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進未央殿的一剎那,陸演頓時感覺到了無數目光注視和竊竊議論之聲。
方才在殿外,他見她施施然站在回廊下,以為是踫巧偶遇。誰料,她竟然聲稱是在等他,還非要跟他一起入場。他猜不透她此舉何意,卻也鬼使神差地沒有拒絕。
此刻,她笑得無比大方,對周圍一切渾然未覺,用只有彼此才听得見的聲音說︰“五殿下,別緊張。你要記住,有朝一日,你會站在皇城之巔,成為天下之主,睥睨蒼生,接受萬民朝拜。今日這些許非議算得了什麼,只當听不見看不見。”
陸演淡笑道︰“誰緊張了。”
趙飛燕但笑不語,直到二人入席坐定,她端起酒觴輕抿了一口,靠近陸演,“五殿下,我上次的提議,你考慮的如何了?”
誘人的紅唇貼近他的耳廓,若有似無地擦踫,濕熱的氣息若帶三分酒香,肆意噴灑,惹得他心神蕩漾。陸演驀然想起那日的驚鴻一吻,女子柔軟的唇瓣,彼此交纏的氣息,記憶是那麼清晰。那張素來淡漠的臉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嫣紅。
他盯著她,問︰“為什麼選我?”
那日在天牢,夏歌對他說,既然陸深翻臉,就別怪她無情。若他願意救她出天牢,那麼這些年,她是如何將陸深推上太子之位的,現在也同樣可以為他做到。
她只要他一句話,金鑾殿上那把龍椅,他坐是不坐。
這番話如同利刃,深深刺進他心底深處。
他既沒有出生尊貴的生母,也沒有權勢顯赫的妻族,不受父皇重視,從來都是眾皇子中最默默無聞的一個。
但這不代表他沒有想法。
她說她有能力助他奪嫡,這話放在三年前,他當然信。但如今她早已自顧不暇,要怎麼幫他?倘若,她只是想利用他去報復陸深,他沒傻到願意去做炮灰冤大頭。
“五殿下,你想听到什麼答案?因為我喜歡你,因為我欣賞你的能力,還是因為我想利用你報復陸深?”趙飛燕緩緩道,那雙嫵媚的鳳眸似挑非挑,如同一汪春水,將他倒映其中。
陸演對她的話頗感意外,“那你告訴我,哪個才是真實答案?”
趙飛燕搖了搖頭,“哪個都不是,我做事從來不需要理由,十年前我能選陸深,十年後我便能選你。五殿下,為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做。”
陸演抬眼看向不遠處的陸深,恰好對上對方凌厲的視線。他心中微哂,轉而一手搭在趙飛燕的椅背上,閑閑笑道︰“好吧,那你要我怎麼做?”
趙飛燕對他的回答很是滿意,低低笑了聲,道︰“你什麼都不用操心,只需要乖乖配合我。我知道你看陸深不順眼很久了,真巧,我也非常討厭他。就讓我們就一起——”她給他倒了杯酒,用自己的酒觴踫了踫他的,緩緩道︰“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陸演一飲而盡,笑得如同三月春風,“預祝你我合作愉快。”
*
不遠處,陸深冷眼看著那兩人親密的姿態,眸光越來越冷厲,廣袖覆蓋下的手緊緊攥了起來。
這便是她拒絕跟他一起赴宴的原因?陸演?
沒多久之前還口口聲聲說什麼愛他愛到無法自拔,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沒有他活不下去,轉身就對別的男人投懷送抱……居然還就在他眼皮底下。
“吧嗒”一聲,白玉酒觴被他生生地捏碎了。
貼身侍衛馬浩匆匆趕來,看到這一幕,遲疑著不敢上前。
“什麼事?”陸深咬牙切齒地問,視線仍牢牢黏在那兩人身上。
馬浩小心翼翼道︰“回主上,杜小姐的車輦到宮門外了。”
“知道了。”陸深丟開破碎的白玉酒觴,冷哼了聲,轉身重重拂袖而去。
*
趙飛燕暗自好笑,陸深走時還是一副怒火中燒的樣子,回來時,已恢復成了往常那個春風化雨的溫文公子。
當然是因為身旁多了杜影。
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個吃軟飯的,沒種。
她示意陸演看那兩人,“五殿下,看到那對狗男女了麼?今夜我弟弟凱旋歸來,此乃普天同慶的大喜事,待會兒就讓他們演一場戲來助興,你說怎麼樣?我呢,我今個兒高興,就紆尊降貴跟他們彪個戲吧。”
陸演饒有興致道︰“你想怎麼做?”
