女裝區走去，還是努力提高銷售業績最實在。
“您好，需要為您介紹一下嗎？”
“我想試試這件，有別的號碼嗎？”這是位微胖的年輕女士，她手里拿著一條針織面料的連衣裙。
“好的，您稍等。”
小冉明知道沒有她的尺碼，卻還在貨架上假裝尋找了一會兒。高端服裝對身材的包容度都太低了，大多只生產小碼。無論是155cm，還是175cm，胸圍和腰圍的尺寸也就相差那麼一點點。
“對不起，目前只剩下這一個號碼了。”
“哦。”顧客把衣服掛了回去。
“你來，我要試這幾件。”另一位女顧客因為被冷落而感到極度的不適，她屈尊自己從隔壁的衣架上取下3件衣服塞給小冉。
“好的，您跟我來這邊。”
在高端成衣店里總是有很多顧客不願意自己提上褲子或者系上襯衣扣子，因為她們精心裝飾過的指甲連水都不能踫。
一個上午就快過去了，店里客人很多，收成尚可。店員們的腋下已經出了汗，耐著性子整理著貨架，重新為每件衣服排列出8cm左右的間距。
“小冉，幫忙盯一會兒。我去衛生間。”隔壁男裝區的Pony急匆匆地對她說。
“好。”
快到午飯時間了，顧客變少了。門口限制流量的臨時排隊通道變得很空。她站在男女裝的交界區，疲憊的臉上掛著職業化的微笑。
這時迎面走來一個衣著考究的男人，他穿著黑色皮鞋，深灰色的西裝，沒打領帶，看質地做工應該不是普通品牌。那張溫和克制的臉，明明有些眼熟，但又說不上來在哪里見過。
“可以幫我配一件襯衣嗎？”他撩開西裝左側，蓋著的地方有塊咖啡漬。
“好的。”小冉立刻迎上前去。“您穿175的可以嗎？”
“可以。”
她從衣架上摘下一件同色的素紋襯衣雙手遞了過去，男人低頭伸手去接的瞬間，她記起了對方。如果不是他今天的商務打扮，可能剛才就能認出來的。記住每一位從自己手里購買過商品的客人，這會讓顧客感覺自己很重要。
況且他還幫過她。
稍時，他從試衣間走了出來，襯衣的尺碼和風格都很適合。“幫我結賬吧，可以不脫下嗎？”
“當然可以。”小冉接過他的信用卡，她記得這是張沒有密碼的卡。接著從收銀台拿出手持消磁器，踮起腳在對方脖領上一掃，接著拿起剪刀剪掉了三標卡。
“Coco，謝謝你。”男人客套地微笑著。“上次很不好意思。”
他竟然記得自己。小冉有些詫異，繼而竟有些小小的緊張。她打開肩上斜挎的小包，拿出客戶資料卡。“您願意留下客戶資料嗎？以便成為我們的會員。”
“上一次好像留過了。”
“是那位女士的……”
“哦，這次也算在她上面吧。”男人略有停頓，“你今天還是那個時候下班嗎？我意思是咱們在餐廳遇到的那個時間。”
“……”她語塞著點了點頭。工作時的圓滑和私下的潑辣好像都失靈了。
“要一起吃個飯嗎？”男人的語氣很溫和，臉上的笑容也蠻真摯的。
“不好意思，先生。我現在正在上班，所以不能答應您。”短暫的失神後，小冉意識到這是自己工作的地方。她把髒了的襯衣疊好放進手提袋里，順便壓下了對他的好奇。
“是我不好意思。”男人接過袋子，贊同地點了點頭。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