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真要把方子給她?”
裴寶兒一回家就遭受到了劉雲的質問,她很慶幸,這事出了他估計就不會記著自己出門前那樁披風疑案了。
大妮也憂心忡忡︰“娘子,這個可是您安身立命的本事,若是給了林家,以後這鋪子哪里還有您的立足之地呢?”
這個道理裴寶兒何嘗不知呢,只是形勢比人強,她也不耐煩跟林大太太這等小人繼續打交道。如果能舍掉一些東西,換來一家人的安寧生活,少賺點錢也未必不是好事。
只是劉雲對這個解釋並不買賬,他覺得是自己拖了裴寶兒後腿,甚至準備卷包袱離開。
“我走了,那個林四就不會來騷擾你們了,你們也不用顧忌我,我一個人總能……”
裴寶兒無奈,只得跟他詳細解釋了一番。
“……喏,就是這樣,三張方子換我的自由身,一年合約提前結束。哦對了,我也不是白給,她還要出一百兩銀子來買這方子呢。”最後,還取笑劉雲,“瞧你這急吼吼的樣子,跟平時可大不一樣,這才像個年輕人嘛~哎,剛夸你兩句又嘆氣,跟個小老頭一樣……”
劉雲沒再多說,只是看著她嘆氣。
“你那方子價值千金都不止,一百兩……”
裴寶兒撇撇嘴,反正她又不是傻子,不過是給了幾張最基礎的打發林大太太罷了。
那是她經過多次試驗後定下來的1.0版本粉底方子,大概是一年前搞出來的,後來真正用到甦娘子等人臉上的已經是1.1或1.2版本了,而後的如玉閣更是1.4版本以後。最開始的粉底比較干,後來她又加入了蜂膠等物提高其黏性,甚至從牛眼珠子玻璃體中研磨提取純度不高的玻尿酸原液,以增加粉底的保濕效果。這些看家本領她自然不可能告訴那個貪心的老妖婆。
袁五郎算得上半個專業人士,拿到方子後倒是發現了,自己做出來的和裴寶兒的有些質地上的差別。林大太太也納悶過,懷疑她是不是有所保留,卻被裴寶兒以天氣干燥、寒冷影響出品的理由糊弄過去了。
她還很“好心”地指點袁五郎,研制這些胭脂水粉前最好沐浴更衣焚香,要抱有一顆虔誠的心才能研制出更好的品質。袁五郎對此深信不疑,在他的苦心鑽研下,那幾張基礎配方居然也被他自行改良了些許,林大太太還算滿意,沒有繼續騷擾裴寶兒,倒也算是皆大歡喜。
這事定下來之後,裴寶兒就開始密謀籌劃搬家一事了。
雖說這兒住了小兩年,也生出了點感情,但她不願意在林大太太這個貪婪的老妖婆眼皮子底下過活。正如她先前所說,裴寶兒可不是個能在個小地方窩一輩子的人,既然知道了還有廣袤天地,這會兒又沒有戰亂什麼的,何不趁著年輕出去走一遭?
