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郡主行蹤不定,一如父親相王爺,常行名川大山,尋仙訪友。少不了打尋山求道主意的文人,拜訪玉真郡主,只為鍍一層皇室交情的金。
路敬𦨴從不正面接觸玉真的圈子,她答應過老母,安安分分,不事科考,更不會走這一條裙帶關系。
所以路敬𦨴不清楚玉真的行蹤,玉真亦不知路敬𦨴文名。
有李白在府上杵著,路敬𦨴一時半會兒卻不想阿盈回來,這小子,當著人老公的面垂涎她們家阿盈,路敬𦨴沒趕人走都是再三壓制的結果。
然而路敬𦨴想安生,小白先生卻不想安生。
李白老實等在府上幾日,終究耐不住寂寞每天去街上打一壺酒,傍晚回來路公子仍舊在寫那篇策論。
“路兄寫了這幾日文章,何不作詩一首,且作消遣?”
路敬𦨴放下筆,睨了一眼斜靠在門框上的李白,淡淡的酒氣醞釀出三分醉意。
她垂了垂眸:“路某才疏學淺,不善作詩。”
“白日放歌須縱酒,路兄日日寫這些枯燥的策論,學識足矣卻丟了讀書的樂趣!”
“是麼?”路敬𦨴抱臂上觀,並不表示認同:“讀書寫字,修身養性,路某並不覺無趣。”
李白突然直起腰,劍尖兒一挑收起滾落地上的酒葫蘆,抱起來一個翻身越過路敬𦨴的書桌。
“可否借路兄筆墨一用?”
路敬𦨴抬手,食指指了指那人,面無表情,內心一片媽賣批?
這是借的樣子?這家伙直接用上了好吧!
……
“玉真之仙人,時往太華峰。
清晨鳴天鼓,飆䥅騰雙龍。
弄電不輟手,行雲本無蹤。
幾時入少室,王母應相逢。”
李白雙手提起宣紙,意猶未盡的吹干紙上墨跡,再看路敬𦨴,居然帶著半分少年羞澀。
“白初來長安,不日又要回劍南,未能見得郡主殿下,實在遺憾,不知路兄可否代為轉贈……”
路敬𦨴面無表情的一只手捏著宣紙一角,斜眼看了一遍。
還“幾時入少室,王母應相逢”,逢你妹!
“看得出公子甚是推崇我們家阿盈啊,不才在下亦醉心道學,不知道友在哪家道觀得符 ?”
“路兄也鑽研道學嗎?”李白雙眸閃亮,他喜歡詩,喜歡酒,喜歡道家,喜歡美人,郡主殿下就是這樣一個完美的女子,她美的不落凡塵,亦沾染了道家的氣質。
“白也求道,但殿下更甚,是白心中的仙子!”
路敬𦨴勾了勾手,十六歲的李小白已具狂放不羈的性子,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從不加掩飾,讓人不過于反感,卻也未必能友好處之。
這李白把阿盈都夸上了天,不日便會得道成仙,王母都會來接應,全詩充分利用想象與夸張,生動形象的寫出了郡主仙資不凡,登堂入室,眾仙來迎的畫面,馬屁拍的震天響。
只可惜拍錯了地方。
“李公子果然文思斐然,在下竟未想出這樣絕妙的句子……”
路敬𦨴勾著李白的肩膀,少年身子骨尚未長開,甚至還沒有路敬𦨴個子高。
路敬𦨴一拳到肉,打的李白眼冒金星,還未反應過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又是一腳直接踹在小肚子上……
“路兄,你何故打人……”
路敬𦨴欺身上前,屈膝兩人摁在地上,雙拳緊握完全控制不住。
“爺的媳婦兒要夸也是老子自己夸,誰給你臉在爺面前跳的?”
“悠悠之口,郡君也要一個個堵住不讓人說嗎!”
李唐的女兒從來灑脫不羈,無拘無束,她們是天下男兒追逐的對象,成了家又如何,一場詩酒盛宴,後世流芳的是才子佳人,誰會注意他們有沒有妻兒夫君?
在李白的心中,更傾向于神游相交,在意的是精神的鍥合,郡主殿下有沒有夫君,有沒有情人,與他何干?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路敬𦨴拳腳相向,李白亦不曾拔劍,兩人就這麼拳拳到肉互毆的驚天動地,嚇得一應下人具不敢前來勸架。
……
玉真回府之時,府上下人三三兩兩交頭接耳,這幾日一直面無表情的郡主殿下第一次出現了其他的表情。
王府下人一向謹言慎行,能讓他們管不住自己的嘴交頭接耳,除了路敬𦨴出事,還能有什麼變故?
玉真蹙眉,回身問下人:“常和,府中近日有何異常?”
