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yDancing資格賽聚集了來自21個國家的75支參賽隊，每支隊伍都是經歷了嚴苛的區域預選才獲得的比賽資格。賽制分為規定舞步和競技自選，分別佔比分數的30和70，賽程歷時5天。水星舞蹈比較理想地抽到了第四個比賽日，他們本就提前一天到達上海，所以有充足的時間熟悉彩排場地，調整狀態。
程舒每天都抽空去觀摩其他舞隊的比賽，之後再根據裁判和觀眾的反應完善自己舞隊的表演。第三個比賽日那天，在觀眾席里他遇到了在舊金山讀書時的宿敵Bert。他們所在的隊伍曾在全美青年街舞大賽中交過手，那一次的冠軍屬于程舒所在的伯克利分校“抓手隊”。
Bert擅長Breaking，屬于力量和技巧兼顧的超強舞者，台風硬朗霸氣。他和擅長Hiphop和Urben的程舒風格差異非常大。他們之間最大的矛盾也是發生在那場決賽之後的，Bert公開表示“抓手隊”是走後門的書呆子聯盟，而主舞程舒跳舞的時候像個扭捏的女童軍。
“嗨，Dick。最近怎麼樣？”Bert用英文主動來打招呼，身後跟著他舞隊的其他成員。
“不錯。”程舒簡短回答，沒有想敘舊寒暄的意思。對方身後跟著7個人，其中2個女生，從所有隊員的肌肉線條看，他們還是以力量和爆發力為主的隊伍。這是Bert一貫的風格，加入女隊員應該是為了加強表現力。
Bert回頭和旁邊的女隊員侃侃而談︰“這位先生是我的老伙計，他可是伯克利分校的高材生，計算機還是經濟學什麼的，誰能分得清這些？”
“哇，所以你這是從哪來？ 谷還是華爾街？”梳著煙花燙高馬尾的白人女舞者戲弄地笑著。
程舒只是冷淡地揚了揚嘴角，什麼都沒說。
也難怪，他穿了件斯文款的棕白豎條紋襯衣，下面是黑色的修身褲和皮質匡威鞋，放在一旁的外套也是件中規中矩的毛呢夾克。放眼全場也沒幾個這副打扮的舞者。半卷的衣袖露出白淨的手臂和在場的花臂男孩們形成鮮明對比，除了微微凸起的靜脈紋路顯示出他平時確有鍛煉，其余看起來和街舞完全不搭邊。再配上那副不咸不淡的安靜神色，還真的就像個坐在辦公室里的家伙。
“你們隊在第幾個比賽日？”Bert問。
“第四天。”程舒答。
“到時候見。祝你好運，伙計。”Bert很清楚程舒的舞隊一定會是有力的競爭者，特別是如今的評委和觀眾都非常在乎觀賞性。他的編舞能力和舞台感染力極為突出，總之實力強勁。
本次FD選拔賽設有7個直通名額，即分數最高的7支隊伍可以免除復賽，直接晉級在柏林舉行的決賽。第四個比賽日，直通名額僅僅還剩2個，競爭隨之進入了白惡化。
有時候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偏偏就是你的對手。程舒預感到Bert的風暴石舞隊會拿到直通卡，事實果然。他們的規定舞步和自選舞都被安排在上午，給余下的隊伍造成了巨大的壓力。抽簽結果不理想的水星不得不和余下的14支強隊一起爭奪最後一個直通資格。
“今天不可能再有機會了。”水星的隊員有點泄氣，他們的自選舞被安排在了最後一組。
“不用想這麼多，享受表演就可以了。”程舒並不是隊里年紀最大的，卻一直都是最可靠冷靜的，作為隊長他必須時刻鼓勵大家。
此時Bert正帶著自己的風暴石隊回到賽事現場，他只想看看水星的自選舞。上午的規定舞Dick不僅個人表現出色，他在隊員的選拔上也獨具創意。隊伍里的所有女舞者貌似都有現代舞的基礎，男隊員又都綜合了力量與靈活性。
大屏幕上出現了凌智之前在海邊為水星拍攝的宣傳片段，Bert抬頭注視著舞台，他的老對頭已經上台了。