“你不用管我怎麼做,你只需記得,等下外面一旦傳來任何動靜,你第一時間出去找我。屆時,不論陸深問你什麼,你都告訴他——”趙飛燕跟他說了句悄悄話,然後抿唇一笑,“切記。”
陸演微微一怔,訝然挑了下眉,旋即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
陸深今晚是不會好了。
那兩人時而舉杯對飲,時而談天嬉笑,時而還湊在一起說悄悄話,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簡直是要氣死他。更有甚者,旁邊還有幾個老眼昏花的大臣,說一些“他們看起來很般配”的胡話,給他心里的怒火又添了把柴。
陸深覺得,自己頭頂冒出了綠油油的光。
杜影看出他的異樣,關切道︰“阿深,你怎麼了,是不是還在為朝政煩心?”
陸深敷衍地笑了笑,“是啊。”
杜影將信將疑。
很快,她發現了不對勁。
他心不在焉的原因並不是朝政,而是夏歌那個賤女人。
杜影咬唇,狠厲地盯著她,縴縴玉指緊緊攪在一起。
下午那碗毒|藥竟然沒將她毒死,真是禍害遺千年。
越是賤骨頭,越是弄不死。
她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賤女人生下陸深的孩子。陸深的嫡子,只能從她肚子里出來。未來的皇後之位,也只能由她來坐。
不多時,杜影望見夏歌離席,便也隨意找個借口跟了出去。
*
趙飛燕站在蓮池邊,望著枝頭的桂花隨風而落,清香四溢。
半晌,極為不滿地嘆了口氣,“這是什麼鬼地方,連個高一點的階梯都沒有,不然我還能咬咬牙滾下去。哎,迫不得已只能選這破蓮花池了,真是晦氣。”
玉蝶簪哭笑不得,“宿主你就這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麼討厭蓮花嗎?”
趙飛燕輕哼,“何止討厭,簡直恨死了。尤其是白蓮花,全宇宙最討厭,沒有之一。我啊,真是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白蓮花全部拔|出來,一把火燒干淨。”
玉蝶簪感受到了她內心噴薄而出的恨意,錐心蝕骨,連帶它都跟著心神不寧。
它覷了覷她的臉色,雖然好奇,卻也不敢多問。
不遠處,昏暗的燈火中,一抹俏麗的身影漸漸靠近。
趙飛燕默了默,唇畔勾起一抹笑,“你這破系統不是有兩個召喚功能麼,待會兒我一摸你,你就把陸深召喚過來,知道麼?”
玉蝶簪︰“知道了。”
話音落下,杜影已怒氣沖沖地走到跟前。趙飛燕擺出無害的微笑道︰“杜小姐也出來透氣麼?”
杜影冷哼了聲,不由分說揚手便要摑掌,卻被趙飛燕輕巧地避開。
趙飛燕笑吟吟地打量她,“這麼大火氣,我哪里得罪你了?”
杜影一巴掌打了個空,心頭怒火更甚,“夏歌,你這個臭不要臉的狐狸精,你敢勾引陸深!你別以為懷了孩子便能挽回他的心,你不會得逞的,你不過是個下堂婦,是個被丟棄的垃圾!我告訴你,有我在一日,你便休想再進東宮大門!”
趙飛燕看著她刻薄怨毒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杜小姐,你說這話臉疼麼?誰臭不要臉,誰才是狐狸精?我當太子妃的這些年,你睡我的丈夫,不也睡得挺開心麼?”
杜影神色變了變,冷笑道︰“那又怎麼樣?明明是你自己像個丑陋的黃臉婆,留不住丈夫,還要怪我青春貌美吸引了他麼?他很快跟我成婚了,我才是日後名正言順的太子妃。”
趙飛燕聳了聳肩,“你有沒有听過,有句話叫夜長夢多?冊封詔書還沒下呢,到底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人心啊,是世界上最善變的東西,也許陸深今天還愛著你,沒不準,明天他就想跟我重溫舊夢了呢。”
杜影死死盯著趙飛燕,咬牙道︰“我就知道你這個賤人沒安好心。你的丞相老爹已經死了,你們夏家也完了,而我,杜家如今如日中天,阿深他怎麼可能拋棄我而選擇你?”