劉雲自然不反對,他隱約能猜到她的計劃。大妮本就家破人亡,無所謂去哪兒。至于小硯兒,哪里懂得什麼是搬家呢,除了有點舍不得隔壁的大花貓,他對于裴寶兒口中描述的遠方還是挺感興趣,因為裴寶兒告訴他,那里有很多好吃的糖人,還有好看的小姐姐,漂亮的衣服……
要出遠門,還是一趟不會回頭的遠門,還有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他們又沒有大馬車,故而,大部分家當自然是不能帶的了。那些也不值什麼錢,裴寶兒準備送給隔壁程家,也算是報答了他們一直以來的照顧。
至于那些瓶瓶罐罐,實在重的很,多半都是瓷做的,很容易磕踫壞,裴寶兒也沒帶多少,只撿了一些罕見的原料帶走,將自己的大小兩個妝盒塞得滿滿當當,其余都算作年後第一批、也是交出方子前的最後一批存貨送去了如玉閣。
羅氏得知她要離開如玉閣,還特地來了一趟桂花巷,言語之間很是為裴寶兒不平。
“林家實在是仗勢欺人,好端端的卻要把您逼走……那個新來的袁五郎如今在後邊庫房里住下了,我看他搗鼓出來的東西可沒您的好,粗糙得很……最討厭的是那個林四爺,整天不懂裝懂,在鋪子里頭顯擺威風,擾了好幾樁生意……”
裴寶兒不敢說太多,連離開太興縣一事也沒提,只能安慰了她幾句作罷。
如玉閣的事情告一段落後,她便讓劉雲出面去將家里的存銀都換成了銀票,面額有大有小,分別縫到了幾件棉襖里,以防路上被打劫。又拉著大妮做了不少烤餅、肉干之類的干糧,準備帶著路上吃。
走之前,她還拎著重禮,帶著小硯兒去拜訪了王太太,這位可是她和便宜兒子的救命恩人呢。她的去向如何,沒跟鄰居們說實話,只說是回一趟劉雲的故鄉,帶孩子回去祭祖。裴寶兒這麼跟王太太說的時候,心里還挺愧疚的。
回家後她提起這話時,劉雲卻冷不丁指出︰“你誰都不肯說,是怕被那人找到吧?”
裴寶兒臉紅了紅,卻嘴硬道︰“別說傻話了,我只是怕林家知道咱們的行蹤,以後又來煩我。”
離開前,她心里還懷著一絲隱秘的期待。不過,一直到真正坐上租來的舊馬車,她也沒能再見著那個闊別了一月杳無音訊的人。就連如玉閣隔壁的有生書坊,在年前關門之後也沒能再開門,像是倒閉了一樣。
裴寶兒最後一次去如玉閣的時候,在有生書坊門口發了會呆,直到看到旁邊有人探頭探腦看了她幾眼,這才連忙走開。
“阿涼,我們要去哪啊?”
第一次坐上馬車的小硯兒很興奮,說實話,這好像也是裴寶兒第一次坐馬車,但她一點都不興奮,甚至還被顛得有點暈車。
“恩,我們要去青州。不過這個車不能直接到那兒,咱們要先去郾城,然後換其他馬車,再去東臨。”
小硯兒的眼楮好奇地眯了起來,這些名字都很陌生,不過听起來像是個不錯的地方。
“我听阿爺說過,青州那兒氣候比咱們這兒好,冬天沒那麼冷,雪也沒這麼厚。那里還有海,不知是什麼模樣……”大妮說得很向往。
裴寶兒挑了挑眉,青州這地方挺遠的,差不多是三到四個太興縣到京城的距離,且方向也不大一樣。最初,她還是在齊珩口中听到的這個地名,而後,年前她去買香料時听那走南闖北的行商說了不少,比如說有海、幾乎是國境最東,結合種種描述,她推測青州這個地方估計海產品資源豐富,正有她所需要的東西。那里經濟雖然算不上特別發達,卻也不差,東臨城在大盛國境內也是個響當當的大城,又離京城、甦杭一帶都有一定距離,應該算得上一個適合隱匿、又能讓她再次大展拳腳賺錢的好地方。
“你爺爺去過青州?”
大妮笑著點頭,言語間頗為自豪︰“阿爺年輕時跑過商,還跟人跑過鏢,踫到過好幾回強盜都全身而退,他老人家本事不小呢~”
作為大妮的文化課老師,劉雲過去的幾個月里很有幾分受挫,因為他發現大妮對這方面天分一般,反而是更喜歡跟著裴寶兒學習怎麼搗鼓那些瓶瓶罐罐,或是在小硯兒的指揮下上樹捉鳥,身手十分靈活。
他便笑著調侃道︰“該不會也教了你幾招吧?”
