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應了顧潛唐那句“相見恨晚”，漢納根對他也是這樣感覺。加上莫瑞爾和陸又安也在，這一聊就直聊到了那天晚上。
漢納根在北洋水師做過副提督，還說了不少當年甲午海戰的事情，甚至還有水師列裝軍艦的內情。顧潛唐心里直呼撿到寶了，恨不能把漢納根肚子里的話一股腦都勾出來。
漢納根听他說起法租界要為萬國橋落成舉辦慶典，便說起德國工部局也正在搞碼頭的事。顧潛唐當即便請他牽線，表示顧氏有意投資。德租界的東面就是海河，如果顧氏在德租界的碼頭投了資了，那麼就暫時用不著也沒財力再在萬國橋這里爭碼頭了。
漢納根在德租界人脈不少，這點小忙在他來說不算什麼，甚至他還透露自己听說的，因為英國太古東碼頭如今運營很好，德國工部局也屬意找顧氏合作。
有了他這句話，顧潛唐立刻動了腦筋，他把顧氏需要碼頭和倉庫的清單列出來，包括顧氏將要帶給租界碼頭的生意規模和投資規模，分別送給德、法兩國租界，要他們分別報個投資的額度，並表示顧氏如果投資興建碼頭的免費使用期最少十年起步，但也會相應地免費配套建一片倉庫，而且顧氏接所在租界地公司的遠洋生意也會七折結算。
這樣一來，顧氏反倒隱然成了招標的一方，兩國租界的人都坐不住了，紛紛主動來找他談合作。
顧潛唐也不著急，只慢慢拖著他們，一來二去，反倒是德租界工部局因為漢納根的關系，先跟顧氏敲定了合同，價格僅為法國公議局開價的一半。
德租界的碼頭先于法租界開工，大大地搶了萬國橋落成典禮的風頭。德國工部局的董事高興地不得了，當即表示顧氏是他們看好的中資企業，德租界願意和顧氏在此基礎上深入合作，未來還將有更廣闊的合作空間。
顧潛唐作為中方的合作者，在開工儀式上接受各國媒體的采訪，本是尋常的采訪，卻生生地叫他掰成了個人秀。德國記者來他一口流利的德文，法國記者來問他又換了法文，英文自不必說，一口牛津腔貴氣逼人。
結果就是轉天的報紙上都是顧潛唐的版面，有介紹顧氏公司的發展軌跡的，有說他個人從商歷程的，甚至還有八卦小報捕風捉影地指出他在和郭家大小姐郭璇交往，兩人是什麼新式的浪漫愛情。至于德租界碼頭的事，則沒多少人關心了。
顧潛唐坐在車里翻看報紙，哭笑不得地對李路道︰“先不去船廠，去沈家。”
李路抬眼看了看後視鏡，猶豫道︰“東家，要不還是緩兩天？現在去沈家咱會不會被洛小姐趕出來吧。”
顧潛唐把報紙往他頭上一敲︰“給我閉上你的烏鴉嘴！”
與此同時，法租界失去了顧氏這個合作機會，公議局的人雖然後悔不已，但好在興慶早前提出的合作條件也沒差很多，便又讓希維里去找李昭翎來簽合同。
李昭翎本來還沒覺得如何，待瞧見希維里拿過來的合同文本便來了氣，那上面的條件竟然還是自己先前報的比顧氏溢價百分之十的那個。
“希維里先生，您這份合同是不是搞錯了？”李昭翎不怎麼客氣地把幾頁紙的合同推開，“據我所知，德租界東邊顧氏整租下來的碼頭那價格可比這個低了三成還多。”
希維里笑起來時看著很是無辜︰“李老板，這些條件可是您早前自己提出來的，怎麼會搞錯呢？法租界的碼頭可是在萬國橋邊上，您是知道的，萬國橋所處的地段不論是陸上還是河上，都不是德租界那種荒地上建的碼頭可以比得了的，您可別弄混了呀。”
李昭翎壓著怒氣，跟他講道理︰“當初兩家爭這個碼頭我才多報了價，那也是人之常情。可如今顧潛唐明明都已經去和德國人合作了，咱們合作價格難道不該重新談談嗎？都是生意，公議局這麼做不合適吧？”
希維里聳聳肩︰“李老板要是覺得這個條件接受不了，那就算了。”他說著便起身抻了抻毛呢西裝上衣，笑道，“反正顧老板也還是對萬國橋碼頭有興趣，我去找他談談就是了。”
李昭翎明顯不信︰“顧氏在德租界投得可是真金白銀，現在還沒見一點回頭錢，怎麼可能還有實力吃下萬國橋的碼頭，他顧潛唐家里難道是開銀行的？”
