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七爺這個天氣里上了枷,若等顧青往朝廷里遞上本,吏部先停了林厚積的職,刑部再來拿人,必定好些時日拖下來。到時,估摸著董七爺早沒了生息。
顧青自然不願讓董七爺就此殞命。
他想了想,先問顏錚︰“那日你探清了地方,可知道里頭有多少賊匪?”
“除了大人與我見過的那個高個賊人,還有個絡腮胡子的大漢是當家的,只這兩人有些功夫,其他的不過十來個小毛賊。”
董濤聞言激動道︰“那絡腮胡子的大漢就是先前被通緝的賊首之一,諢號叫‘青面虎’,‘黑蝠’是他拜把子的兄弟,還有好些個同伙年前都落網伏誅了。
若是能擒到他,哪怕林知府要拿董七爺頂缸,也要看整個朱方府同不同意。這幾年好多大案都是這伙人犯的,眾人早將這賊首恨死了。”
“董濤,”顧青對此未置一詞,只接著問︰“董家這樣的大族應該有不少鄉勇吧?”
董濤當即抱拳跪地,“但憑大人差遣。”
“可有兵刃在手?”
董濤面有難色,“只有柴刀,若是往日協助剿匪,順手些的兵器都要往府衙另借。”
這就有些棘手了,顧青是來彈劾林厚積的,林厚積沒有喪心病狂地暗地里宰了顧青就不錯了,怎可能讓他借使府衙的兵器。
至于民間兵刃向來管得極嚴,現代槍支如此繁多,還要管制屬于冷兵器的刀具,何況這是古代。一介草民仗劍走天涯,那是話本和傳奇,因而顧青本也不抱太大希望。
他轉而朝顏錚望去,“那兩個賊人難對付嗎?”
顏錚會意,道︰“應是無礙。”
“嗯。事不宜遲,咱們今晚就行動。董濤,你去族里召集鄉勇,盡量不要驚動官府,不用太多人手,二十來人對付十個毛賊必定是夠了。我再做些安排,晚些讓魏方給你傳信。”
董濤當即領了命去。
待人走了,魏方從旁給顧青換上新茶,忍不住擔憂道︰“大人要去救人,不說這事已是凶險,大人因此在朱方府露了身份,小的便覺得不妥。不如等大人把那賊擒了,扔給董氏族人去換人就好,咱們還是不露身份,早些回京安泰。”
顧青搖了搖頭,“到了這一步,你當後頭的事真能如董濤所說?抓著賊首就能把董七爺放了?如果民怨可以制止林厚積冤假錯案,董七爺今日就不會上枷,至少還能在牢里頭候審。
林厚積這是急著要坐實董七爺罪名,為他三年任上再添一筆政績,這是其一;若是讓真賊首落網,證明他冤枉好人判錯了案,這個污點他自然不願背,這是其二。”
魏方急道︰“大人,那豈不是個死結,董七爺怎麼都會被林厚積判個死。抓著了盜匪,林厚積也可以不認,或者將他兩個判作一窩,反正那個盜匪正恨董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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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救人的關鍵在于誰捉了這人送去衙門,到了如今,這賊首不過是這案子博弈中的棋子。我本想等別人接了這茬,咱們好抽身,如今董七爺等不得了,只好咱們親自上。
百姓捉了去,口說無憑,四品的僉都御史捉賊查冤案,林厚積雖仍可不認,但我若堅持要保董七爺暫在牢里待審,他也無法當眾滅口,便能先掙得這點時間。”
顧青頓了頓又道︰“這掙出來的時間,就等左靳那兒撬開送去的賊人口供,加上船上的贓物。有了那些,再不怕這頭胡亂攀咬。”
魏方听得都有些愣了,“這判案竟根本不看是非曲折,端看誰的胳膊粗嗎?”