“杜影,既然道理你都懂,你又在我面前得意什麼呢?難道,你就從來沒害怕過麼——”趙飛燕走近幾步,看著杜影越來越扭曲的臉,伸手摸了下玉蝶簪,然後附在杜影的耳畔,一字一字道︰“畢竟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杜家能風光得了幾時呢?到時候,恐怕我的今天便是你的明天了。”
“你這個賤人,你敢詛咒杜家,我今天就要死你!”
杜影的眸中掀起了滔天的怨恨,夾雜了幾許殺意。她左手揪住趙飛燕的衣襟,使勁把她往蓮花池里推,右手再次揚起,欲狠扇她耳光。
越過杜影的肩膀,趙飛燕望見不遠處匆匆而來的人潮,為首的正是陸深。他神情焦灼,步子邁得極快。
咦,他身邊那年輕男子好像是夏歌的將軍弟弟,夏言。
在夏歌的記憶里,夏言是個一等一的暴脾氣,當年正是因為當街斗毆打殘了人,才被夏城丞相送去軍營歷練的。
人來齊了,很好。
趙飛燕滿意地笑了笑,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音說︰“謝謝你。”
撲通一聲,落入了蓮池。
杜影呆愣當場,她茫然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似乎沒反應過來。方才那一巴掌分明還沒踫到那女人,她怎麼就自己掉下去了。
*
陸深听說杜影跟著夏歌一起出了未央殿,也急匆匆地趕了出來。
誰知,剛到蓮池便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杜影紅著眼楮,攥住夏歌的衣服,抬手狠狠地摑了她一耳光,幾乎是咆哮道︰“我今天就要你死!”
夏歌生生地挨下那一記,跌入蓮池之中。
“長姐!”緊隨而來的夏言急喚了聲,不由分說跳下蓮池。
陸深意識到事情大條了,忙吩咐左右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救人!”
杜影的脾氣他再清楚不過,大小姐脾氣,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先前沒告訴她夏歌懷孕的事,就是怕她氣不過上門找麻煩。今日封賞宴,她吵著要來參加,他原以為她至少顧全大局,不會當眾對夏歌發難,給他難堪。
誰知,還是太高估了她。
很快,趙飛燕被夏言救了上來,渾身濕透,已然昏迷不醒。
“長姐,長姐!”夏言連喚了好幾聲,趙飛燕仍不省人事,他怒不可遏地指著杜影,“是你,是你把我姐姐推下去的!”
杜影撲到陸深身邊,急切地解釋︰“阿深,我沒打她,更沒推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我真的什麼都沒做,你要相信我啊……”
夏言毫不買賬,“這麼多雙眼楮看著,你還想狡辯!”
陸深心知難以辯解,有氣又不好當眾對杜影發作,只得先安撫夏言道︰“夏將軍,這里面恐怕有些誤會,眼下歌兒的身體最重要,不如先救醒她,其余的容後再說。”
夏言怒道︰“誤會?陸深,你之前是怎麼對我姐姐的,你當我不知道麼!今日我還在這呢,你尚且敢縱容這個野女人如此欺凌她,那我不在的時候,她豈不是任由你們宰割了!”
杜影氣道︰“夏言,你說誰是野女人,你算個什麼東西……”
正當爭吵,只見一股殷紅的鮮血從趙飛燕的兩腿之間緩緩流淌下來,染紅了白色內襯,暈開刺目的一片。
陸深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忙道︰“五弟,你先看看她情況如何?”
陸演心知一切都是趙飛燕的計策,便按她之前叮囑,佯裝切了切脈,沉重地開口︰“三嫂……”他看了眼暴怒的夏言,又改口道︰“夏小姐的情況不太樂觀,恐怕孩子要保不住了。”
夏言抱起趙飛燕,冷笑道︰“陸深,長姐我接回家了。總有一天,新仇舊恨我們一起算。”
陸深望著夏言遠去的背影,只覺心里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隱隱作痛。
耳畔,杜影仍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他閉上眼,竭力壓下心頭的怒火,冷聲道︰“馬浩,送杜小姐回府休息吧。”
作者有話要說︰ 紅包雨繼續下doge臉
2018.04.26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