希維里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顧老板家有沒有銀行我不知道，但我今天的確是約了他喝咖啡，就在麥邊飯店的咖啡廳，李老板如果不信我說的，下午兩點也可以去看看。”說完也沒理會桌上的合同，直接拿了公文包就出門去了。
李昭翎目瞪口呆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起身回了辦公室里撥了通電話。
“給我接櫻花旅館。”
過了片刻，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略顯低沉的聲音︰“什麼事？”
“顧淺唐的資金背景到底查清了沒有？”
“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他還盯著法租界的碼頭，有他在那等著，法國人就吃定了我，早前提出溢價百分之十可是你的主意，這錢要麼你出，要麼我可不干了。”
電話那頭沉吟片刻只說了句“我知道了”，便掛斷了電話。
李昭翎對著電話听筒愣神許久，最後氣的一把摔了電話機，啐道︰“他媽的小日本子就沒一個好東西！”
“哎呦，這是怎麼了？”一個貌美的女人推門進來，嘴角噙笑倚著門框，“做什麼生這麼大氣啊？”
李昭翎看見她面色才稍稍緩和，往沙發上一坐沖她招手︰“寶貝兒來，過來。”
女人笑了笑，扭著腰走了過來，沒有什麼矜持地往他大腿上坐了，抬手環住他肩，噘嘴道︰“說好了中午請我吃西餐的，忘了嗎？”
李昭翎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當然忘不了，箐箐說過的話，哪句我敢忘？”
女人滿意地撫上李昭翎的臉︰“你剛才是跟誰生氣呢？”
“別提了，提起來就窩火。”李昭翎把剛才希維里找他談合作，又在電話里吃癟的事說了，依舊還是氣的臉色發青，“本來天津衛好好的生意，來了一個顧潛唐就什麼都給攪亂了，你說他怎麼就能造出那麼好的船來？那也罷了，可他到底哪來那麼多錢？一個德租界的碼頭擱興慶整個吞下都不是易事，法租界這邊他還不撒嘴，你說他是不是數王八的？”
女人噗嗤一笑，伸出手指戳了他一下︰“你看你說的都是些什麼話呀，真俗！誰不知道人家顧老板年輕有為，帥氣風流，到你嘴里成了王八了？”
“你們女人就是喜歡小白臉，頭發長見識短。”李昭翎白她一眼，“他年輕風流，是笑給你看了還是拿錢給你花了？有個屁用！”
“他不給錢花，但是別人願意上趕著給他花錢啊。”女人並不以為意，反而笑了笑道，“你沒看報紙嗎？郭家大小姐和顧氏老板打得火熱，那郭小姐是什麼人？郭永興掌上明珠，郭家就她這麼一棵獨苗，將來什麼都是她的。顧潛唐巴結上了郭家，還愁沒有錢搞一兩個碼頭？”
听了這話李昭翎一時也沉默下來，要是顧潛唐真的娶了郭璇，那這天津衛的航運生意可真就都成了顧氏的天下了。
箐箐見他不說話，嗤笑道︰“我說你呀，別讓那個日本人給忽悠了，顧潛唐的背景是叫人瞧不明白，可那又怎麼著？就算他跟曾經的季家有什麼關系，可現在大清朝都沒了，誰還追究那些呀。我說老李，現在咱們做生意是求財，最重要的事呀就是賺錢，你可別想岔了。”
李昭翎神色一動，摟上她的腰喃喃地道︰“你說的這個我也想過，早前是琢磨著季家那些不明不白的事，他要是沾上了必定就得垮。可現在朝廷倒是先一步垮了，什麼季家不季家，都還是沒影的事。對我沒一點用處，那我何必再跟小野裹和著呢？”說著他似是下了決心一般，“你說得對，既然小野撒手不管，那就個人顧個人吧，我肯定不能眼看著到嘴的生意飛了。”
箐箐這才笑了起來︰“這才對嘛，你打算怎麼做？”
“希維里說下午顧潛唐約了他在麥邊，咱也去。”李昭翎嘿嘿一笑，親上箐箐的嘴，“你是興慶的股東，和我一起去。”
箐箐眼楮一亮︰“早听說顧潛唐人品無雙，風度翩翩，我可要好好見識見識。”（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