顧青聞言大笑,拍著他道︰“我在你這點大的時候,可沒你總結得好。公道自在人心是不錯,但要想主持公道,還真得把胳膊練粗些。
須知傾廈一夜間,建屋數十年。公理正義之可貴,並不在嘴上說得好听,在日復一日他人毀棄而我不舍興建。”
“大人,小的,小的……也曾錯會過大人。”魏方忽地期期艾艾,臉色憋得通紅,直覺想要跪下。
顧青一伸手拉住魏方,知他說的是過去的顧青,不禁感慨道︰“你原沒看錯。只是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說著,他抬了眼去看立在牆側的顏錚。
顏錚雙手環胸,大半個身影落在暗處,臉上看不出什麼神色,只是望過來的目光竟讓顧青有種錯覺,仿佛那雙深目里有著少見的柔軟。
是夜,風雲掩月,顧青一行與董氏族人密會在城西的荒坡。
才到了地方,董濤拉著一人走上前來,顧青望去,竟是董湛。
“大人,晚生心憂父兄,實在在京城待不下去,一路掩藏蹤跡,今日方悄悄回了族里,待得遇著表兄把事情都與我分說了。晚生肝腦涂地,亦無以回報大人,唯有這家傳的寶劍,還請大人收下防身。”
顧青不是拘泥之人,扶董湛起來,又順勢接過那劍。他心里想的是顏錚以一敵二,此二人又與那船上的矮個不同,都不僅僅會外家功夫,顏錚雖親口說了無礙,到底有兵器在手,才是真無礙。
手中寶劍長逾三尺,顧青看了看劍鞘,飾紋精美且有古意,一面雕著飛龍,一面刻著雲虎。他自然不懂劍,便很快將它遞給了顏錚。
顏錚接過前,有片刻的猶豫,顧青看在眼中,示意他離開眾人行到一邊,這才詢問道︰“劍不合意?”
“不是。這劍極好。”說著,他展臂當空抽出長劍,顧青未見劍形,已聞龍吟隱著虎嘯。
夜朧無光,然而劍脊上霜芒閃過,仿若有日月輝映其上。長劍似虹,隨著顏錚揮動的劍勢,泛出五彩霞光。
顧青驚詫之余,大開眼界。
董濤在遠處看得忘情,對著董湛道︰“此人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雖是大人的家奴,但憑船上露得那一手,非尋常江湖人士可比,必是跟過名家苦練的。你祖傳的劍與他使,也並不算辱沒。”
董湛亦看在眼中,“此劍能護住大人的安危最為緊要,至于交由何人使,並無關礙。何況我看此人難說毫無來歷,不過是有大人這般的人物能降服住他而已。”
兩人言語間目不離劍,劍身上泓光漸褪之際,顏錚猛得合鞘再拔,顧青只覺秋水寒𥚃說@矗 υ倏矗 鴉懷梢槐 斫# 昕碳湮樅趄粵 魴槍饌缸拋掀 br />
“子母劍?”以顧青的見識只能做此猜測。
“合璧劍。”
顧青只听過雙劍合璧,卻不知合璧劍是個什麼。
顏錚收了劍,荒崗復靜如常,他走至顧青身旁,將劍指給顧青細看,“子母劍雖也在同鞘中,然有主從,亦有大小長短之分。合璧劍雙劍無主次,如戰國合璧,各為半圓合成一體。”
顏錚言畢手上錯勁,只見劍柄仿佛從中間劈開,化為兩把長劍,一把銘有雲虎,光輝奪目吞直如虎,一把篆刻飛龍,黯若秋水矯似游龍。
顧青這才發現,後出的軟劍薄如紙,可以完全貼覆在硬劍之上,所以顏錚初舞時,以觀者的角度根本無從發現。
顏錚這才將寶劍入鞘,又接著道︰“相傳合璧劍鑄于盛唐,由西南驃國進獻給高宗皇帝,後賜予章懷太子。
武後曾逼太子愛寵趙道生誣告太子謀逆,道生不從,服毒死。武後稱道生是听令于太子殺害了朝廷命官,畏罪死。章懷太子彼時已流放巴州,聞訊,以合璧劍刎頸。”
“此劍非祥。”顧青听完,對這寶劍觀感頓時頗為復雜。
顏錚緩緩道︰“專諸死‘魚腸’,干將莫邪以身祭劍,漁父自刎于‘七星龍淵’,岳飛絕‘湛盧’。寶劍非祥,原不必祥。”
顧青沉默,劍乃煞刃,原是無祥盡凶,何況寶劍乎,是他自個沒轉過彎來。
董濤董湛見兩人折返回來,齊齊迎上,顧青對董湛道︰“你家傳的寶劍如此貴重,只今夜借用罷了。”
“大人在上,晚生在下,大人救我全家,可恨我無以為報。這劍雖叫合璧劍,後世也不是沒有鑄過相同的合璧劍,怎見得就是章懷太子那把?即便真是驃國進獻的寶劍,留在我等沒落氏族也是蒙塵。大人身為僉都御史,原可佩劍,不若大人帶著它,替我等斬除奸邪才好。”
古人重信義,董湛既出自累世大族,君子之言駟馬難追,不從為辱,顧青听罷便不再推辭。
盜賊之流晝伏夜出,常言道“四更賊,五更雞”,眾人故並不急著出發,只待五更前,通常是賊返巢穴,最為放松困頓之時。
即便如今這些賊人不敢出窩,料想長期養成的習慣卻也不是那麼容易改過來的,顧青幾人借著等待的時機畫出破廟地形,一一部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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