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太古東碼頭擴建工程的招標會在半個月後如期開始了，由英國工部局主持。除了顧氏、興慶兩家公司，日租界的三井洋行也入圍了最後的甄選。
三家公司被分別請進會議室與工部局的人商談，顧潛唐最先進去，威爾遜就等在外面。孫祥林笑眯眯地過來和他打招呼︰“康納德，你好啊。”
威爾遜和他握手︰“孫，你來了。”
孫祥林看了眼正上樓梯的李昭翎，笑道︰“是啊，康納德先生，手下留情哦。”
李昭翎此時也走了過來，三人在走廊里站著說話，旁邊三井洋行的代表則一直安靜地坐著。
不一會的功夫，顧潛唐從會議室里走了出來，威爾遜迎上去問他︰“怎麼樣？”
顧潛唐瞥他一眼︰“記得我跟你保證過什麼嗎？”
威爾遜驚喜不已︰“成了？太好了！”
走廊里另外三人同時看過來，孫祥林皺了皺眉頭，沖顧潛唐道︰“顧老板，胸有成竹了啊？”
顧潛唐聞聲偏了偏頭，沖孫、李二人微微頷首︰“兩位白來一趟。”
李昭翎微微變色，鼻子里不悅地哼了一聲︰“顧老板的意思是，招標結束了？”
顧潛唐笑得和煦︰“李老板，抱歉了。”
“我說過我放在心上了嗎？”李昭翎挑眉道，“顧老板也不要太過自信，結果還沒出來，再說，不過一個碼頭而已，興慶還看不上這點東西。”
威爾遜皺眉，正要回懟，卻被顧潛唐抬手攔住︰“善戰者不爭一城一地之得失，商場如戰場，李老板深諳經商布局之道，顧某佩服。”
顧潛唐的笑容無可挑剔，說的也盡是恭維，李昭翎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堵得心里難受。
幾人正相對無言，會議室里又出來一個英國人請大家都進去說是要公布結果。
結果自然是顧氏中標，李昭翎听到結果什麼也沒說，起身就離開了。孫祥林被他丟下，臉色也不大好看，尷尬地沖幾個主持招標的英國人點點頭，也跟著出去了。
反倒是三井洋行的那人直接問起顧氏中標的原因，英國人面面相覷，剛才公布結果的時候已經說的很清楚，不知道是不是他沒听清。
“既然您問，那我再重復一次。”一個大胡子英國官員開了口，重音明顯放在“重復”兩字上，透著不屑，“顧氏不僅承建碼頭倉庫的價格佔優，還提供顧氏的駁船以半價租賃給碼頭使用，所以我們選擇了顧氏。”
“您都不听听我們三井洋行的條件，就直接決定了嗎？”
工部局這邊一共坐了三個人，以剛才那個大胡子為首，听了這話另兩人都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
大胡子撅了撅嘴巴說︰“三井洋行在價格上首先不佔優勢，請問還有什麼條件是臨時增加的嗎？”
三井洋行的代表微微坐直身體，向後仰了仰頭︰“沒有。”
威爾遜老不客氣地“噗嗤”笑出了聲，被顧潛唐瞪了一眼，立刻收聲正坐。
“甦米馬賽！”日本人欠身低頭，“既然顧氏中標了，我只希望了解一下，三井和顧氏的差距，將來也好改進。”
“Oh！Comeon！”威爾遜叫了一聲，一手按在桌上側身道，“這位先生，你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甦米馬賽！”日本人又轉身對威爾遜點頭。
顧潛唐拍了拍威爾遜的肩膀，沖日本人笑道︰“這位先生請問怎麼稱呼？”
“在下三井洋行小野時尾，請多關照！”日本人這次站了起來，轉身對著顧潛唐躬了躬身，又伸出一只手。
“不敢。顧氏船舶，顧潛唐。”顧潛唐只得起身和他握手，“小野先生，幸會。”
“顧先生，請指教。”
顧潛唐愣了一下，不由笑道︰“小野先生您客氣了，我是想說，您如果想看顧氏的標書，改天我找人給您送去就是。”言外之意，不需要在這里浪費時間，搞得好像英國人和自己有什麼勾當似的。