音樂響起時，觀眾席里並沒有什麼反應，這群年紀集中在30歲以下的舞者們對這只BGM有點謀生。但是裁判席卻听出了這是90年代日本著名動畫片《七龍珠》的主題曲，只是後期經過了改編。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外表無趣卻能編出有趣的舞蹈。不，Bert現在可以確定程舒的舞藝比大學的時候強悍了許多。
首先是一段連續約1分鐘的Locking，與其說他在控制節奏，不如說他就節奏本身。隨後無縫連接到Hiphop和Breaking的炫舞動作，他的力量感也比幾年前有了長足的進步。
“哇，我還以為他只能跳Urben。”之前諷刺過程舒的高馬尾女舞者和其他隊員不可思議地議論︰“簡直就是匹華爾街之狼。”
“確實很帶勁，可惜他們拿不到直通了。”
也許因為已經拿到決賽資格，風暴石的隊員們對水星的舞蹈表現出了無須掩飾的贊賞。
表演結束後，裁判席討論了很久，主裁判傳奇舞者Watson親自上台宣布將第7個直通名額授予水星舞蹈。台下頓時響起歡呼和嘩然兩種聲音。
“但是為了公平起見，大賽將再特批一個名額留給最後比賽日出場的隊伍們。”Watson隨後補充道。
余下的隊伍這才平息了不滿。在後台等待結果的水星舞隊異常興奮地擁抱慶祝。程舒則松了口氣，放松地獨自走出後台。把隊伍帶到世界舞台是他的夢想，但是能否賺錢對大家來說同樣重要，只有取得好的成績才能將兩者兼顧。
“Dick，恭喜你。”Bert走到他面前，伸出花臂給了他肩膀輕輕一拳。
“謝謝。”只是友好的力度，程舒卻踉蹌了半步。他剛才翻滾落地時左腿膝蓋好像扭到了，下台階時明顯感到短促的刺痛。
“明年春天柏林見，到時候你會輸的。”Bert笑著帶著隊伍離開了比賽場館。
“D，你和他們認識？”阿青把手搭在程舒肩上。
“我只認識那個主舞。”
“哇，他非常強。”
沒錯，所以明年會是場惡戰。程舒想著說︰“叫上大家一起去吃宵夜吧。”
為了保持良好的競技狀態，隊員們沒吃晚飯，只吃了些巧克力就上台了。
“程舒，有人找你。”盧曉從觀眾席里走出來，身後跟著個不太看得出實際年齡的漂亮女人。她體態勻稱、氣質優雅、白皙的臉上伴有些許細紋。
程舒臉色變得不太自然，比賽勝利的喜悅也淡了下去。
“阿舒。”女人喊出他的小名，語氣很溫和。
盧曉招呼著隊員們從他們身邊走開。
“誰啊？”阿青問。
“他媽媽。”盧曉答。
程舒和媽媽走到比賽場館外的走廊里，兩人之間無言比窗外的夜色更安靜。
“剛才看了你的表演……非常棒，我很喜歡。”沉默了幾分鐘後，媽媽打開了話題。
他不應，只是用手掌輕輕地拍了拍膝蓋。
“怎麼了？剛才受傷了嗎？”媽媽關切地問。
程舒敷衍地搖了搖頭，跳舞時的小傷小痛根本不算什麼。
“舞蹈家一定要注意保護自己的身體。”
他依舊冷淡，似乎並沒有因為對方的關切而有絲毫的動容。“你怎麼會認識我們隊員的？”
“我去北京找你，舞室里掛的海報上正好有那個女孩。我還遇見了于米，他告訴我你們在上海比賽。來了為什麼不去家里住？”
“那不是我的家。”程舒平靜地說。
媽媽受挫地勉強笑了笑，“那也該告訴我一下，我好來給你加油。嗯……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你真的成了一名舞者，我很感動。”
“不是為你。”程舒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他們在等我，就這樣吧。你早點回去吧。”
“你什麼時候離開？”
“明天一早。”程舒低下頭從她身邊走過。
媽媽望著他疾行的背景，眼里噙著無力的淚水。事到如今才一廂情願地想和兒子修補關系，可能已經太晚了。程舒不肯原諒並沒有錯，她和他爸爸都不值得被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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