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舒從自己屋里的五斗櫥抽屜里，拿出電子溫度計和退燒鎮痛藥，轉回鄒 的床邊輕輕地晃了晃她的肩膀。“醒醒，試試體溫。”
“嗯……”鄒 眉頭微皺輕聲哼著，惺忪地睜開眼楮。本來就睡得很不踏實，被人一踫好像從高處摔下來似的。
“你發燒了，試試溫度。”
“你怎麼進來的？什麼時候回來的？”她不會用他的溫度計，拿在手上緩慢地晃了晃。
程舒握著她的手，按下初始鍵。
鄒 也沒把他當外人，大大咧咧地就揚起胳膊，把溫度計從寬松的短袖里伸進去，夾到了腋下。很快，它發出了一陣嗡鳴聲。
387度。放在成年人里算是高燒了。
“去醫院吧。”程舒說。
“不去，太麻煩了。我現在只想好好歇著，吃點藥就好了。”她說著摸過藥盒。
“這種不退燒。”他奪過來，把退燒藥打開塞進她嘴里。“你堅持在家的話，先吃這個吧。2個小時以後溫度還不下降的話，必須要去醫院。”
“你給我吃的什麼？”鄒 感到嘴里的小藥片苦苦澀澀的。
“毒不死你。”程舒把水瓶遞給她。“蓋好被子，我要通通風。”
室外的空氣貌似還可以，天空至少是淺藍的。他打開窗戶，然後又去廚房加熱飲水機里的水。
“謝謝了。你比賽怎麼樣？”她看著床頭櫃上滿滿一大杯的熱水，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倚靠在床頭。
“比較順利。”程舒把窗戶重新關上。
“進決賽了？”
“當然。”他重新回到床邊，“你睡……”
“嗯，我睡會兒。”鄒 點點頭，“那麻煩你把窗簾再幫我拉上吧，天亮著不好睡。”
“你怎麼這樣了？”剛才屋內光線昏暗，這會兒程舒清晰地發現她的手腕上有很多道小小的割傷，傷口周圍有些紅腫。而她臉上的紅暈也不僅僅是發燒造成的，更像是皴了，原本細膩的皮膚變得有些干巴巴的，嘴唇上也裂出幾道干涸的血口子。
“前天在內蒙草原出外景。”鄒 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這副尊容，立刻低下頭不去看他。
“疼嗎？”
“不疼。”他不問，她發著燒倒也忘了傷口的事。他這一問偏偏小裂口們都跟著湊熱鬧，統統痛癢得厲害。她忍耐地搔了搔手背，“你出去吧，別被傳染上了。”
程舒心情復雜地將門虛掩著合上。這屋子怕是太熱了，為什麼胸口里悶悶的？他在客廳靜立了片刻，套上外套走出702。
還是馬路對面那家藥店。
“有治療凍傷的藥嗎？還有面部皴了該用什麼？”這次他選擇直接去櫃台詢問藥劑師的意見。
亦是上個月前賣消化藥給他的那位戴眼鏡的年輕女生。
“有，您稍等。”她走出櫃台到外用藥的貨架，拿了幾種藥攤在他面前，有點肉肉的手指在橙色包裝的小方盒上點了點。“中藥、西藥都有。這只無添加面霜在店里賣得最好，很多家長都會給孩子……反正刺激性很小，特別溫和。”
真笨，他的年紀一般還沒有孩子吧？女藥劑師想起他上次也說過是給大人買藥。
“這三個都要了。”程舒不想耗費時間做選擇，亮出手機里的支付碼。
“好。”藥劑師把藥放進小塑料袋，遞了過去。
“長得帥，還體貼，什麼樣的女人這麼有福氣喲。多少男人只知道來這里買安全套和驗孕棒呢。”另一個年長些的女藥劑師邊整理玻璃櫥窗里的藥品，邊淡定地說。
這間藥店的客源基本上以附近小區為主，很多顧客的模樣她們都能記得，何況是程舒那樣顯眼的人。
他的女朋友應該是優秀自持的女神級人物吧，怎麼會如此放飛自我？消食片？凍傷藥？年輕的女藥劑師納悶地推了推鼻梁上滑下的眼鏡。
