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店門,刀小冉悄悄溜到水晶樹下從後面抱住一個高挑的短發女生。對方轉身掙脫,力氣很大。
“嚇死我了。”
“哎呦,鄒壯士,你有什麼好怕的?哪有普通女人是你的對手?”小冉被鄒 一推,差點沒摔倒。“你臉色怎麼不太好?是不是找佟大姐化了點妝?”
冬天在暖氣房內,鄒 的臉蛋總紅得像隻果一樣,今天倒是有些過于白了。
“我扇你個烏鴉嘴。”她揚起手,假裝要打小冉。
“哈哈,我這麼瘦弱可經不住你的巴掌。”
“我今天在和這棵樹差不多高的梯子上待了1個多小時,你真沒同情心。”
“你不是暈高嗎?克服了?我記得住宿舍時你從來不敢擦玻璃,每次都搶著刷廁所。”
“工作以後是好一些了。”
“看你這臉色真沒覺出來有多好。你不舒服就別過來了。”小冉挽著她的胳膊說。
“江穎今天有工作走不開,我要是也不來,誰給你過生日啊?”鄒 說著從口袋掏出一只黑金版TF口紅。“配你吧?”
“這……”小冉感動地接了過來拆開包裝,“我得先看看色號。”
鄒 被她逗得很無奈。
“這個顏色太喜歡了,不過國內斷貨很久了。”
“我拜托老賈從美國帶回來的。”
“那不是10月份就買來了,應該早點拿給我。”
“你可真貪心。”
“我一向就這麼貪心的。”小冉小鳥依人地往朋友肩上一靠說︰“江穎非常沒有心意的給我發了生日紅包,咱倆現在就把它吃了,然後給她發點照片就可以了。”
正值用餐高峰,幾乎所有餐廳都有人在等位子。小冉偏偏挑中人均最高的那家排號。
“沒必要吃這麼貴的。”鄒 說。
“我請客。”
“那更沒必要了,我們去吃面吧。”
“吃什麼面啊,你別土了。我今天業績特別好。上午賣了一套經典款女裝,晚上臨下班一氣呵成賣了兩雙鞋。”
“那你該請客了。能提成多少?”鄒 興致勃勃地問。
“2000左右吧,和你的周薪差不多。”
“你!”鄒 無力反駁,只能嘆氣。
“公司什麼時候提你做攝影師?”
“唉,不知道。”
“那你就打算這麼熬下去?要不你去換個地方?”
“我試過,沒有特別合適的。老賈呢,至少在這兒還能實實在在學些東西。”
“你會留在北京嗎?比如在這邊結婚?”
鄒 沒想到小冉會突然問起這個,想了想說︰“太遙遠了,現階段還是努力奮斗吧。實在混不下去就回家也沒什麼不好,總好過隨便找個人嫁了。”
“好羨慕啊,你一直都沒變,總是這麼想得開。”小冉有些意味深長。
“你都月入2萬了,還羨慕我?”
“誰讓你不好好做廣告精英,偏要去做攝影。你不知道那是家里有礦的人才玩得起的嗎?”
“什麼精英啊,廣告業也很難混的,出去跑業務跑到斷腿。”
“反正比我和江穎這種學前教育專業出來的強啊。我剛畢業時也試過幼兒園和早教機構,還是那種大使館區的國際幼兒園,你知道月薪多少嗎?跟你現在一個樣呢。”
“你嘴巴這麼毒,怎麼會有顧客受得了?現在的有錢人都是抖M嗎?”
“不會,我只對自己人這樣,上班時可溫柔了。”
“那你現在到底是儲備干部呢?還是導購銷售?”
“職級算是儲備干部,不過你懂的,都是騙人的。奢侈品行業里有關系的人才能進總公司,沒關系的就算學歷再高也只能做做店長。反正現在薪水還不錯,我就當積累經驗和人脈了,以後可以轉到二線品牌做個營銷經理也不錯。”
“兩位小姐,請進吧。”穿著棕色馬甲西裝的服務生打斷了她們的對話。
他搬開厚重的高背椅,請她們坐下。“點菜或者有其他需求,請按桌角的按鈕。”
小冉翻開絲絨封面的菜單,問鄒 ︰“牛排還是烤雞?”
“沙拉吧。不是為了給你省錢,只是我今天胃口不太好。”
“我知道,那就清淡點吧。鱈魚怎麼樣?”
