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遜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就見顧潛唐已經付錢出了餐廳，不由氣的大叫“重色輕友”。
顧潛唐其實只是逗逗威爾遜，他約的其實是陸又安，準備和他說一下塘沽船塢的事。
可到了法租界的麥邊飯店，他才發現自己這張嘴真是不折不扣的“烏鴉嘴”——“佳人”果然出沒，還不止一個！
包廂里，陸又安和莫瑞爾在一邊喝酒聊天，邊上吉田洋子穿了一件青白相間的旗袍，含笑靜靜坐著，宛如一株靜夜幽蘭。
而另外一邊，穿著粉紅色小洋裝郭璇的正隨著音樂自顧自地練著舞步，面帶笑容，神色沉醉，像極了初綻芳華的粉紅玫瑰。
歌舞升平，有美相伴，包廂里氣氛融洽，撲面而來一股旖旎氣息，叫人心頭一熱忍不住就想沉醉其中。
顧潛唐還沒想通這四個人是怎麼湊一堆的，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顧老板，來了怎麼不進去？等我們呢嗎？”許君澤出其不意地出現，俊朗的笑容晃了人的眼，又給顧潛唐介紹身邊的穿著淡紫色旗袍的姑娘，“這是《大公報》的洛記者，听說你們認識？”
“顧老板你好，又見面了。”洛嘉怡笑著伸出手來，落落大方。
晚間餐後的麥邊飯店三層搖身一變成了閃著霓虹的舞廳，衣香鬢影間人影穿梭，竟叫人分不清今夕何夕。
自瞧見洛嘉怡的一刻起，顧潛唐就始終心不在焉，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和兩人打了招呼，又是怎麼進的包廂。只記得自己進來就被郭璇拉著跳舞，跳到一半李路進來，說青幫有人找他，就在大門外面等著。
顧潛唐皺了皺眉，退了半步對郭璇道︰“郭小姐，抱歉了，我得出去應付一下。”
郭璇嘴巴翹了翹，含笑提起裙擺微微一蹲，緊接著起身挽住他胳膊︰“顧大哥，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的。”顧潛唐趕緊又退了半步，下意識地瞟了一眼洛嘉怡，見她在和許君澤說話，根本沒注意自己這里，心下一松，卻又是一堵，轉頭沒好氣地對李路揮了揮手，“知道了，你先去，我就來。”
陸又安見李路進來之後顧潛唐神色就有些不對，起身走過來問怎麼了。
顧潛唐和他說青幫有人來找，陸又安愣了一下，隨即緊張兮兮地招呼許君澤︰“許大偵探你來你來！”
許君澤抬起頭，目光第一次離開洛嘉怡，就在位置上站了起來，遙望著他們︰“什麼事？”
“來呀！”陸又安過去把他拉過來，一面低聲道，“你身手好，跟小，小顧去外面，青幫的人來了。”
顧潛唐擺手攔住他倆︰“用不著，老陸你該干嘛干嘛去，別給我添亂。”
顧潛唐匆忙離開，許君澤反手拍了拍陸又安的胸口︰“沒事兒，我去看看。”
陸又安不放心，可也知道自己幫不上忙，只好怏怏地回去坐了。
郭璇失望地坐到吉田洋子身邊，嘆了口氣也拿了杯酒，一邊抿著喝一邊抻著脖子往門口看。
“吉田老師，你看顧大哥是不是特別紳士，特別有魅力？”
吉田微微偏頭沒有說話，莫瑞爾卻一臉的深表贊同︰“Heisarealgentleman！”
郭璇听了便饒有興致地和莫瑞爾聊起了顧潛唐，她笑容甜美，說起話來開朗活潑，非常討喜。
洛嘉怡眉心微蹙，起身說了句“抱歉”便直接離開了包廂，旁人和她並不熟悉，也都沒有關注她去要去哪，只有吉田洋子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包廂外歌舞未歇，舞池里人頭攢動，洛嘉怡繞了下，從側面的走道抄近路出了大門。
可是門外並沒有顧潛唐，十二號路一眼就看到了盡頭。
她原地轉了個圈，失望地垂了頭，難道自己剛才听錯了，他們說的不是大門外？
緩緩地踱步到路燈旁邊，洛嘉怡後背抵在燈柱上，微微仰頭，天上一輪明月，不遠處是渤海大樓突兀的尖頂孤零零的聳立著。
他到底去哪了？
她滿腦子都是他出門時挺拔的背影，莫名地生出一種清冷孤寂的感覺，仿佛天地間唯余此一人，形影相吊，明知前路一片茫茫，卻偏擇善而行，彳亍孑孓。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沒錯，她剛才在包廂里就生出一種激烈的沖動，她想立刻去到他面前，牽起他的手，告訴他無論什麼樣的路，她可以相伴同行。
可那個人，會收下自己的心意嗎？
“美麗的小姐，你在等什麼人嗎？”顧潛唐的聲音醇和而富有磁性，听起來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
洛嘉怡猛地回身，卻不期撞入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中。她慌亂地抬起頭，正對上一對如水般溫柔的眸，里面全是叫人意亂情迷的繾綣。
她紅了臉，卻仗著天黑一點也不擔心，仿佛這樣的夜晚是天賜的禮物。
“我，在等一個壞人，我想等他來，然後親自問問他，為什麼要害我？”
“他害了你什麼？”
“害我牽腸掛肚、寢食難安。”洛嘉怡望著他眨了眨眼，“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洛小姐文采斐然。”
裝模作樣！洛嘉怡對他怒目而視。
顧潛唐嗤嗤地笑，趁著天色暗沉，壞心眼地環住了洛嘉怡的腰，把人攬進懷里︰“那麼這人現在來了，他認罪認罰，美麗的小姐願意原諒他嗎？”
似乎是為了應和他的話，十二號路上的兩排路燈忽然亮起，給夜色下的街景蒙上一層淡淡的黃色光暈。各種車輛間或經過，時有臨街的小攤叫賣兩聲，騎著腳踏車的人把鈴鐺按得叮當亂想，穿街的路人慌忙避讓。
洛嘉怡漲紅了臉，趕忙推開他，想轉身逃走卻被拉住了手。
“嘉怡，別走。”顧潛唐的聲音像山間的清泉，流進她心里。
所有人都在一個平淡的世界里匆忙來去，沒有人會在意兩個不相干的人。可于某些人而言，這看起來再平淡不過的一個夜晚，卻又如此不同尋常。
許君澤從路邊暗處轉將出來，抬頭瞧見路燈下的兩人，微微變色。
怔愣片刻，便又安靜地轉身離開，好似從未來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