這條街上商肆很多，便利店、快餐店應有盡有。程舒走出藥店，直接拐進隔壁的生鮮超市里，買了蔬菜、生牛肉粒、干面條、澳洲臍橙和雪花梨。提著這些東西回到10棟A座的電梯里，對著明晃如鏡的金屬牆壁，有那麼幾秒他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多管閑事了。
非親非故，我為什麼要做這些？程舒邊翻炒牛肉，邊搖頭。爐上玻璃鍋里的梨水咕嚕咕嚕地沸騰了，水泡溢出到灶台上。他左手關掉火，右手把剛才忘記的姜片丟進炒鍋里。上學的時候偶爾會自己做點吃的，現在廚藝倒是生疏了許多。
鍋里加了熱水，牛肉的縴維需要小火慢炖。程舒回到鄒 的房間，摸了摸額頭，溫度是降下來了一些。他把凍傷藥放在床頭。片刻間，又猶豫著拿了起來。
退燒藥的安眠作用讓她此時睡得很沉。
窗簾被重新拉開一道寬縫，光線正好落在床頭。他打開藥膏，輕輕地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將白色的膏體快速均勻地涂在其手腕的傷口上。鄒 的手有點硬，手背干干的，掌心還隱約有些繭。
程舒並沒有主動牽過女人的手，但是跳舞的時候女舞伴的手還是踫過的。包括童年記憶里媽媽那雙柔軟的手……
“你也過得太粗糙了。”他盯著她干燥的嘴唇，聲音之輕只有自己才能听見。
“你才粗糙呢。”鄒 忽然睜開眼楮。
他一驚，慌張地站了起來，雙手握了下拳又松開。“你怎麼听見的？”
“不用听，我有超能力。”她用被子蒙上臉，不去看他。
“你什麼時候醒的？”
“踫巧就是你說我壞話的時候。”
“我看你沒什麼事了，叫你出來吃點東西。”程舒找了個借口，裝作鎮定地走出房間。
鄒 的肚子還真是餓了。她半坐起來，身上輕飄飄的，甚是無力。手撐在枕邊，踫到個涼涼的小東西。拿起一看是治療凍傷的藥膏，陽光落在她的手上，每一道傷口上都泛著油光。
“你剛才給我擦藥了？！”她披著一件寬大的中性運動衣，坐在餐桌邊上，臉上的表情像是見了鬼。
“沒有啊，你燒糊涂了吧。”程舒鎮定地端出兩只大碗，一只湯多面少放在她面前，另一只面多湯少則留給自己。“藥是我買的沒錯，可卻是你自己擦的。”
“絕對不可能。”鄒 肯定地說。
“為什麼高速公路旁，為司機準備的取款機上有盲文按鍵？”他語速極快地看著她，手里的筷子挑起面條，熱氣氤氳地籠罩在他臉上。
這是腦筋急轉彎？她糊里糊涂卻又條件反射似地說︰“因為乘客里有盲人？”
“因為工業化生產中按統一模式制造會更節約成本，所以即便是公路上的取款機也只會和銀行的取款機同一個規格。這不是腦筋急轉彎。”程舒大學輔修的經濟學，他故意放慢語調，“只是最簡單的經濟學問題，所以你是燒糊涂了。”
原來他在這等著了。鄒 搔了搔頭發，糊里糊涂地舀了勺湯送進嘴里。
“味道可以嗎？”程舒試探著問。
“好喝。我是不是耽誤你上班了？”
“我今天本來就休息。”
“哦。”這句話讓鄒 心里說不上是失落還是輕松。“沒想到你還會做西紅柿牛肉面，就是我這碗里的面有點少……”
免費的午餐還爭多少，她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
“你得留著胃口多喝些水，這樣才能代謝體液，病才好得快。”程舒從初中就開始自己照顧自己。走上職業舞蹈道路後，他還自學了運動營養，對小病的修養很有心得。。
鄒 會心地笑笑。“你好像夾心硬糖。外表硌牙，內心柔軟。”
“什麼？”他第一次听到有人用糖塊來形容自己。“我不喜歡你的說法。”
“好吧，你好像媽媽。”
What？這又是什麼梗？程舒莫名其妙地蹙了蹙眉毛，實在無法繼續聊下去了，只能低頭專心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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