“餐廳真是個包容性很強的地方。”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隔壁桌飄了過來。
這家餐館桌位的間隔算大的。但是音樂輕盈,環境安靜,所以這句話听起來還是格外清楚的。
小冉循聲而去,正是剛才那位女顧客。她目光再一轉,恰巧和那個男人對視。他微微頜首,然後用手指搭在女伴手上,示意她安靜。
“也不知道手洗干淨沒有……”女顧客仍然沒有忍住,但是聲音明顯壓低了。
男人縮回了手。
“對不起,親愛的。我不是說你。”
“她是誰?”鄒 正欲站起來理論。
小冉朝她搖了搖頭,唇語般緩慢地說︰“別理她。”
鄒 仔細看著她的嘴巴,重新倚靠在椅背上。
“也許有賤人要被甩了。”小冉再次唇語,她知道自己的朋友可以看懂這些,反而沉浸在偷罵的樂趣里。
自從離開家獨立生活後,鄒 的唇語能力有所下降。加上餐廳光線暗淡,她其實只看懂了後半句,但這足以讓她們度過開心的一餐飯了。
“你真的改變了許多。”從國貿商場的二樓扶梯下來時,鄒 已經听完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我哪有變,只不過上班的時候裝模作樣罷了。”小冉站在玻璃圍欄後面,遠遠地望了眼自己工作的地方。那間通透的、香氛怡人的店面好像一個假面舞台,只要走進去,她就有了新的角色。
其實又何止她呢?同事May畢恭畢敬地將一位客人送出店門,看那人手里提著的袋子應該是買了個包。顧客、導購,又有誰在做真正的自己。
“我還沒送你祝福呢。祝你生日快樂、財源廣進、永遠都是可愛的刀小辣椒。”
“財源廣進就好。我可不想永遠都是現在這樣,太挫了。”
在雲南的方言里,“挫”即是糟糕的意思。
從國貿商場到地鐵站的路上,鄒 感到鼻尖涼涼的。抬頭一看,天空突然飄起細碎的小雪片。
“入冬的第一場雪。”她搓了搓手,今年的冬天看來會很冷。冰晶落在手指,瞬間就融化了。
“才幾月就下雪?!希望不要太大,要不明天地鐵又要擠死了。”小冉不為所動地撢了撢粘在毛呢外套上的水漬。她第一次看雪是8年前,那時新奇,現在只覺得麻煩。
“也對。”鄒 失落地看了眼她。
“差點忘了,我有個室友正在談結婚的事。她可能春節後就會搬走,你有興趣嗎?3人合租,你來只能睡客廳,每月各種雜費加起來2500。”
鄒 遲疑了一瞬,點了點頭。
“我真不明白你,現在住的地方明明那麼好,瞎折騰什麼。”
“本來就是機緣巧合住進去的,想得也是舒舒服服地休整一年就搬走。而且程飛菲都跑路了,我怎麼能厚著臉皮一直打擾別人?”
“明白,不知多少次我也想換個住處。都說北京租房子難,其實有什麼難的,只是對沒錢的我們才比較難。整租太容易了,合租太難了。對了,你把他變成自己人就可以一直住下去了。雖然你現在顏值掉線,他看著又很難搞,但終究值得一試。”小冉的語氣含糊,很難分辨她是認真還是玩笑。
“再這樣說我可生氣了。”鄒 嚴肅地說。
“不過前提是他平時會不會帶過女人回家過夜?跳舞的人精力旺盛,應該都挺花的吧。”
“你還沒完了是吧?”
“好啦,逗你的。那我幫你關注著,最晚過完春節也有答復了。”
“謝了。”
她們在地下鐵分開,朝著兩條相反的甬道走去。
這個時間站台上的乘客依舊很多,小冉瘦小的身軀躲在寬大的外套里,虛張聲勢地擠到安全閘門附近。她住得很遠,雖然不需要換乘但也要坐上20站地。慢慢的車廂里的人少了,她坐在空出來的位子上打開手機查看著家里的數條微信。還是那些抱怨、還是那些狀況,連句簡單的生日快樂都沒有。
小冉懊惱地按下鎖屏鍵,靠在椅背上麻木地放空視線。再從地鐵站口出來的時候,雪如她所願地停了。濕滑的柏油路上沾染了路旁一座座高層小區的燈火,泛著點點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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