“顧先生，這恐怕不合規矩。”工部局一個年輕的官員忍不住道，“我們這次招標公平公正，至于要不要公開相關的材料，這是工部局決定的事。”
“抱歉。”顧潛唐立刻開口，“是我多嘴了，小野先生抱歉。”說著起身看了眼威爾遜，對在座的人說，“時候不早，我們先告辭了。”
威爾遜沖工部局的三人揮揮手︰“我先走了，明天一起喝咖啡。”三人見狀也都起身送客，再沒理會那位小野時尾。
可他卻好似渾不知覺，對顧潛唐道︰“顧老板，再見。我們還會見面的。”
顧潛唐點點頭︰“再見。”
離開戈登堂，威爾遜也高興不起來了，皺著眉道︰“那個日本人到底想干什麼？”
“嗯？”顧潛唐看他，“他怎麼了？”
“你沒看出來，他在質疑招標的結果！”威爾遜憤憤不已，“肯定和孫他們的申訴有關系，現在誰都來踩我一腳！”
顧潛唐失笑︰“你都在想些什麼呀？那人是針對我的，跟你沒關系。”
“啊？怎麼說？”
“說什麼說，快上車吧你。”顧潛唐推著他上了車，“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知道的越少越好。”
威爾遜正要抗議，顧潛唐又正色續了一句︰“我是為了你好，碼頭的事你也瞧見了，我不希望把你牽扯進來。”
不過就算英國工部局不同意公開所有標書，顧氏的報價和附加條件還是傳出去了。自然是孫祥林的關系，本來李昭翎只想私下看看，可最後顧氏造了新式駁船的消息竟然人盡皆知。
“東家，這分明就是他們故意針對咱們。”李路生氣道，“我們公司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他們說三道四了。”
陳會說︰“看來標書是真的泄露了，工部局那邊還不肯承認。原本我們都答應公布的，他們偏要攔一腳，現在又反過來指責咱們肆意宣傳炒新聞。”
顧潛唐放下手里的《大公報》，上面的頭版頭條赫然寫著︰顧氏的秘密武器到底是什麼？
“陳會，你去趟報社找洛記者，就跟她說我請她明天到正陽春吃晚飯。旁的不要多說，但請她務必要來。”
陳會答應著去了，顧潛唐又對李路道︰“三井洋行有個小野時尾，我一時摸不準這人什麼路數。不過照眼前的情形看，他一時半會倒妨礙不到我什麼，但往後就說不好了。三井洋行在武漢也有生意，你可曾听過這人？”
李路臉色一變，看了看四周，低聲道︰“很早以前福叔在武漢倒的確跟一個叫小野的日本人打過交道，可不是什麼正派商人，手黑得很。不過那人年紀不小了，跟福叔差不多，名字也似乎不是這個。”
都姓小野，又都是三井洋行的人，會不會是一家人呢？而且按照年紀來說，父子或者叔佷的可能性確實比較大。
顧潛唐抬手摸了摸下巴︰“既然這樣，給福叔拍個電報問一問早前的事，天津這的這個小野也要查。我總覺得這人看我的眼神不大對勁，似乎他知道很多事，只是裝作不關心，看著你演戲。”
李路抖了抖，癟嘴道︰“東家你這麼一說，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有那麼 人嗎？”
顧潛唐說︰“你也忒膽小了，我說什麼了就 著你了？”
“有人早已看穿一切，卻偏還配合著你表演，其實是暗懷鬼胎，包藏禍心等著給你致命一擊。”李路咧嘴，“這還不夠 人？”
顧潛唐不語，所以小野如果真的知道些什麼，他的目的就是等著給我致命一擊嗎？可動機是什麼呢？
辦公室的門忽然被人敲響，李路頭皮發麻，轉頭吼道︰“誰啊？”
門被推開，許君澤奇怪地看著屋里主僕二人說︰“你們怎麼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