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白相間的牆壁上裝飾著干花和小幅油畫,轉角處嵌著造型質樸的電子壁爐,天花板上鋪綴著白色的紗織帷幔,仿佛倒置的安靜海面。程舒把手肘支在桌邊,側著身子看著藍色的拱形窗外那層松軟的積雪。
“這就是你上次吃撐的那家?”
“咳—咳—”鄒 正在喝餐前的檸檬水,听這話嗆了一口。
“哪個好吃,你應該挺有發言權的吧?”他嘴角一歪接著問。
“我忘了,你喜歡吃肉就點肉吧。”鄒 向服務生招了招手。
“您要點菜嗎?”瘦瘦高高的男生走過來輕聲問。
她把餐券遞給他問︰“這個是你們老板送的,可以用嗎?”
“可以的,面值是200,超出的部分需要再支付一下。”
“好,謝謝。那我要一份什錦海鮮飯、原味奶冰。”
“先生呢?”
“烤肉串卷餅、炸墨魚。”
“好的,馬上就來。”
等餐的間隙,鄒 走到餐廳壁爐旁的閱覽架上拿了兩本雜志打發時間。當翻到其中一本時尚類月刊時,她忽然就興奮起來。
“天啊,他竟然上雜志了。我師兄王淼上了時尚雜志的年度新銳攝影師專訪。”
程舒放下手機向前探了探頭。頁面上的人看著不到30歲,眼楮細長,面部瘦削很有稜角,發型則是頗有個性的微卷短發。
“只有半頁介紹,還是和這麼多人一起。”
“這已經很了不起了。”她開心地拿出手機,拍下一張截圖照片。
“您的菜。”服務生端著兩只很大的白色磁盤放在他們面前。
“別看了,吃飯吧。”程舒冷著臉把雜志從她面前拿走放在了窗台上。
“你這個肉串看起來很好吃,上次我沒有嘗過,你還挺會點菜的。”
鄒 莫名其妙的開心讓他心里反倒是有些郁悶。“我不夠吃,你的飯給我一點。”
“哦,好。反正我也還沒動過。”她端起盤子給他倒了一半。
“鄒攝影。”一個穿印花襯衣牛仔褲的中年男人走過桌旁,又退了回來。
鄒 看著他想了幾秒,“老板您好。”
“你好。菜單看了吧?照片拍得不錯。”
“謝謝您,這頓飯還是您送的餐券。”
“客氣什麼。”老板踫巧看見她給對面的男人碟子里添飯,于是便客套地說︰“以後和男朋友常來。”
“他不是……”鄒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哦,那我搞錯了。二位慢用。”老板尷尬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楮,走開了。
“真有幽默感。”她自嘲地說。
“和程飛菲聯系過嗎?”程舒也有點尷尬,隨口問道。
“很少,有時看她更新朋友圈。”
“她就那樣,要是闖了禍就做縮頭烏龜。上周通過一次話,好像發展得還可以。這丫頭連英語都說不利搜,倒是挺能折騰。”
“反正她現在也在法國。不過你堂妹真的有點……”
“壞?”程舒笑著點了點頭。“她那副樣子倒是很能騙人。”
“不過也怪我自己貪便宜才會上當。”
“你可沒上當,這件事只有一個受害者就是我。”
“對,你最可憐了。”她故意順著他說。
也沒那麼可憐。程舒臉上反而露出一絲微笑。
每次佔了上風就是這種表情。鄒 無奈地吃掉最後一口奶冰。“吃完飯我們就各走各的吧。”
“你要去干嘛?”
“我去景山公園。”
“干嘛?”
鄒 拍拍背包。“采風。”
“那我也去。”
“為什麼?”她有些納悶。
“散步啊。”
雪後的景山公園游人紛至沓來,小山石階上薄薄的積雪被踩得融化了,水滲入了泥土和石縫里。冬日園林本沒什麼特別的景致,唯有登高遠眺的萬春亭上簇集了人群。
鄒 故意走在程舒身後,他習慣性地把手插在兩邊的褲子口袋里。
“扶欄桿啊,你可是要比賽的人。”她提醒道。
話音剛落,他還真的伸出手扶住綠色的欄桿。冰冰涼涼的,還有些凍手。
石山不高,很快就到了山頂的涼亭。夕陽西下,北風凜冽,觀景的人很快就走掉大半,剩下不少攝影愛好者支好了三腳架,耐心地等候著鏡頭下的日落紫禁城。
鄒 摘下背包,拿出攝影裝備,加入到他們其中。
霞光從烏青厚雲中綻開絲縷,淺雪涂抹著黃瓦紅牆,交織成一席玫瑰色的花茸氈披落在縱橫搭交的歇山頂,點點金色的浮光又倒映出天上的雲影。
她虔誠地扶著褪色的圍欄,望著由此延展開來,新舊氣息交替的城市。
程舒靜靜地看向身旁的女孩,北風吹亂了她的頭發,明亮的眼眸在飛揚的發絲間泛著淺褐色的柔光。
“有人說這里才是真正的望京。”她轉過臉說。
“每個人眼里望見的北京都不一樣。”他自然地把視線
重新落回古老的皇城,還有城牆內外驛動的人潮市井上。逆光落在肩上,程舒流露出少有的感性。
“我小學時住在附近,下課後常常和同學過來玩,但很少會蹬上這里。那時候眼所能及的地方只有學校、家、公園。呵,還有電玩城。對當時的我來說,這些無足輕重的東西就是北京。”他說。
“家怎麼能是無足輕重的呢?”
程舒嘴角不屑地抖了抖,臉上片刻的溫柔也隨之不見。
“你的家人現在還在這座城市嗎?”鄒 從沒見他和父母之間有過什麼聯系。
“我和他們並不怎麼熟。”他平靜而干脆地回答。
她仿佛步入雷區,閉上嘴不再接話了。過了一小會兒,霞光融進紺青色的天空,城市掌起了燈。“我們走吧。”
回程鄒 走在前面,太陽下山後溫度驟降,石階在路燈下泛著光澤。她踩上去方覺有點濕滑,立刻展開左臂回頭示意同伴要小心,結果因為心急反倒是自己腳下失了穩當。好在程舒反應敏捷,向前一步單手穿過背包攬住她的腰,另只手緊緊拉住圍欄。
“小心點。”他的臉頰貼著鄒 的頭頂,白色的哈氣吹得她耳朵癢癢的。
“我知道了。”弄巧成拙的她拘束地把身體從他身前分開。
“我沒那麼容易滑倒,倒是你走慢點吧。”女孩發絲里那股悠然的檸檬香氣消失在了清冽的空氣里。程舒無意識地揉了揉鼻子說︰“把包給我。”
“不用。”鄒 覺得不好意思。
“給我吧,我還想安全地走下去呢。”
“對不起啊。”她摘下包遞給他。
程舒背上包,那重量真是不算輕。“是我自己要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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