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盛夏的長安城處處蒸騰著暑氣,朱雀大街上的青石板被正的陽光曬得燙腳。
稍晚,便有興輿坊的貴人們車架出行。
玉真郡主的儀仗隊浩浩蕩蕩行往曲江,炎熱的日子里,皇城里的王孫公子無詔不上驪山,便成群結隊圍到曲江邊。
這一次是安樂公主的邀約,玉真並不想去,更何況她邀約的目的更多在路敬𦨴這里。
畢竟都是李唐家的兒女,玉真多半已經猜到安樂的態度。
卷起車簾,左前方郡君騎乘之馬不遠不近,精準控制著與郡主馬車的距離。
皇家的規矩,男子不乘車,女子不騎馬,儀仗隊出行代表的是天家的顏面,繁文縟節數不勝數。
艷陽依舊刺眼,曬的玉真視線模糊,記憶中這樣的場景是春光明媚,陽春三月。
那時候太子賢沒死,陛下和父王還是閑散王爺,兄友弟恭,她和安樂也還是閨中密友。
王孫貴族家的少爺公主們時常結伴出游,小王爺們即便年幼,也都各個騎著高頭大馬,那仿佛是他們小大人的象征。
有資深黃門侍郎駕車開路的小公主們歡聲笑語跑在前面,誰也不服誰的打賭後面的男孩子們誰會最先追上來。
她知道安樂的心思,安樂亦知她心思。
安樂總是賭三郎哥哥是最快的,她也跟安樂抬起杠,就認定敬𦨴哥哥才是最輕快的。
事實上那人也從未讓她失望。
可誰能想到,那群年歲不一的男孩子中間,常奪魁首的少年卻是個小女孩……
他們的騎射是誰教的?敬𦨴和三哥應是同一個師父。
那本該是女孩子後院花園嬉鬧的年紀,那人隨同同齡少年,詩書騎射樣樣不落。
太宗皇帝馬上得江山,他們李唐皇室的兒女體內就躺著一半突厥血統,先帝定下祖訓,李唐皇室的男兒,不得輕武功,廢騎射。
與相王府家里小王爺們交好的路敬𦨴,接受的是與李隆基他們一樣的教育。
不知道當年的她是如何熬過來,甚至從未被人懷疑過身份……
玉真放下車簾,無端厭煩起皇家這一套惡人的規矩。
……
安樂早已到了曲江,每年夏天曲江池畔是貴人雲集的日子,這里的繁榮甚至勝過了京城里的平康坊。
路敬𦨴一路上無視圍觀百姓們指指點點,褒貶不一的言語有時像是一道道冷箭,扎在人身上冷到心底。
有人說,玉真郡主的新姑爺才貌雙全,打馬走過長安街道,就像是一幅畫。
也有人說,李唐家的女兒哪一個背後不是站著一群入幕之賓。
這新姑爺比起其他好看的面首,不過是多了個拿的出手的身份,怕是比幕後的美男子們不幸的多。
百姓之間的俚語傳出來比文人之間的辱罵下流的多。
路敬𦨴並不在乎外人如何看她,她慍怒的是那些人連帶著將阿盈猜忌的那般不堪。
任誰放浪形骸,阿盈她都不會。
車隊行至曲江,安樂公主的排場連天子儀仗都比不上她,這個大唐嫡公主,將皇室女兒的形象抹黑至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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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竟不知道,玉真妹妹的夫君卻是位故人,敬𦨴哥哥,好久不見!”
人群最前面,安樂一身華貴錦緞,頭上輕紗透額羅掀開兩邊,露出明艷的面容。語氣中的蕩漾讓路敬𦨴分不清那人一向如此,還只是今日反常。
“承蒙公主記掛,敬𦨴誠惶誠恐。”
路敬𦨴悄然退後半步,正好郡主車架停穩。路敬𦨴翻身下馬走到馬車旁,向前伸出手。
玉真打開車門入眼看見的便是車下那人單手伸出,迎她下車。
逆光中的容顏被陽光羽化成最柔和的樣子,那人眉眼如畫,比往日看來,少了七分鋒芒。
安樂輕佻嘴角,淡淡的笑意卻無法渲開到心底。
從未有人這般拒絕她的示好,路敬𦨴是第一個!
玉真晃了晃神,視線的余光瞟到安樂,這里的波濤洶涌便了然于心。她順從的扶上那人手心,整個人重心前移,竟是要直接從車上跳下來。
路敬𦨴怎會讓她摔著?
即便是心照不宣做與外人看,兩人都在身體接觸的瞬間心跳不已。
安樂的表情果然陰沉的狠。
“玉真妹妹常年雲游在外,雖是我李唐家的女兒,卻不見得多了解這長安城的好玩之處吧!”
“曲江詩會,霸陵折柳,我大唐最風雅的銷金窟,玉真常有耳聞。”
玉真猜想,安樂邀約,左右不過同游曲江,這霸陵河畔最不缺的便是王孫貴族,尋常百姓除了來此討生活,少有心情在此游樂。安樂總不至于為了自己玩得高興,連曲江的人都要清退吧。
“這些個文人的酸調子本宮一向煩得很,今日鴻臚寺在此為高句麗使者送行,臨行前就在這曲江邊上舉行一場馬球塞。玉真妹妹,我們可是好久沒有賭一次了∼”
安樂說氣話仿佛一唱三嘆,調子顫到讓人渾身麻冷。這讓玉真想起那些年被安樂拿來打過賭的男子,無一不被收為入幕之賓,最終不得而知。
她又盯上了路敬𦨴,即便那人頂著一層郡主夫君的身份。
任性荒唐的嫡公主,她什麼都做得出來。
玉真闔了闔眼,不緊不慢道:“玉真尋道多年,染了些酸腐氣,玩不慣這些個游戲了。”
“正是清淡了這麼久,相聚不易,玉真都不願意陪姐姐游玩了嗎?”安樂笑意盈盈,身子卻是向路敬𦨴這邊靠:“這麼久不見,敬𦨴哥哥與安樂都這麼生疏了麼?”
玉真面色如常,寬大的水袖里緊緊握了拳。
她與安樂如今,離撕破臉也就只差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看誰先演不下去罷了。
路敬𦨴側了側身,提了聲高呼常和,問郡主出門有沒有帶上透額羅,日頭依然熱烈,應替郡主尋些遮□□。
一手護著郡主肩膀,一手仔細打理那人頭上的輕紗,自然連貫的動作,悄無聲息的躲過公主殿下貼過來的投懷送抱。
安樂面色僵了僵,她對玉真妹妹這位新姑爺已經從最開始的興趣變為欲置于死地而後快的恨意。
她是大唐最高貴最驕傲的嫡公主,何時有人這般落她面子?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有點事,老弟班里犯了點錯,我也被折騰一晚上,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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