郡主時常雲游在外,貼身乳母並不適合跟隨外出,常和是相王爺當年的侍衛,早已交給玉真郡主。
常和很快遍問清原由,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是姑爺他……”
常和看了看雲游,欲言又止。
玉真心里一沉,那人行事不拘小節,游學在外也就罷了,這別苑之中處處都是眼楮,她若是被人看破身份……
沒等常和說完,玉真打斷其回答,這幾日來鎮定的臉色都似乎瞬間破裂。
“她在哪里,帶路。”
常和不再多言,默默帶路,悄無聲息的壓下心中疑惑。
殿下約了穎陽元丹丘,元道長乃道家執牛耳般的人物,難免慕名而來之人。通常這樣的集會殿下不會明確拒絕外人,便少不了抱著其他心思的文人。
玉真不喜,卻也知道,水至清則無魚,做人不能太清高。
即便如此,殿下也未曾露出一絲不喜之色,外人面前殿下對自己情緒控制到滴水不漏,而新姑爺的事情還未說出,便讓殿下蹙眉……
臨淄王別苑依山傍水,後花園比前院屋舍大出好幾倍。
玉真找到那人之時,路敬𦨴正躺在葡萄架下乘涼。閻六立侍一旁,主僕二人不知在說什麼,爭執的聲音傳出老遠。
“少爺,您試試這藥吧,也能早些好起來!”
“滾,爺用不著!”路敬𦨴捧著冰塊敷臉:“小兔崽子,淨打人臉。”
“那李白畢竟是來找郡主的,少爺您下手……”
“下手怎麼了?”路敬𦨴瞥了一眼閻六,語氣里三分嫌棄七分氣急敗壞。
“把你那堆狗皮膏藥給爺扔了,爺我是不會貼臉上的!”
……
玉真止步,遠遠看著路敬𦨴,那人最後甚至氣急一把將敷臉的冰塊扔出去砸閻六。
她這個人,有文質彬彬,芝蘭玉樹的一面,也有不羈灑脫,風流成性的一面,卻唯獨……不曾有女子柔情麼?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玉真不知為何,思緒止不住的想起,這麼些年,那人隱藏身份艱苦生存,是如何熬過來的?
便是這般,極力模仿男子言行,有過之而無不及嗎?
“少爺……”
“喊爺也不行,再逼著爺貼這狗皮膏藥,勞資賣了你!”
閻六面色扭曲,有些唯唯諾諾:“郡,郡主……殿下……”
路敬𦨴這才意識到不對,猛然翻身,幅度過大,連人帶椅子一陣 當亂響,全都翻倒在郡主腳下……
“阿盈……”
玉真看著那人局促的翻身起來,一張白淨的面容此時青一處紫一處,腮幫子腫的老高,右眼下一圈紫紅的印子,打架斗毆的痕跡非常明顯了。
玉真依舊面無表情,心卻刺啦一聲,仿佛撕開一道口子。
她不知如何面對這樣的“敬𦨴哥哥”,也不知道應該以什麼樣的面目出現在她面前……
“安樂邀我下個月同游曲江,提到了你……你早些養好傷。”
敬𦨴不問玉真這幾日去了哪里,做了什麼,玉真亦不問路敬𦨴出了什麼事。明明都想極力挑起話題,卻又都不知要說些什麼……
玉真干脆轉身離去,卻被路敬𦨴叫住。
“阿盈——!前幾日,有人拜訪……找你。”
玉真回頭時正好撞見那人垂眸掩下眸子中落寞的一瞬,不知為何心里突的一下,再難以停下。
“嗯?”
路敬𦨴摸摸索索從懷里掏出一疊紙,皺巴巴的紙張又被展平疊好,一臉生氣又要極力壓下去的不甘。
“你的……”
玉真結果紙張,原來是一份詩稿。精致的容顏幾經變換,再看路敬𦨴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
“你寫的?”
“李白。”
路敬𦨴說罷便欲離開,她就是不開心了。可她又有什麼立場?她身份上欺騙了阿盈,她這郡君的身份,大概除了自己,整個大唐都沒有人放在心上吧。
她只想趕緊離開這里,一心想要逃避。
回憶退回到一年前,玉真曾去穎陽嵩山拜訪隱居的元丹丘,卻不曾想回途之中遇到仗劍出川的李白,這樣一個尚是少年的小子,卻被元道長引為知己。
當時她是怎麼想的?玉真心里一疼。
她想啊……她心里不也住著這樣一個少年,她獨自離家游歷之時,尚不及李白年長。
他不及那人半分,卻也執拗的可愛。
路敬𦨴逃似的離開,未曾看到身後那道復雜的視線。
玉真渾身麻木,她多年來深藏心底的女兒心思,如何要猝不及防的斷絕……
放在那人身上的感情,她來不及盡數收回。
不知懷著什麼樣的心思,玉真不願想起那人與她成婚的原因。無論是否為男兒,她確實一向習慣性的保護自己。
她娶她,不過是與三哥的道義,是一貫護佑自己的習慣。
她想猜測那人心中是否還有更多的心思,卻又不敢多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糾結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修改一下作者有話說,怕被認出來,偷偷摸摸出來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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