這話本是玩笑之語,沒想到大妮居然害羞地點了點頭。這讓眾人大跌眼鏡,不過她很快又說︰“不過阿爺說我根骨不好,只能學來強身健體,打架我是不行的。”
裴寶兒故意露出失望神色,嘆氣道︰“那可壞了,這半路上要是踫到強盜的話,咱們可真是……”
劉雲馬上緊張地呸了一聲,又說了幾句“百無禁忌”之類的話,像是很擔心裴寶兒這話招惹出強盜來一般。
裴寶兒不以為然,哪有這麼巧的事,他們剛好是跟著商隊一起走,外面的馬夫還是商行的伙計,這條路是經常走的,她也打听過,都說安全得很。
就在這輛小破馬車搖搖晃晃奔向郾城之時,京中卻是陰雲密布、人心惶惶。
因為,年前病倒的小皇帝狀況越來越糟糕,竟然連大年初一的祭祖都沒能出現,而後的大朝會更是不見人影。百官憂心忡忡,想要求見卻都被拒之門外,就連協同輔政的三位楊大人都不能說見就見,著實讓人浮想聯翩。
更詭異的是,到了初六這日,休假的官員們都回到工作崗位上後,又傳出來一個新消息——
主持初一祭祖和大朝會的攝政王大人居然也病了,而且十分嚴重,據說已經臥床不起啦!
有那沉迷玄學的便開始懷疑,莫不是這兩位頂頂尊貴的主兒撞了什麼邪?亦或是,風水不好,皇家龍脈被什麼居心叵測的人給挖斷了,才召來這等禍事?
務實的倒不信這些,他們中佔據主流的更多是陰謀論。
比如說,一開始,攝政王還沒病倒的時候就有傳言,小皇帝其實並不是生病,可能是那位終于厭倦了那層兄友弟恭的美名,想要取而代之,可能是給小皇帝下了毒之類的,或者是,小皇帝根本就沒病,只是被軟禁了起來,方便他圖謀後事,逼宮啊篡位什麼的。
支持這種言論的最大證據是,有人看見,小皇帝重病的消息傳出的當天晚上,一架神秘馬車自內宮往攝政王府跑了一趟,似乎是匆匆忙忙接走了什麼人。這消息是城門守衛里頭傳開的,有那多心的官員將這事兒聯系起來一分析,便覺得下毒一說可能性很大了。
但也有人認為這是無稽之談︰“陛下病倒之時,王爺還在外未歸呢,得知此事後才匆匆趕回,怎麼可能?”
尤其是過了不久,等攝政王本人也病倒之後,這種懷疑就更少了些,只是還有些人覺得,八成是那位在故弄玄虛,給自己遮掩,轉移大臣們的注意力,降低他們的警惕和提防。
可大家都知道,滿朝文武之中最喜歡跟攝政王過不去的就是輔政大人楊彥、楊思越、楊慎這三位了,還有御史台的謝御史了。可偏偏這幾位居然還透出話風來,證實攝政王本人確實是病得很重。
楊彥大人是個小個子,是這三個人之中最和氣的一個,說話也比較委婉。
“王爺為國朝殫精竭慮,身體已是強弩之末,確實該好好歇歇了。”換句話就是,王爺若是一病不起就太好了,老臣一定會宵衣旰食替您把工作做好的!
楊思越大人身材瘦削,一張臉兒蠟黃瘦長,平日里總陰沉沉的,被問起這事有點暴躁。
“王爺病情如何與你何干?那麼想打听,你倒是去太醫院要脈案啊!”
另一位楊慎楊大人則緘默不言,被問到這事就睜著雙死魚眼默默盯著你看,或是幽幽反問一句貴部的預算折子如何如何,直到對方不敢再問為止。
這三位都是主動去探病的,而謝御史就比較特殊了,他是被攝政王特地請到府上去的。
當天具體談了什麼,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那謝御史最後拂袖而去,甚至出門前還踹了一腳攝政王府的大門,更是對向他打听的好事者沒好氣地說了一番驚世駭俗的話。
“對,病得快死了,你們抓緊準備奠儀吧。”
眾位大臣被嚇了一跳,幸而還有些腦子清醒的站出來闢謠。
“瞎說什麼?王爺這幾年身子骨不好,每到冬天總要大病一場的,只是這回格外厲害罷了,也值得你們瞎嚷嚷?有這份閑工夫,還不如提前準備下年後北狄使者來朝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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